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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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从苏州到东京(3)

丁默邨从汪精卫瞟过来的眼光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提袋里掏出两张照片递给近卫,然后把老底揭出来:“东条陆军相阁下于五月二日下午抵达澳门,住在海宾旅馆二二四号房间,第二天与何应钦举行秘密会谈。当天陆军相阁下与何应钦共进午餐时,我们的特工人员拍下了两人碰杯的照片。五日下午,陆军相阁下与何应钦在《日华停战基本条件书》上签字时,我们的特工人员又把《条件书》拍了下来。”他以不容回驳的口气又补充一句:“像这样的照片,本领再大,也无法捏造得出来呢!”

在座的日本人好像小偷刚把窃物拿到手,就被物主当场抓获那样尴尬,那样狼狈,一个个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这终究没有成为事实嘛!”近卫无法否定,只好进行狡辩,“《条件书》最后不是有‘双方都认为对方的条件过高,有待于举行更高级的会谈,以求得意见一致’一段话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双方的意见能求得一致吗?根本不可能!”他进一步安慰说,“南京国民政府是帝国一手扶植起来的,若我们同意解散它,不等于帝国向重庆当局投降吗?在座诸位为了日华和平,曾经冒过种种危险,尤其是汪主席阁下,有好几次虎口余生,我们能忍心干那种缺德的事吗?若我们将诸位逮捕送交重庆,岂不是等于向全世界宣布,帝国进行五年的中国事变彻底失败吗?帝国还有脸面立于世界之林吗?”

汪精卫认为近卫口是心非,还在继续欺骗他。几年来的许多教训告诉他,这是在日本人面前过于软弱和过于老实招致的恶果。是的,荣与辱之间并没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自尊向下滑动半步,就变成了自贱。他早就想好了,成与败全在这一回,拿出强硬态度对付日本政府,也许能够挽回败局。

“请贵国政府再不要欺骗我们了!”汪精卫拂然不悦,面红脖子粗。一副准备搏斗的架势,声嘶力竭地叫道,“贵国政府表面上满腔热情支持我们,背后又总是与重庆当局勾勾搭搭!”他满腔愤怒地列举了日本先后派铃木贞一、影佐祯昭、川樾茂与重庆秘密会谈之后,又大声叫喊起来,“贵国政府一次又一次欺骗我们,一次又一次妄图出卖我们,叫我们怎么能够相信首相阁下的话是真的!”

汪精卫在双方的言来语去中,渐渐显出强悍的心机来,这竟使他蕴藏在心中多年的保护意识,一变为自卫意识,进而成了反抗意识。人们不是常说狗急跳墙么!

人,好像被压入一个周而复始的机器,在循环中不断挣扎着,生存着。

“请汪主席阁下息怒!”平沼解释说,“为了早日结束日华战争,谋求解决中国事变的最好途径,帝国曾几次派人与重庆当局联系,而每一次都坚持重庆方面与南京政府合并,坚持由汪主席阁下在中国继续主政!这样做,有利于南京政府的巩固和发展,也有利于日华和平运动的巩固和发展,怎么能说是欺骗和出卖你们呢?”

“是地地道道的欺骗,是地地道道的出卖!”汪精卫已不顾一切了,禁不住拍案而起,“我们这次来,已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等待贵国政府逮捕我们!如果你们还有那么一点朋友之情让我们回去,我们一到南京,就宣布南京国民政府解散!”

“既然贵国政府把敌人当成了朋友,把朋友当成了敌人,南京政府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陈公博霍地站起身来,但他受理智控制没有拍桌打椅。“请拿手铐来吧,我们俯首就擒!”他脖子一弯,做出接受捆绑的姿势。

“我们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南京政府的存在,已成为贵国政府与重庆当局结束中日战争的障碍!”周佛海也陡然起身,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跪着生,不如站着死!请动手吧,我愿意死在蒋介石的刀下!”此话出于他的口,实在不相称。

褚民谊、林柏生、梅思平和丁默邨也发着相类似的牢骚,一一愤然站起身来。只有徐珍,不知是想到《条件书》上逮捕的人没有她的名字,为自己不够格而悲观,还是因为自己与近卫有过肚皮之情,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地跟着起身。

他们发泄不满时都高腔高调,声震屋宇,把整个首相府都惊动了。好在是晚上,首相府只有少数几个值夜班的工作人员,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他们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未来的前途悬在一系列的未知数上面,都有一种头晕目眩,胆战心惊的感觉。

“请坐!请中国朋友都坐下来,有话好好说,何必生气呢?”近卫仿佛受条件反射似的,不由得自己也站起身来,打着他习惯的手势。他想起这些宝贝们在日本侵华中的种种效劳,一下子显得亲热起来,“诸位请坐下,有话心平气和地说。”

平沼等人见汪精卫等人不肯坐,又见近卫已经起身,也都跟着站起身来。他们好像被控告的罪人,面对面地站在他们的原告面前一般,场面僵持,气氛紧张。

“我们无法心平气和!”汪精卫已感到刚才那一巴掌有失礼节和身份,不再重复那种粗野的动作,但仍然怒发冲冠,语调僵硬,声音越来越高,“究竟我们哪一点违背贵国政府的意志?究竟我们哪一点对不起贵国政府?我们处处与贵国赤诚合作,天天为中日和平运动奔波,你们却如此对待我们,却如此愚弄我们!”他思前想后,伤心万分,被悲痛和绝望的感情冲开了泪腺的塞口,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平日那“一国之尊”的庄重,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一个陪着汪精卫哭的是徐珍。她除了夫妻情分以外,还夹杂着两次被近卫玩弄后,对她的许诺成了欺骗而产生的痛恨。在这种情况下,陈公博等人似乎不哭不足以表示对汪精卫的支持,不足以表示对日本政府的愤慨,也都抽泣几声,掏出手帕来把眼睛擦得通红,但真正流出泪水的只有褚民谊,他毕竟与汪精卫是襟兄襟弟啊!

人生,总是有笑有哭的。只是环境和地位不同,知识和修养不同,笑和哭的比例不一。有的人一生中笑多哭少,有的人笑少哭多,汪精卫这大半辈子虽然不得志,但还是笑多于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就非同小可了。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主人们见此情景,想起汪精卫他们的种种可爱之处,也都动了恻隐之心。在近卫的带动下,一个个伸手把客人们扶到原来的座位坐下来。

“汪主席阁下,中国朋友的心情,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刚才中国朋友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正好说明贵我之间的兄弟般的情谊!‘人到知己话语粗’嘛!”近卫沉思一会,见会谈无法继续下去,以商量的语气说:“如果中国朋友同意,今晚暂时休会,明天上午再继续进行会谈。恳望中国朋友从日华永久和平的观点出发,充分发表高见。”

“也是从南京政府的巩固和发展的观点出发,双方进一步交换意见。”平沼补充说,“中国朋友经过长途跋涉很辛苦,今晚就早点休息吧!”

“汪主席阁下的意见呢?”近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