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4卷: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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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十月七日在武汉(2)

现在,市川见赵毓松陪同来的是一位师长,抱歉地说:“李师长是第一次光临敝厂,赵先生怎么事先不打个电话给我?失迎了,也失敬了!”他大腹便便,下巴上那多余的肉囊,仿佛吊着个饱满的小布袋。他吩咐一个领班陪同四个士兵去会客室旁边一间房子休息,就把赵毓松和钱俊卿请进会客室,亲自泡茶削梨子,十分亲热。接着,他满面笑容地看了钱俊卿的伪造名片,郑重其事地将它夹在墨绿色漆布壳面的笔记本里。

“这是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周佛海先生写给市川先生的亲笔信,请阁下过目。”钱俊卿把信递过去。

市川看了信,将信将疑。他的眼睛并没有老花,却谎说信看得不清楚,去办公室取老花镜而离开会客室。他打开抽屉,把周佛海与本多签字的《协议书》照相副本拿出来,把“周佛海”三个字的笔迹鉴别了好一阵,才确定此信是周佛海写的。但他仍然怀疑,因为大藏省派来武汉运输棉布、棉纱的二十多艘轮船约定今天傍晚时抵达汉口码头,如果小仓正恒同意将现存的这批棉布、棉纱给和平军使用,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他呢?他返回会客室,戴上平光镜,装模作样地又将信看了一遍,说道:“我对周先生在信中提出的意见持支持态度,不过,赵先生十分清楚,武汉纺织业联营与其他皇军占领区纺织业联营一样,是帝国大藏省直接控制的,所以,我得向大藏相小仓先生打个长途电话,向他报告,然后将联营各厂所存的棉布、棉纱全部交给和平军。”

赵毓松心里暗暗高兴,等市川与小仓通了电话,他就协助市川逮捕钱俊卿,也让姨太太少受几分活罪。戴着手铐,嘴里又塞团破布,实在不是滋味,真可怜她了!但是,他很会两面三刀,笑着说:“给小仓先生打长途电话很费事,其实也没有必要,有了周先生的亲笔信,鄙人又陪同李师长来了,市川先生只管照办发货就是。”

“不!市川先生还是给小仓先生打个长途电话好!”钱俊卿泰然自若地说,“作为武汉纺织业联营的总经理,这是市川先生的职责所在。”钱俊卿已明确告诉赵毓松,说周佛海的信是伪造的,现在竟然支持市川给小仓打电话,岂不是不打自招?这使赵毓松大惑不解。但他又想:也好,如果小仓也说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他赵毓松更没有责任了。于是,他又顺着钱俊卿的话说:

“对,对,李师长阁下说得对,这是市川先生的职责所在。”说罢,他怀着坐山观虎斗和冒险的心情,逍遥地将架起的二郎腿摇动了几下。

市川拨通了武汉邮局长途台的电话:“我是泰安纺织厂经理市川东升,请接东京,要帝国大藏相小仓正恒先生接电话。电话费用按合同月底与你们结算。”

钱俊卿敢于孤身深入敌人的巢穴,能够纵横捭阖,运用自如,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来自他的成熟,来自他的知己知彼和深思熟虑。

军统驻武汉秘密联络组组长牛实诚早已等候在邮局的长途台。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用一口纯熟的日语与市川通电话:“我是大藏省小仓正恒。是的,四天前,褚民谊先生代表周佛海先生与我磋商过。对,是我同意的,是经过近卫首相阁下批准的。由于我的疏忽,忘记打电话告诉你。市川先生,帝国政府与南京国民政府是兄弟关系,和平军军服用布困难,我们有责任支持他们。周先生在信中提出的棉布、棉纱数字,只能多不能少。”

市川越听越释疑,为了不使赵毓松和钱俊卿产生误会,他对话筒说:“小仓先生说得对,只能多不能少,我们一定尽力而为。我打电话给你,并不是对周先生的信有什么怀疑,而是向你报告,你和周先生交办的事我坚决执行。好,再见。”

他放下话筒,感到浑身轻松,笑着问钱俊卿:“你们是用车运,还是用船运?师长阁下!”“用船运。我们派来的二十多艘轮船,早已停泊在汉口码头了。”钱俊卿一笑,“请市川先生通知各厂迅速组织车辆和苦力搬运棉布、棉纱上船。”

市川沉思片刻说道:“情况有了变化,还是通知各厂经理来这里开个会,向他们把情况说清楚,以便统一思想。同时,也好向他们进一步摸摸底,看最后落实的数字是多少。”他顿了顿:“请赵先生和李师长出席我们的经理会。”

“好,我和赵先生列席参加,与诸位经理见见面。”钱俊卿瞟了赵毓松一眼。

赵毓松好像站在晨雾中看事物,似乎清楚,又感到模糊。他想到姨太太还在受活罪,只想早点回去,但他如同粘在蜘蛛网上的一只小飞蛾,走不动,飞不起,只好点头表示:“好,好,我陪同李师长列席参加。”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各联营厂经理驱车来了。泰安纱厂与会的是总领班佐藤征太郎。会上,市川介绍赵毓松和钱俊卿与大家见面,拿出那封信念了一遍,又将刚才的电话内容告诉大家,然后要大家汇报到上午十点为止,实存多少棉布和棉纱。各厂报的数字加起来,是四万两千五百四十五匹布,棉纱为六千三百五十吨。

市川打了一阵算盘,笑着对钱俊卿说:“与周先生信中提出的数字相比,棉布多两千零四十五匹,棉纱多五百一十吨。小仓先生提出的‘只能多不能少’的愿望实现了。”

“谢谢总经理的支持,谢谢各联营厂经理和佐藤总领班的支持!”钱俊卿向大家拱拱手,“为了早点把这批棉布、棉纱搬上船,请诸位多雇用些苦力,苦力钱可以增加百分之五十,钱请各厂垫付,记个账,缓日财政部派人来结算棉布、棉纱账时一并结算。”

各厂经理和佐藤征太郎走后,钱俊卿对赵毓松和市川说:

“为了感谢赵先生和总经理的支持,鄙人在轮船设午宴款谢二位和二位的夫人。”

“实在太感谢了!好,我去把贱内叫来。”市川高兴地走了。

钱俊卿明白赵毓松有难言之隐,笑着说:“在参加经理会之前,我已派人把赵先生的三太太和卫士接到船上去了。对不起,实在委屈了她,万望赵先生原谅。”

“我能够理解,我能够理解。”赵毓松苦笑一声。

不一会,市川领着妻子静子来了。她是市川的继室,三十来岁,长得很漂亮,中等身材,显得十分丰满,身上的曲线起伏成形,也很流畅;富于光泽的瓜子脸上,有双会传情,会说话的眼睛。她双手抱腹,向钱俊卿深深一鞠躬,说:“能见到李将军感到高兴!”她又向赵毓松深深一鞠躬:“赵部长好!怎么没有偕同三太太来?”“她先走一步,已经上船去了。”赵毓松又苦笑一声。

汉口码头位于长江与汉水的汇合处。二十多艘轮船整齐地停泊在码头上。装着棉布包和棉纱包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从各纺织厂开来,苦力们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在多了百分之五十的苦力钱驱使下,扛着棉布包或棉纱包急步快跑,一个个汗流浃背。远远望去,活像一群群小蚂蚁,吃力地扛着一颗白米进蚁穴。

赵毓松和市川夫妇随同钱俊卿来到码头上,见每艘轮船上架着四挺机枪,站着三十多个肩扛步枪身着和平军制服的士兵,各有各的想法。赵毓松有种身落陷阱,越陷越深的恐怖感。他一来身不由己,二来姨太太在船上,思想不愿意上船,两只脚却走得很快。市川好像对这一切很理解,以称赞的语气对钱俊卿说:

“李师长,你们的警惕性真高啊!”

“从武汉到南京有两千里水路,沿途难免遇上共党的部队与重庆的部队,不能不防啊!”钱俊卿说。

“是的,是的,不能不防。”市川感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