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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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从苏州到东京(1)

苏州,又名姑苏。这座以园林名胜闻名中外的风景城市,宛如以这里的青山秀水哺育出来的一代又一代美女,永远多姿多色,永远充满青春活力。进入五月,它更是美不胜收,深深吸引着四方游客。

五月六日上午十一点左右,汪精卫偕同徐珍、林柏生、陈春圃、桂连轩和随身保健医生宁道特,以及一批工作人员来到苏州,既是游览也是巡视。他们乘坐的专用列车一抵达苏州车站,就受到了先一天来这里布置警戒任务的江苏省省主席任援道和他的妻子曲丽容、驻苏州和平军师长周春江、日本驻华中侵略军总司令松井石根和他的中国籍姨太太钟菊英,以及苏州市市长池松柏等人的迎接。

“热烈欢迎汪委员长夫妇一行来苏州巡视和指导工作!”任援道高声喊着,与松井肩并肩地大步迎了上去。

“衷心欢迎您,中国人民的杰出领袖,日本人民的忠诚朋友!”松井满面笑容与汪精卫拥抱在一起,两人的脸颊相互摩擦着,亲热得只差没有接吻。

被称为“中国通”的松井,六十三岁生涯的大半辈子在中国度过。他陆军大学毕业后,先当了两年日军参谋本部中国班班员,以后历任奉天特务机关长、驻海参崴日军和关东军参谋、驻沈阳日军第三十五旅团长、驻华使馆武官、驻台湾日军总司令,并同时擢升为大将;卢沟桥事变以后,任驻上海日军总司令在畑俊六之先,任驻华中日军总司令在畑俊六之后。

他脸上粗野的线条,显出阴沉的,使人望而生畏的神情。在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蕴藏着残忍的、猛兽一般的表情,同时也燃烧着藐视一切的火花,再加上那浓密而又如同钢针般的短头发,以及好久没有修理过的仁丹胡,他给人留下的那种猛兽般的印象就更加完整了。

正是他,曾经指挥日军侵占了南京,也正是他,曾经纵兵在南京实行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现在,汪精卫居然与这个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鲜血的法西斯分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能够结识松井将军阁下,并成为好朋友,感到荣幸!”汪精卫感情真挚地说。“我能够成为您这位杰出人物的好朋友,更是三生有幸!”松井也说得情真意切。

曲丽容和钟菊英热情地迎向徐珍,各挽着她的一只胳膊,兴高采烈地互致问候。

接着,由前后各十辆武装摩托开道和压阵,迎接者和汪精卫一行,乘坐松井提供的几辆轿车,去日本驻华中侵略军总司令部接待处下榻。

下午三点,任援道和曲丽容准备陪同汪精卫等人去游览苏州的园林,汪精卫说先去看看寒山寺,游览园林改为明天,大家只好服从。

寒山寺坐落在苏州城西十华里的枫桥镇,始建于南朝梁时,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历史。它原名妙利普明塔院,相传唐代贞观年间,当时的高僧寒山和拾得由天台山来这里居住,因寒山比拾得年纪大,他死后拾得将寺名改为寒山寺。后人在寺中塑有寒山、拾得像,当地群众说的和合二仙,就是指他们两人。寒山寺面积不大,前临枫溪,枫桥是横跨在溪上的一座石砌拱桥。自从唐代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问世,诗韵钟声,千古传诵,寒山寺因此扬名,成了苏州著名胜地。

张继这首传于众口的名诗,被后人刻了四块《枫桥夜泊》诗碑,至今还保留三块。其中最早的一块是明代苏州书法家文征明写刻的,但到了清代末年,碑上的字迹已漫漶不清,于是,由经学家俞樾写刻了一块,一九三六年,苏州名画家吴湖帆出钱,请诗人张溥泉又写刻了一块。张溥泉也名张继。请现代诗人张继写唐代诗人张继的诗,给唐诗又增添了一段佳话。

现在,汪精卫一行正在观赏三块诗碑。徐珍是第一次来寒山寺,也是第一次读到《枫桥夜泊》,提出两个问题请汪精卫解释:“霜,落在地上,怎么能够满天呢?江枫渔火,怎么能够对着愁闷睡觉呢?”

汪精卫精通诗词歌赋,笑着说:“让我将这首诗解释给你听。‘月落乌啼霜满天’,说明季节气候。霜,自然不可能满天,这里只能说明气候相当严寒。‘霜满天’,是说天气极冷的形象语。因为严寒,乌鸦无法睡眠,所以还在啼唤。半夜里已经月落,想必是在冬天的上弦。”

“解释得好,解释得非常生动形象。”林柏生、任援道和陈春圃等人连声称赞。

汪精卫高兴地继续解释说:“旅客在船中夜宿,一定没有安宿在家里好,必然睡得不舒服,不愉快,而是充满羁旅之愁闷。从诗的意境中可以想象,这一夜的睡眠无人做伴,只有江上的枫桥和渔火与旅人相伴。‘江枫渔火对愁眠’,并不难理解,只是诗人把‘江枫’和‘渔火’二词拟人化了。‘对愁眠’,就是旅客伴着愁闷睡眠之意。”

“分析精辟,委座分析精辟,佩服佩服!”林柏生等人又再次叫好。“第三句‘姑苏城外寒山寺’,第四句‘夜半钟声到客船’还要解释吗?”汪精卫微笑着问徐珍。“第三、第四句好懂,不用解释了。”徐珍说,“诗里说到的这口古钟如今还在吗?先生!”“不在了,它历经沧桑早已失传了。”汪精卫以丰富的历史知识告诉徐珍,“明嘉靖年间又造了一口巨钟,并专造钟楼悬挂,不幸此钟于明末被倭寇劫走流入日本,至今下落不明。后来日本一位叫山田的和尚来寒山寺寄居多年,返回日本后发誓要找到这口大钟,可是历经艰辛而不得其踪迹。于是,山田和尚出面募捐,铸造青铜钟一口,由当时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写了铭文,于光绪三十二年(一九〇六年),也就是日本明治三十八年送来寒山寺,挂在大雄宝殿右侧,等会大家去看看。”他手指不远处的八角钟楼,“挂在钟楼上的是一口大铁钟,那是日本铜钟送来后的第二年铸造的。”

汪精卫说到这里时见二十多个日军士兵由一个少佐军官率领来到寒山寺,其中有的人扛着木杠和携带粗铁丝。他们旁若无人似的直奔大雄宝殿。“这些日本兵来这里干什么?”汪精卫望着随行者们问。“看样子,是来抬什么东西。”陈春圃说,“我去看看。”

陈春圃走到距离大殿约百步远时,一阵打骂声从大殿里传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走!我们都去看看。”汪精卫手一挥,大家跟着他走向大殿。

他们走进大殿,见那个日本少佐正拳打脚踢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和尚。他已被少佐打得皮青肉肿,身上的袈裟也被撕破了好几处。从大殿里的场面看,老和尚和八个中年和尚刚才在诵经。

“住手!”汪精卫用日语大喝一声,“你是日军哪个部队的?为什么打人?”

“皇军第十七混成旅团的少佐望月义正!你是什么人?胆敢干涉皇军的行动?”望月不认识汪精卫,神气地挥动着手枪,用日语回答。但是,他见汪精卫衣着不凡和仪表堂堂,又见桂连轩也把手枪对准他,加之随来的士兵又都没有带武器,故不敢开枪。

“别耀武扬威的,把手枪放下!”汪精卫很生气,手指被打的老和尚,“你为什么打他?”

望月的手枪仍然举着,但语气温和了一些,说道:“我们受混成旅团部的派遣,要把寺里的铜钟和铁钟抬到兵工厂去,造枪炮子弹打蒋介石!他不准,阻拦我们,该打!如果他再阻拦,我就毙了他!”

“你敢!你若毙了他,我就毙了你!”汪精卫肃然地说,“寺里的铜钟和铁钟是古迹,不能抬走,老法师做得对!”

“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出此狂言!”望月用手枪对准汪精卫,鄙夷地问。

“我是汪精卫!”汪精卫眼明手快,在望月毫无防备中缴了他的手枪,“你竟如此无理!”他给望月几记耳光,“你回去可以向你们的旅团长告状,就说南京政府的汪主席打了你!”

少佐听说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汪精卫,吓了一大跳,他用手摸着被打得麻辣火烧的脸皮,过了好一阵,才对汪精卫行个军礼,扫兴地说:“只怪我有眼无珠,请汪主席原谅!”说罢,狼狈地带着士兵们走了。

被打的老和尚和他的弟子们,出于对汪精卫保住铜钟和铁钟的感谢,一齐双手合十做揖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菩萨保佑汪主席长生不老。”

汪精卫叛国投敌,罪恶累累,但却在寒山寺做了这件至今鲜为人知的好事。

汪精卫处事持重,从不在群众中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回在苏州,想到这里是日军与和平军统治的地方,任援道又布置了警戒,安全有绝对保障,加之又想以权势压压望月的嚣张气焰,才道出了自己的真名真姓。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绝大多数的苏州人是爱国的,他的身份在寒山寺一公开,却给他带来几乎丧命的危险。

寒山寺一位年近五十俗名刘祥生法名能丰的和尚,是太湖东岸的光福人。近两年来,太湖地区出现了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他的弟弟和妹丈都参加了游击队打日本鬼子,于今年二月和四月先后被和平军抓去杀害了。能丰和尚虽然脱俗绝世,但对自己亲人的惨死、和平军的残暴绝不会无动于衷,总是怀念自己的亲人,痛恨汪精卫集团。

现在,他决定向弟弟生前的好朋友,现为新四军第一支队驻枫桥镇的秘密联络组组长张海武,密告汪精卫一行来苏州的情况,请他们为他报仇。出家人信奉佛教,以断除烦恼得到成佛为最终目的,不能介入世事,也不准杀生,但这个仇又不能不报。于是,晚饭后,他独自一人来到大殿内,焚香烧纸,跪在释迦牟尼佛像前默默祷告,以求得这个佛教创始者的谅解,然后背着老法师和师兄师弟与张海武见面。

张海武听了能丰和尚的密报,感到他这个秘密联络组只有他和常仪成两个人,势单力薄,难于达到除掉汪精卫的目的。想到常仪成与军统上海区驻苏州秘密行动组组长霍含山是表叔侄关系,就由他将情况透露给霍含山,双方合作除掉第一号汉奸头目。可是,霍含山他们认为这件事若能够成功,可以从军统获得一大笔奖赏金,以上级没有布置行刺汪精卫的任务为由答复常仪成,想独吞胜利果实。常仪成走后,霍含山想到近一年多来,军统的确没有布置暗杀汪精卫的任务,感到事关重大,就发密电给陈恭澍请示。陈恭澍也拿不定主意,马上密电请示戴笠。戴笠经请示蒋介石之后,才给陈恭澍回电报,要陈恭澍带人去苏州直接指挥行动,既要干掉汪精卫,又不要让人怀疑是军统干的。行刺成功,奖赏金为四千块银元。

陈恭澍带领三个特务和一笔现款,于七日凌晨五点抵达苏州。第一步,他们以重金收买过去与苏州行动组有往来的无业游民和流氓地痞,谁能侦察到汪精卫的确切住址,奖赏两千元法币,跟踪的租车费用一概报销。钱,总是具有特殊的诱惑力。七日上午十一点左右,过去给几户有钱人家当过保镖,现在因患肺结核病失业在家的吕民良,就在有“苏州园林之冠”的拙政园,发现了汪精卫等人的行踪。大概是汪精卫以为沦陷近四年的苏州已牢牢控制在他手里,除带了一个排的和平军士兵做随身保卫工作以外,并没有禁止其他人来拙政园游览。吕民良在金钱驱使下,立即喊来一辆出租汽车,躲在适当的地方,等汪精卫一行驱车离开拙政园时,悄悄从后面跟上去,终于发现了汪精卫一行的住址。

汪精卫他们的下榻处名为“德园”,是一座有砖砌围墙,墙上有四座瞭望哨所的小花园洋房。德园主人是苏州一位金融资本家,苏州沦陷前夕,他带着一家老小去了香港,这里被日军占用。开初,松井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发现有更为理想的住所,才把它改为接待处。

吕民良向陈恭澍汇报之后,两千元钱到了手,又对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主动献策。原来,他曾经是德园主人的亲信保镖,知道德园北面有条地道,出口在距离德园半里的地方,那里是德园主人开设的茶叶店。如今,这茶叶店的经理仍旧是德园主人的亲戚,他与吕民良很相熟。地道的进口,在德园主人卧室的夹层木板墙壁下面。夹壁上有张小门,做的十分精巧,不知内情者很难发现它的奥妙。吕民良分析,德园主人的卧室,不仅陈设着各种高级家具,地板上铺着高级毛料地毯,而且光线充足,环境幽静,肯定汪精卫夫妇会住在这里。德园的地道,除了德园主人信得过的少数几个人以外,再没有人知道。若从地道进入德园,出进都可以避开日军的重重岗哨,十分安全。由于吕民良的献策和愿意带路,他又从陈恭澍手里获得三千元钱的报酬。

游览名胜古迹,是美好的享受,但也十分辛苦。汪精卫等人在素有“关中第一名胜”的虎丘和拙政园、留园、网师园、西园游览了一天,一个个疲惫不堪。正如吕民良分析的,汪精卫住在德园主人过去使用的卧室里。晚上十点,他和徐珍就上床睡觉了。

汪精卫上床刚好一个半小时,吕民良和霍含山等四个特务携带无声手枪、匕首和手电筒来到了茶叶店。店里的经理是爱国的,听说从店里的地道口进入德园谋杀汪精卫,欣然同意,只要求他们达到目的后,把地道进口处的水泥板和夹壁上的门按原样弄好,不让日军发现破绽。

八日凌晨一点,吕民良等人掀开地道出口处的水泥板进入地道。他们匍匐爬行约四十分钟,就登上几级石蹬,往上掀开一块水泥板,进入夹层墙壁中,再轻轻往上推开夹壁上的小门来到卧室。他们静静谛听了一会,不见有任何动静,估计汪精卫夫妇已进入梦乡,就扭亮手电筒准备开枪。可是,床上不见汪精卫的踪影!

他们还来不及分析原因,卧室里的电灯突然亮了,从床后蹿出八个日本兵和桂连轩来,一齐用手枪对准他们。桂连轩喊道:“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