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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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捉放任援道(2)

“同意将任先生被绑架的事公诸于世,今天中午和晚上在中央广播电台发消息,并作为明天《中华日报》的头版头条新闻。如果及川海军相不改变原来的邀请计划,那就由褚民谊先生作为全权代表与他举行会谈。”汪精卫自然赞同妻子嫁祸于人的主张,“共产党与我们势不两立,好像我们挖了朱毛的祖坟似的仇恨我们,任先生肯定落在共产党手里!”他接着根据褚民谊述职报告的精神,如何适应新的形势做了一番布置。着重强调两点,一是决定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对一百万和平军下达命令,秋季以前紧密配合日军攻打八路军和新四军;二是关于宁渝合流问题,他说:“不论日本政府以什么方式提出来,表面上不仅不顶撞,而且一味顺从,实际上,或者说暗地里,那就对不起了,也就是说,只看怎样办对制止所谓蒋汪合作有利!事关中日和平运动与南京政府的巩固和发展,我们迫不得已呀!日本政府看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也不听我们的劝告,我们只能如此,这不能说我们对日本政府阳奉阴违吧!”

散会后,陈公博没有马上返回上海,也没有回家去,而是驱车来到立法院院长办公室。他自从兼任上海特别市市长以来,绝大部分时间在上海,这院长办公室变得冷落了。他打开里面那间临时卧室的门,点燃烟斗吸着,横躺在床上,感到心情很不安宁,好像丢失了什么,又好像缺少了什么,正如佳肴中少了盐。他一骨碌爬起来,走出办公室,把文学秘书徐康仁叫到身边吩咐说:

“听说共党分子把任援道先生抓走了,请你随车去任公馆走一趟,把任太太曲丽容女士接到这里来,我想进一步向她了解有关情况。”

“任援道被共党分子抓走了?”徐康仁暗暗一怔。他与任援道的秘书朱瑞光是表兄弟,也是大学时代的要好同学,而且都有一颗爱国心。因此,朱瑞光早就将任援道暗中倒向蒋介石的事向他交了底。当然,徐康仁认为任援道这样做多少对抗战有利而为之保密。他作为共产党员,为了戳穿汪精卫集团嫁祸于人的阴谋,得马上与朱瑞光商量对策,他对陈公博说:“我马上就去,院座!”

任公馆的门卫都认识徐康仁,他去任公馆自然是畅通无阻。他没有急于去见曲丽容,就直奔朱瑞光的办公室。“任先生被人抓走的事你一定知道了,我正想去立法院找你,你却来了,康仁!”朱瑞光握着表弟的手,然后把他按到皮沙发上与自己肩并肩地坐下,“我们分析一下,抓走他的究竟是什么人?”

“表哥你的看法呢?”徐康仁悄声问。“肯定不是军统,我估计贵党也不会惹他,只怕是一场内部斗争。”朱瑞光说。

“我同意你的判断。”徐康仁进一步分析说,“很可能任先生倒向重庆的事被南京觉察到了。因此,南京方面逮捕了任先生。他们为了制造混乱转移视线,又把责任推到共产党身上。”

“对!”朱瑞光感佩地说,“那么,你说这件事怎么处理好?”“任先生使用的收发报机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徐康仁反问一句。“锁在地下室,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任先生身上,一把在任太太身上。”

朱瑞光会意,“你想将情况密报给戴笠先生是吗?”

徐康仁点点头,接着说:“你去找任太太,就说以防万一,必须将收发报机转移个地方。你这么一开口,我就闯了进来,说陈公博先生有紧急要事,特地派我来接她,要她马上随车跟我走。这样,她会在匆忙中将钥匙交给你去处理。”

曲丽容孤寂地坐在卧室里,还在伤心流泪,大概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次流完。她与任援道结婚十八年来,虽然她没有生育,但丝毫没有影响夫妻间的恩爱。相反,她那一直保持少妇的容貌和身段,越来越赢得丈夫的疼爱。她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丈夫。丈夫呢?除了以少量的经费负担第一个妻子生下的两个子女的学费以外,其余的东西也都奉献给了她。夫妻间越是恩爱,越是难分难舍,越是难分难舍,就越承受不了眼前的精神负担。这时候,如果有人能够使她丈夫化险为夷平安地回来,她曲丽容可以牺牲一切!

“谁呀?”曲丽容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人敲门。“是我,夫人!我有重要事情找你哩。”门外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噢!是朱秘书,请进,门没有闩。”曲丽容精神为之一振。她见朱瑞光走进来,抹着眼泪向他点点头,急切地问:“有什么重要事情找我?朱秘书!哦,你坐,请坐!”

朱瑞光没有坐,显得神秘地走到曲丽容面前,悄声说:“夫人!任部长出事之后,有些问题不妨想得复杂一点。比如藏在地下室里的那台收发报机,建议马上转移,以防万一。如果夫人同意我的意见,你看转移到哪里好?”

“任夫人在家吗?”有人敲门。“在,在,任夫人在家!你是谁呀?”朱瑞光为了造成曲丽容的紧张,抢先代替她回答。“我是立法院陈院长的秘书徐康仁。”他与朱瑞光同时来到曲丽容的卧室门口,已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了。“陈院长特地派我来接任夫人呢!”

“噢,哦,是徐秘书,失迎了!”朱瑞光没有征得曲丽容同意,又抢先把门打开了。处于心慌意乱中的曲丽容,根本没有想到朱瑞光的言行不对。徐康仁只探进半个头来,向卧室里望了望,抱歉地说:“任夫人正与朱秘书在商量重要事情吗?好,我在门外稍等一会。”说罢,把门掩上了。“陈院长派徐秘书接你来了,刻不容缓,收发报机的事,夫人快拿主意呀!”朱瑞光显得焦急万分。

“这样吧!”曲丽容忐忑不安地低声说,“请朱秘书负责转移,就藏在这立柜里吧!”她把一串钥匙递给朱瑞光,“最粗的一把钥匙是开地下室门的,黄铜做的一片是开立柜门的。好,你去开门,请徐秘书进来。”她一眼见到徐康仁走进来,有几分尴尬地说:“我刚才与朱秘书并不是商量什么重要事情,徐秘书你知道,任部长一出事,我这个家就乱了套,我刚才是请朱秘书多给我管点事。噢!请坐,徐秘书。”

“不坐了,我们马上走吧,任夫人!”徐康仁说,“陈院长对任部长的事非常关心,特地派我来接任夫人去立法院,他想进一步向夫人了解有关情况。”

“感谢陈院长的关怀。”曲丽容把脸转向朱瑞光,“好,我走了,家里的事全拜托你了,朱秘书。”

曲丽容与陈公博只有一次礼节性的接触,就是去年十月十九日陈公博过四十八岁生日那天,她与丈夫携带礼物去颐和路陈公馆坐了二十来分钟。所以,一见到陈公博,就感到很拘束。

“坐,坐,任夫人请坐。”陈公博很亲热地与曲丽容握手。

“房子里暖气很足,任夫人快把呢大衣脱下。”曲丽容刚把大衣半掀到背部,他就主动地抓住她的大衣右袖口,让她穿着夹旗袍的右手,很方便地从袖筒里抽出来,然后他接过大衣挂在衣架上。接着,又亲自将一杯热茶送到她手里。这一切,仿佛丈夫接待从远方归来的爱妻似的,曲丽容禁不住怦然心跳。她提醒自己,不要像含羞草似的过于敏感,也许是人家热情好客,也许是人家在她身上体现对丈夫任援道的尊重呢!

“今天上午的中央常委会开到十点结束,也就任夫人走后我们还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就散会了。我十点半回到立法院之后一直惦记着任先生的安全,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为了尽快地让任先生安全无恙地回来,特地把任夫人接来交谈一些情况。”陈公博挖空心思提问题,“请任夫人想想,近几天,任先生身边的工作人员,包括门卫、轿车司机和勤务兵在内,他们有些反常现象没有?又比如,近几天,有哪些人去过你家里?这些人身上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没有?有时候,一些重大案件,往往是从一些蛛丝马迹的现象中侦破的。”他边说边望着她。

曲丽容感到不好意思,赶忙把头低下去,静静地思索了好一阵,微微摇摇头,说道:“任先生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很正常,看不出半点反常现象。近几天,到我家来的,只有海军部和江苏省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都是部里的司长和省政府的厅长,看不出他们身上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你不用着急,再好好想一想。哟!你怎么这里沾着灰尘呢?”陈公博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在曲丽容那高高隆起的胸脯上摸了摸。

曲丽容羞涩地笑了一声,明知自己胸脯上并无灰尘,也不由自主地在上面拍了拍。顿时,她感觉到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血在身上奔流,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感情在心田里翻腾。

“从各个方面分析判断,任先生肯定是被共党分子抓走了。”陈公博用淫眼挑视着曲丽容,“任夫人大概听到讲了吧,我是共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代表。虽然我早就脱离了共党,但它的中央头头,如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都与我是老朋友。为了营救任先生,也是为了你任夫人……”

“为了我?”曲丽容一愣,话脱口而出。

“是的,也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年轻美貌!”陈公博淫笑一声,“我顾不得个人安危,准备深入虎穴,去上海找八路军驻沪办事处主任冯雪峰先生,在他们那里用无线电话与在延安的毛泽东先生通话,要求他们立即释放任先生。”

陈公博和曲丽容都非常明白,这样的谈话最终将引向何方,演变为何种行动。

“衷心感谢陈院长的关怀。”曲丽容信以为真。她觉得心里像飘浮起一层朦胧的雾,又像一股春意在心田荡漾,不禁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便释然了。

好比一根早就岌岌可危的弦,断了反而使人淡然了,坦然了,泰然了。“只要陈院长能够早日把我丈夫营救出来,你叫我干什么都行。”她说着,干脆秋波一转,媚眼传情。

他顺手把她抱过来,在她脸上深深地吻了两下,给她解旗袍衣扣。

陈公博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他又一次感到权势的可贵。眼前的这种艳福,不是由他的权势得来的么!

曲丽容穿上衣服,痴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一阵短暂的陶醉过去,思想感情又回到了严酷的现实。她无限悲痛地喃喃自语。

“唉!我在这里苦中作乐,不知我丈夫在什么地方受罪呢?”

“我马上就去八路军驻沪办事处。”陈公博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哄着她,“你放心,我很快会把你丈夫营救出来!”

与此同时,任援道正戴着脚镣手铐,坐在华中派遣军驻南京联络处一间平日关押共产党人和抗日爱国人士的房间里,接受狩野的审讯。他刚满五十岁,经过几个小时的忧患,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狩野为了不让任援道认出他,换上了日本陆军高级将领制服,鼻梁上架副深褐色眼镜,显得十分威严。渡边担任审讯纪录,也化了装,身穿日本陆军大佐制服,用墨笔把两撇眉毛和嘴唇上的胡须进行一番改造,同样判若两人。

“任援道先生!你暗地投靠重庆有多少时间了?干了些什么勾当?从实招来!”狩野俨然像个法官。

这是任援道意料之中的事,但从狩野嘴里提出来,他不免一阵震惊。进而感到大惑不解,为什么由日本人出面逮捕他和审讯他。他怔了一会,矢口否定:“我根本没有暗中投靠重庆,自然也就不存在干了什么勾当。”

“啪!”狩野的手掌代替惊堂木,在桌子上拍一巴掌,厉声说:“人证物证俱在,你岂敢抵赖!石友三将军投奔皇军和南京政府之后,就是你向重庆告的密!三十九集团军改编为和平军的计划落空,石友三将军被活埋,后宫大佐遇难及其支队惨败,罪魁祸首就是你任援道!”他又在桌子上猛拍一巴掌,致使神经紧张到了极度的任援道被惊得一弹跳,“你任援道死有余辜,就是活剐你,活埋你,也抵不了你的罪之万一!”

人的神经一旦紧张到了脆弱程度,整个理智就容易崩溃。经狩野这么一一数落,任援道感到自己的确是罪大恶极,的确是罪该万死!

“任援道!你的收发报机藏在哪里?说!”狩野喝道。

“在我家里的地下室里。”任援道的理智已经崩溃,他不假思索地说。“这大概就是物证了!”他这么想着,兀自一惊。

“不错!你若能老实招供,我们将向南京政府建议从宽为你减刑!”狩野说。“你利用收发报机干了哪些勾当?”

“与重庆戴笠先生通过一次话,就是密报石友三先生的问题。”任援道受求生欲的驱使,只好如实交代了,“我的确是罪恶昭著,我的确是罪不容诛!”又是求生欲驱使他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接着,任援道被狩野押着来到警卫值班室,给妻子曲丽容打电话。这时,曲丽容刚从陈公博那里回来,又闷闷地坐在卧室痛哭流涕。

“是曲丽容吗?我是良材。”他听到了妻子的啜泣声,“你不要哭,我很好。”妻子在电话中问他现在哪里,是被什么人抓走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地依照狩野的吩咐回答她:“你不要问这些,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很好,你不必挂念,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喂,朱秘书在不在?他在,好。你要他马上坐我的轿车,带那台收发报机,在今天下午一点赶到南京朱雀路一四八号门口,与一个身穿长袍马褂,鼻梁上架副墨镜,手里提着一只深棕色小皮箱的中年男人接头。朱秘书见了那人问一声:‘这里是旅馆吗?’对方回答说:‘销金窟。’销售的‘销’。黄金的‘金’,窟窿的‘窟’。这就算是接上头了,朱秘书就把收发报机交给他。喂,你听清楚了吗?丽容!那你按照我刚才说的重述一遍。嗯,嗯,对,好,下午一点,一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