书城传记汪精卫第4卷: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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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破获军统上海区(1)

整整一个星期,汪精卫因陷在脊椎骨里的那颗弹头又恶作剧,疼痛难忍,只想吞服多量剂安眠药,让自己安然离开人世。

因此,工作上的问题能由陈公博、周佛海做主的由他们拍板,非由汪精卫批准不可的,有关单位的负责人或直接来,或由陈公博、周佛海偕同来到他床头请示报告。一些可以暂缓的事,一律往后推。破获军统上海区的事,也因此没有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十月十八日那天晚上,土肥原和罗梦芗押着张素夫和金桂香从禹城回到南京后,由周佛海和丁默邨领着他俩向汪精卫报告有关情况时,正是他因枪伤复发痛得产生轻生念头的时候。土肥原只好将千言万语概括为一句话:“落在我们手里的张素夫和金桂香两个军统分子,保证一个月内帮助我们破获军统上海区,活捉陈恭澍和齐庆斌,只等汪委员长决定动手时间。”尽管汪精卫枪伤痛得厉害,但并不是连点点头,或说句“立即动手”的话也不可能。他当时的神志十分清醒,咬咬牙,镇镇痛,说道:“让我考虑考虑。”

他怎么还要“考虑考虑”?难道他不痛恨陈恭澍和军统上海区?在座的徐珍、周佛海、丁默邨、罗梦芗和土肥原对他的犹豫不决,感到大惑不解。

是的,前年三月,汪精卫躲在河内时,陈恭澍是奉命去河内行刺他的总负责人,去年七月,军统上海区派姜国保打入当时的特工组织,然后伺机谋杀汪精卫,虽然是戴笠的主张,但陈恭澍是具体执行者;今年五月,汪精卫在苏州视察时,又是陈恭澍指挥行刺他。按理说,汪精卫对陈恭澍是恨之入骨的。

至于军统上海区,不论是周伟龙任区长,还是陈恭澍任区长,都把斗争矛头对准汪精卫集团,炸他们的机关团体,暗杀他们的追随者和支持他们的日本人,把他们搞得诚惶诚恐,更是汪精卫的眼中钉。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考虑考虑”?

现在,汪精卫的枪伤复发,经过徐珍的推拿按摩,配合药物治疗,疼痛消除了。早饭后,他吩咐徐珍电话通知周佛海、丁默邨、罗梦芗和土肥原贤二来到他的官邸办公室,对是否破获军统上海区进行商讨。

“近三年多来,军统上海区,还有那个陈恭澍,对我们所持的势不两立的敌对态度,使我们蒙受了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我们自然对他们深恶痛绝,恨不得活剐他们!”汪精卫陷于深深的痛苦之中。

“委座说得对!军统上海区的存在,对中日和平运动是个严重威胁。”周佛海扶扶鼻梁上的眼镜,“这回有了张素夫和金桂香提供的有关详细情报,我们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否将他们一网打尽,我还没有考虑好呢!”汪精卫说。

“委座还没有考虑好?”大家一愣,几个声音同时发出。

“我是从斗争策略考虑问题!”汪精卫问,“诸位读过明初文学家陶宗仪的《辍耕录》吗?”在座的其他人都摇头,只有周佛海说:“《辍耕录》三十卷,我只读过头几卷,因为事忙没有读完。”

“《辍耕录》第二十九卷里有这样一句话:‘骨咄犀,蛇角也,其性甚毒,而能解毒,盖以毒攻毒也。’所以后来就有‘以毒攻毒’这句成语。汪精卫淡淡一笑,我想让军统上海区继续存在,是想以毒攻毒,利用他们对付共党分子和好战分子哩!”他把脸转向周佛海,“上个月,周先生在上海接见杜月笙时,他向周先生透露,近三年多来,军统上海区破获潜伏在上海地区的共党地下组织三十二个,其中有三个共党地下区委和二十九个地下支部,秘密处决共党分子七十八人,秘密处决跟着共党叫喊将抗战进行到底的好战分子一百三十六人。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还都南京以来,中日和平运动能够日益巩固和发展,军统上海区是帮了忙的。这一点,蒋介石、戴笠、陈恭澍没有意识到,连我们队伍中的许多同志也没有意识到。”

在座的周佛海等人听到这里,感到有点不自在。

“我这么说,对我们的同志毫无责备之意,因为这种没有意识到是很自然的。”汪精卫笑笑,“打个比喻说,谁都感觉到地球是稳当的,而它却在不停地转动一样,谁都感觉到地球是平整的,而它却是圆形的一样,一切都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按照事物的运行规律在进行着。”他感到话扯得太远了,略一停顿,舌锋一转:“当然,不可否定,军统是我们的敌人,尤其是那个陈恭澍,他三次妄图谋杀我的事,历历在目。但是,归根结蒂,共党分子和好战分子才是我们真正的,不共戴天的死敌呢,”他脸上洋溢着力排众议的豪迈神色,“所以,我不同意破获军统上海区,想留着它以毒攻毒哩!”

“汪委员长高瞻远瞩,令人折服!”罗梦芗情真意切地说。

他说完,望望在座的其他人,见他们陷于沉思,又感到自己表明态度过早。

一阵沉默之后,周佛海说:“委座不仅高瞻远瞩,而且不计较个人恩怨,委实令人折服,值得我们学习一辈子!但是,对委座留着军统上海区以毒攻毒的主张,我有不同意见。”

“请说吧!”汪精卫一怔。

“军统上海区虽然秘密处决了我们的死敌二百一十四人,但它的存在,对我们是个严重威胁,始终是我们的一件心病,后患无穷啊!”周佛海说出一个惊人的数字,“近三年多来,军统上海区杀害我们的政府工作人员二百五十四人和特工人员三百一十五人;杀害支持我们的日本军人一百七十八人和日本特工人员二百零四人;共计九百五十一人!这是二百一十四人的四点四倍啊!对军统上海区,究竟是留着它好,还是破获它好,请委座权衡利弊,予以定夺。”

“噢!军统上海区杀害我们这么多的人?”汪精卫大惊失色,“我怎么不知道?”

“五天前,我们特工总部写了个《军统上海区之危害》的报告,呈送诸位常委,可能委座在病中没有看。”丁默邨说。

“这个报告我代委座阅过,因您在病中,没有向您报告。”徐珍起身,“我去把报告拿来。”

“不用了,你看过就行了。”汪精卫摇着手说。

他惘然地坐着,一种幻觉在他滞钝的眼前凝结起来,变成一具具血糊糊的尸体。恍惚间,这些血肉之躯还在无限痛苦地抽搐着,做垂死挣扎,明显地听到类似肥猪被宰了一刀,咽气时发出断断续续的凄惨之声。蓦然,他感觉有种东西在一口一口地痛咬他的心,这种疼痛又透过他的骨骼,钻进他的血管,弥漫到了他的全身。不一会,他的痛苦变成了愤怒,形态也变得令人望而生畏。

“彻底破获军统上海区,活捉陈恭澍和齐庆斌!”他发出切齿的叫喊,“用他们的头颅祭祀九百五十一个死难者!”

上午十点,罗梦芗和土肥原来到特工总部政治警卫总署第三处看守所,正式提审张素夫和金桂香。由于汪精卫对破获军统上海区犹豫不决,他们仍然过着脚镣手铐的铁窗生活。

“我们马上派人赴上海破获军统上海区,它的办事机构设在哪里?陈恭澍和齐庆斌住在哪里?你们必须提供确切的地址。”罗梦芗板着面孔说。

“那天从禹城押你们来南京时,我已经说过,若你们提供的情报绝对可靠,能够帮助我们破获军统上海区,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不仅不杀你们,还将向汪委员长说情,安排你们一个好的工作。否则,后果怎样,我不必说了。”土肥原没有直说,但两只睁得溜圆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一定说实话。”金桂香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十七天前,戴笠派我去军统上海区,督促检查行刺汪先生、陈先生、周先生的事,那时陈恭澍住在上海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一二五号三楼八号房间,这房间一进四室,比较宽敞,齐庆斌住在英军警备地区的愚园路九十五号二楼五号房间,也是一进四室,军统上海区设在意军警备地区的极司菲尔路附九十五号,是一幢小花园洋房。”她怔怔地望望罗梦芗和土肥原,“不过,自从上海成了南京政府的管辖地区以来,军统上海区经常换地方,陈恭澍和齐庆斌的住址也是一样,不知现在他们转移地方没有。”

“十二天前,我去上海看望我岳父岳母时,因齐庆斌与我是高中时代的要好同学,我去看望过他。”张素夫被折磨得面黄肌瘦,仿佛患了场大病似的,“那时,齐庆斌还住在愚园路九十五号二楼五号房间。他说他与意军驻沪警备司令齐亚里蒂成了好朋友,特地派了十名便衣武装日夜保护他,住在这里很安全。因此,我判断,齐庆斌很可能还住在愚园路。”

“记起来了,陈恭澍也与费利溥打得火热。”金桂香补充说,“费利溥是美国人,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总办兼总裁,陈恭澍也受到他的保护,很可能还住在静安寺路。”她一副祈祷相,“但愿他还没有搬走。”

下午五点四十分,罗梦芗和土肥原携带一批黄金,带领四个随从人员抵达特工总部上海特区。在公共租界抓人,必须疏通费利溥的关系,在意军警备地区抓人,也必须征得齐亚里蒂同意。可是,这种关系能疏通吗?他们能同意吗?罗梦芗和土肥原顾不得休息,马上与林之江进行研究。

“依愚见,用重金在费利溥身上打开缺口,先把陈恭澍抓到手,再通过陈恭澍抓齐庆斌。”林之江从桌子上拿起刚出版的《大美晚报》,“请二位看看,费利溥在上面刊登了一则《讣告》,他母亲伊丽丝老太太于今天凌晨四点二十分在上海仁济医院病逝,他办丧事正需要钱呢!”

土肥原看过《讣告》,高兴地说:“贵国有句俗语:‘有钱能使鬼推磨。’送费利溥三根金条,再加上以姜国保的名义写的那份检举书,他一定会满腔热情支持我们抓陈恭澍!”

“军统上海区的末日到了!”罗梦芗也很兴奋。他面向土肥原,笑着说:“与费利溥打交道,非将军阁下莫属。”

“义不容辞!”土肥原满口答应,“今年春天,我与费利溥还有过一面之交呢!”

他说的与费利溥的一面之交,是今年三月十五日上午,土肥原特务机关的晴气庆胤来上海公共租界进行特务活动,被人指控为日本共产党驻中国共产党的代表,被工部局逮捕,土肥原以日军军事参议官和特务机关长的身份,从南京赶到上海向费利溥说明情况,才使晴气恢复人身自由。

晚上七点二十分,土肥原利用这一面之交,顺利地与费利溥见面了。

“晚饭后读今天的《大美晚报》,惊悉令堂大人不幸仙逝,甚为悲痛,特地前来吊唁,以寄托晚辈对她老人家的哀思。”土肥原显得十分伤感,“令堂大人年过八旬,算得高寿。唉!人死不可复生,甚望总办阁下节哀!”

费利溥见土肥原胸前早已佩戴着白纸花,又见他这样情真意切,很受感动,说道:“家慈不幸辞世,承蒙将军阁下前来吊唁,实为寒舍增光,非常感谢!若家慈有在天之灵,也会含笑九泉!”

土肥原由费利溥陪同去灵堂,向伊丽丝老太太遗像行三鞠躬之后,在来宾吊唁簿上签名时,发现陈恭澍早已来过,进一步证实费利博与陈恭澍的关系是密切的。

接着,两人来到会客室。土肥原从费利溥手中接过茶,就打开黑色皮料提包,拿出三根金条递给费利博,语意恳切地说:“事先不知道令堂大人仙逝,临时在朋友手里借来这三根金条,作为对她老人家千古奠仪的一分薄礼,实在不成敬意,万望哂收。”

“哎呀!这怎么行?”费利博两眼生光,“蒙将军阁下破费重金,实在不敢当,实在不敢当!”他两手痒酥酥的,只是一时伸不出来。

“我与总办阁下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阁下在处理晴气事件中,所给予我的脸面一直铭记在心。”上肥原把金条塞在费利溥手里,“阁下一定要给我一个感谢的机会!”

“将军阁下是享有声誉的军事参议官,又是晴气先生的上峰,对他十分了解,阁下的意见我应当尊重呀!”费利溥握着金条的手心热乎乎的,“这三根金条,实在是受之有愧,但又却之不恭,我只好收下!”他把金条塞进口袋之后,问道:“将军阁下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有何贵干?噢!如果事关军事秘密,恕我失言!”

“下午六点来上海的。”土肥原微笑着说,“至于来上海要办的事,不论是机密还是绝密,也不能回避总办阁下呢!”

“谢谢将军阁下对我的信任。”费利溥高兴地说。

“我这回来,还得请阁下助我一臂之力啊!”土肥原开始把话引入正题。

“好说,好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费利溥不假思索地应酬着。

“我们想在阁下管辖的公共租界地区抓个人。”土肥原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

“谁?”费利溥一怔。

“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土肥原暗暗注意费利溥的脸部表情。

“陈恭澍?”费利溥大吃一惊,“我知道有陈恭澍这么个人,但从未见过面,他也不住在我们公共租界地区。”土肥原要抓的人竟是他的好朋友,感情上他一时转不过弯来,脸上显出疑难的神色。土肥原从策略考虑,不说破陈恭澍已来吊唁费利溥母亲的事,只是淡淡地说:“据我们了解,陈恭澍住在静安寺路一二五号,他可能改名换姓了。”“很可能。”费利溥顺水推舟,“请问,这个名叫陈恭澍的人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他已经彻底背叛了军统,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土肥原从提包里拿出以姜国保的名义写的检举书递给费利溥,“这是陈恭澍的嫡亲表弟写的揭发材料,请阁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