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4卷: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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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在长沙战役中(2)

“谢谢将军阁下的合作。”阿南咽下早餐的最后一口馒头,“我与阁下是好朋友,等占领长沙城,我就向畑俊六总司令报告贵军的战绩,请他为你向汪先生邀功请赏。”

“谢谢将军阁下的深情厚谊!”徐朴诚心情十分激动。

早饭后,徐朴诚让副官古致远留在高家坊车站,等二十八、二十九两个师到了站,迅速靠近作战地区,随时准备参战。然后,他和冷世健骑着阿南提供的马匹,率领军队赴栗山坪作战。

他们走了约三华里,一阵激烈的枪声从五百步前面的张公岭那边传来。

徐朴诚估计是他派出的前哨部队第五团与暂编十八师的前沿部队相遇了。他手下的三个师没有设旅,每个师设七个团。他和冷世健翻身下马商量几句,就命令公炳凡和李承先带三个团冲上去助战,身边留下三个团待命。

公炳凡和李承先领着部队爬上张公岭往山下一看,他们的第五团被暂编第十八师第二旅的两个团的部队包围在一片红薯地里,被打得溃不成军,只剩下百把人了。这些身穿日本军装的中国人十分可悲,觉得打仗不勇敢,就有愧于身上的这张“老虎皮”,还活着的人面临对方的包围和死亡的威胁,一个个临危不惧,有些人身负重伤还伏在地上射击。因此,对方的兵力也损失一半多。公炳凡想开口下达命令,口一张就赶紧闭住,像哑巴似的依靠手势和军号的作用,指挥三个团冲杀下去,从四面围攻对方。第二旅的士兵们见敌人三倍于己,打仗又这样不怕死,慌忙从尚未形成包围圈的南面撤走。公炳凡想起那句“争口气”的话,就和李承先指挥部队追击过去。当追击到一里远的一片田垅,对方只剩下约三百人时,冷不防左右两边山上各有三个团的兵力冲杀过来!公炳凡一见慌了,赶忙示意号兵吹起撤退号声。他们转过身往回跑时,对方已用机枪挡住了退路。

徐朴诚见枪声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激烈,正与冷世健在判断谁胜谁负时,一个侦察兵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报告,才知道公炳凡指挥的三个团被对方包围了,就亲自率领余下的三个团前往解围。可是,等他率部登上张公岭时,公炳凡他们已经一败涂地。面对面的短兵相接,双方的损失几乎是一比一,对方也伤亡三个团和一个营的兵力。

徐朴诚见对方还有将近三个团,与自己的力量大致相等,不敢贸然行动,就龟缩在张公岭上,等二十八、二十九师一到,不妨来个杀鸡用牛刀,拿出两个师从大范围内步步为营活捉他们!当然,他不知道附近还有薛岳的一个新编第八师的存在。由于他绝对相信松田的情况介绍,没有派人四处进行侦察。

短兵相接是残酷的,倒在地上的都是死尸,几乎没有伤兵。受伤的只有李承先一个人,结果他当了俘虏。公炳凡没有受伤,他见势不妙,利用弥漫的硝烟做掩护,蹲在地上,伸手在死者身上蘸着鲜血,先涂脑顶,再涂面部,然后侧身躺在地上,搬具死尸横压在自己身上。对方打扫战场时,虽然从身上的制服判断他是高级将领,也引起重视,但见他面目全非,只用枪托在他的大腿上砸了两下,取走他手上的金戒指和手表了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公炳凡凭听觉知道对方已经走远了,这才感觉到两只眼睛被干了的血污胶住了睁不开。他没有意识到手上有血迹,将手伸进嘴里蘸着口水把胶住的眼睛化开,仿佛做了场噩梦,鬼魂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往回走。他的神态是狼狈的,灵魂是被扭曲了的,心里却是欣慰的,切实觉得自己争了口气。他似乎活了四十五岁,跟随徐朴诚二十二年,从文书爬到今天的地位,还是第一次活得这样壮烈和惊天动地。

徐朴诚听了公炳凡的汇报,虽然为损失四个团的兵力而惋惜,但知道他的部属打得这么勇敢,没有一个人临阵退却,感到无愧于汪精卫,又获得几分安慰。他满以为内弟李承先也死了,为了回蒲坼之后对自己的妻子和李承先的妻子有个交待,也是为了尽到做姐夫的责任,派副官古致远带两个士兵抬副担架下山,把李承先的尸体抬到张公岭安葬,这才发现李承先当了暂编第十八师的俘虏。

“按军座刚才说的,等我们的两个师到了,采取杀鸡用牛刀的战术对待暂编第十八师的余部,既能够活捉他们,也一定能够把李承先先生拯救回来。”冷世健见徐朴诚满脸忧伤神色安慰说。

“看来,这是拯救李先生的唯一办法了。”徐朴诚一字一板地说完,又喟然长叹一声。

李承先在慌乱中右大腿挨了一枪,但没有伤骨。是他身上的日军高级将领制服引起对方的兴趣,没有再向他开枪,当他在地上爬了一会,正背靠着田塍用左轮手枪一连击毙对方三个人时,从身后窜来两个人扭住他的两只胳膊,当了俘虏。他先由两个士兵搀扶着走了一阵,士兵们见路旁一户四门紧闭的农家台阶下放着一副抬猪用的竹杠子,权且用它当担架,把他抬到三里外的暂编第十八师师部驻地栗山坪刘氏宗祠。

师长唐奇年过半百,脸上过多的皱纹和过早花白的头发,记载了他云南讲武学堂毕业之后,从连长到师长的风雨人生。他自然没有怀疑他们俘虏的是个假日本鬼子,如获至宝,马上打开无线电收发报机,向十里外的二十六军军长萧之楚报告!萧之楚又马上向时在株洲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报告。薛岳听说俘虏的是日军少将军官,十分高兴,嘱咐萧之楚转告唐奇,要他亲自审讯,要想方设法让俘虏交代日军发动第二次长沙战役的作战部署。审讯的手段,可以刚柔相济,但使用刚的手段时,不能危及他的生命。

等卫生员给李承先的伤口上药包扎好了,唐奇带着日语翻译和文书审讯他。唐奇从他的领章和肩章判断他是少将军衔,但不知道他的具体职务。于是,审讯从问基本情况开始。唐奇用浙江吴兴口音说一句,翻译就用日语说给他听:“将军你叫什么名字?在日军哪支军队任职?具体职务是什么?”

李承先不懂日语,但对唐奇的话听得十分清楚,因为他也是吴兴人。

如果在正常的生活情况下,他会感到乡音可亲,会高兴地认起同乡来。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乡音可畏”,生怕对方认出他来。他牢记汪精卫的话,不论对方怎么问,坚持闭口不开。他对汪精卫感恩至深,认为自己从团参谋升为师参谋长,是汪精卫的赐予,忘恩负义最可鄙。他非常欣赏这两句话,而且身体力行:“若非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去年冬,是他用这句话说服姐夫投靠汪精卫的。他认为,寻常之辈,庸庸碌碌,随波逐流,无声无臭,无拳无勇,既无欢欣鼓舞的喜悦,也无撕心裂肺的悲痛,既无惊世骇俗的壮举,也无一鸣惊人的创造;既无感天动地的事迹,也无曲折离奇的遭遇,作家的笔是不屑于注意的。他在从军之前的四年小学教师生活中,曾经读过好些小说,感到只有上述六个内容俱全的作品最能激动人心。

受这种思想支配,李承先的嘴仿佛被熔化了的焊料牢牢焊住似的闭口不开。

“只要将军把阿南惟矶司令长官的作战部署说出来,我们之间可以化敌为友。”唐奇通过翻译告诉李承先,“如果你愿意留在中国军队工作,我们除了负责把你的伤治好以外,还让你当师级顾问,一切生活待遇从优,还帮你娶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女人做太太。”

唐奇的话好比轻飘飘的鹅毛雪落地,没有任何反响。“来人!给我狠狠地打这个日本侵略者!”他火了,手向门口一招。四个站在门口待命的士兵走进来,七手八脚地将李承先按倒在他坐的那张骨牌凳上,其中一个兵挥起皮鞭在他屁股上一顿抽打。但是,他咬紧牙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尽管痛得汗流满面。

唐奇担心李承先被打死,当士兵抽打了二十下时,他挥手示意停止抽打。“你若顽固到底,就活剐你,让你尝尝中国人的厉害!”翻译用日语把唐奇的话重复一遍。

李承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坐在骨牌凳上,但屁股刚挨近凳面就疼痛得更厉害,也感到屁股突然厚了许多坐不稳,旋即又站起来,这么一站,右大腿又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右脚突然短了许多站不住,只好往地上一蹲,可是,屁股和右腿更是疼痛难忍。他万般无奈,只好翘起屁股伏在骨牌凳上,就像刚才挨皮鞭那样。

“哟!看样子他对我们的抽打还不够过瘾,还希望我们再给他抽二十皮鞭呢,”唐奇对翻译说。“不不不,你理会错了!”李承先在惶恐中本能地冒出一句话。

“你懂汉语?也会说汉语?”唐奇、翻译和文书齐声惊问。

李承先深深地感到懊悔,伏在骨牌凳上又缄口了。

“我知道,你们日军高级将领中有许多人懂汉语。”唐奇说,“那好,我们之间可以直接用汉语交谈。”他不胜其烦地将刚才要李承先如实交代日军作战部署和让他当师级顾问的话又说了一遍。“如果将军嫌师级顾问的职位太低,我推荐你去二十六军当军级顾问,总该可以了吧,”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李承先伏在凳子上不动声色,好像睡着了似的。

唐奇很窝火,蹿过去,一手扣住李承先后脖子上的衣领,狠狠地往上一提,愤慨地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站起来!”李承先体重不低于一百五十斤,他提不动,手一松,这家伙就仰天倒在地上,闭着眼睛装死。

唐奇望着李承先那副耍无赖的可恨模样,又急又气,正想抬脚踢他的脑袋,忽然,两眼陡然一亮,发现他上嘴唇上的那撮黑仁丹胡是假的!原来,李承先抹在嘴唇上的墨汁被汗水浸湿了,也被汗水弄乱了。唐奇伸出个手指头往他嘴唇上一抹,手指头上满是墨迹。

“你是假日本鬼子?你为什么要扮成日本鬼子?”唐奇怒不可遏,他在李承先左大腿上踢了两脚,“别装死,你说!”李承先仍然两眼紧闭不开口。他万念俱灰,视死如归,还是他规劝徐朴诚投靠汪精卫的那两句话使他获得镇静,获得战胜死亡威胁的力量。

唐奇产生一种奇货可居的思想,似乎俘虏一个假日本军官,比俘虏一个真日本军官更有价值。他停止对李承先的审讯,暂时将他关押在一间小房子里,然后向萧之楚报告。萧之楚怀着同样的兴趣又立即向薛岳报告。薛岳在无线电话里嘱咐萧之楚说:“这中间更是大有文章可做,你要唐奇耐心地进行审讯,要想方设法让俘虏开口说话。”

然而,唐奇第二次提审李承先时,发现他用皮带挂着颈项系在窗棂上,怀着对汪精卫的一颗忠心,怀着一死遮百丑的解脱,进入了天国。

唐奇正准备向萧之楚报告这个假日本鬼子的死讯,侦察连长跨马飞驰前来向他报告说:“据我们侦察,上午十点十五分,大约一个师的日本部队乘火车从汨罗方向抵达高家坊车站。二排跟踪侦察结果,敌军下车之后,就直奔张公岭方向,十一点五十分同上午与我军交战的那支敌军接头,然后驻扎在张公岭左右两座山上埋锅造饭。”

“上午与我军作战那支日军还有多少人?”唐奇问。

“据我们侦察,估计不少于一个旅。”侦察连长说。

“你们继续在高家坊和张公岭一带进行侦察,发现新的情况及时报告。”唐奇嘱咐说。

侦察连长走后,唐奇立即向萧之楚报告。萧之楚听说假日本鬼子自尽,感到不好向薛岳交差,但想到大敌当前,为了不影响唐奇的作战情绪,丝毫没有责备他,只是说:“你们争取再抓个职务较高的俘虏,看敌人究竟玩的什么把戏!现在做好对付张公岭一带敌人的战斗准备,我马上命令新编第八师在两个小时内开往张公岭北面,与你们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