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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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川樾茂来华以后(3)

“我可以发个嘉奖电,彦及,你记记。”蒋介石因为兴奋,脑细胞特别活跃,居然不要陈布雷代劳,自己拟起电文稿来了。他见陈布雷已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吟咏道:“第十八集团军朱、彭二将军台鉴:贵部窥此良机,这个这个,唵,断然出击,予敌甚大打击,唵,特致电嘉奖。这个这个,希再接再厉,夺取新的胜利。蒋中正。十一月十六日。”

孔祥熙正想说什么,戴笠来了。他将刚收到的军统南京区发来的一份电报递给蒋介石,然后挨着陈布雷坐下来。

电报的内容大意是:昨夜十一点三十分,前日本驻华大便川樾茂在金陵剧院门口被人绑架走了,南京政府散布言论,说是军统干的。

蒋介石将电报看了一遍,又念了一遍,气急败坏地骂道:“娘希匹!唵。嫁祸于人!”他仿佛这么一骂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不吭声了。

当蒋介石陷于深深的恼怒之中时,陈布雷开了口:“委座!建议以最快的速度在中央电台发消息,让《中央日报》发号外,以外交部的名义向日本外务省发加急电报,揭露汪兆铭他们绑架川樾茂的内幕。”

“内幕是什么,唵?彦及你好好想想。这个这个,你笔头子来得快,你拟稿。”他烦躁加急躁,脸憋得通红,“楼上楼下都有电话机,庸之兄和雨农,你们分别给电台、报社打电话,要台长、社长马上来。这个这个,亮畴兄你去隔壁,唵,把收发报员叫来。”

陈布雷不愧为蒋介石的智多星,不上二十分钟,一篇以“祸起萧墙,同室操戈”为肩题,以“南京和东京内部矛盾尖锐公然逮捕前驻华大使川樾茂”为正题的消息写出来了。内容说南京政府这样做,是对东京迟迟不公开承认自己的政权严重不满,对日军近几个月来在战场上的连续失利严重不满,对日本派川樾茂来华促使南京与重庆合作从而结束中日战争严重不满的集中大发泄。

蒋介石叫陈布雷将新闻稿念了一遍,满意地说:“写得好!唵,内幕也揭得好!用‘祸起萧墙,同室操戈’为肩题,这个这个,既有讽刺挖苦,又恰如其分,唵,的确写得好!”他拔出水笔,欣然在稿子上签上“照发”二字和他的名字。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蒋介石的愿望发展。南京政府先声夺人,汪精卫和竹入、川樾茂的现身说法,使蒋介石输了一盘棋。汪精卫的中央电台和《中华日报》在凌晨一点五十分分别就川樾茂被军统绑架事广播了消息,印发了号外。汪精卫和竹入分别发出的电报到达近卫手里是凌晨四点。川樾茂发给近卫的电报也比蒋介石的电报早三个半小时。汪精卫的电报谎说隐藏在金陵剧院当舞厅管理员的军统特务甘子华告密,致使川樾茂遭此不幸,责备自己对军统特务丧失警惕性。至于剧院是否有甘子华这么个人,反正近卫又不会派人来南京调查。竹入的电报,以目睹者的亲历介绍川樾茂被绑架的经过和双方的激战情况。川樾茂的电报,正好为汪精卫和竹入所说下了个毋庸质疑的注脚。

就在蒋介石与宋美龄、孔祥熙等人研究接见川樾茂的问题时,近卫正与松冈、新上任的海军相及川估次郎研究如何对重庆的报复。他们将川樾茂的被绑架,与上次影佐在重庆的遭遇,联系起来进行分析,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对共产党派人妄图毒死影佐产生了怀疑,也加深了对重庆政府的仇恨。

“蒋介石先生表面上热情邀请川樾茂君赴重庆做客,商讨解决中国事变问题,暗地里又指使军统特务对川樾茂君进行绑架,可鄙!”近卫深感刻骨锥心之痛,“更可鄙的是,他们一定对川樾茂君施以酷刑和进行威胁,强迫他向我拍来这种丧失一个日本外交官应有的原则立场的电报!”

“这份电报是不是川樾茂君发来的,很难说!”松冈半信半疑,“也许是军统特务假借川樾茂君的名义发来的。”

“建议首相阁下在适当的时候查一查,如果川樾茂君真的身上没有一点武士道精神,向敌人屈服妥协拍来这种电报,至少要撤销他的外务省顾问职务!”东条很愤慨,“要是陆军中有这种可耻行为的军官,我非毙了他不可!”

“我同意陆相的意见。”及川也是武士道精神的忠实执行者。“去年我在上海任舰队司令时,有个名叫阿川田文的海军少佐被军统抓去,我们正在设法营救他,他却写了悔过书回来了。我先要他背了武士道精神的基本要点,然后把我的手枪交给他,让他自杀了!”

“我接受陆相和海相的意见,对川樾茂君发电报的事一定认真查处。”近卫想起川樾茂在外交事业上的贡献,心情比较沉重,“对川樾茂君的被军统绑架,我们该怎么办?请诸位发表意见。”

“建议对重庆进行又一次报复性的轰炸!”东条两眼闪着凶残的火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建议由驻香港领事馆对许世英进行报复性绑架。”松冈声音凄切,令人发寒,“同时,以外务省的名义向重庆政府提出严重抗议!”

松冈说完,近卫的秘书牛场送来了蒋介石的那份电报。“阴险狡猾!”近卫念完蒋介石的电报,一口否定。“贼喊捉贼!”东条满腔怒火。“自欺欺人!”松冈冷笑一声。“欲盖弥彰!”及川显得愤愤然。“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近卫把电报往桌子上一拍,“一切按刚才陆相和外相的意见办!”于是,蒋介石的电报成了一张废纸。于是,三个小时以后,蒋介石收到了日本的抗议电报。几乎在同一个时候,重庆上空盘旋着一百架从武汉机场飞来的轰炸机。紧接着,重庆城区是冲天的火光,弥漫的硝烟,倒塌的楼房,残缺的尸体。此时此刻,蒋介石愁眉百结,忧心如焚,叫苦连天!此时此刻,汪精卫笑逐颜开,得意忘形,拍手叫好!在这场错综复杂的矛盾三角斗争中,在这种一苦一乐之间,蒙受深重灾难的是中国老百姓,是整个中华民族!历史,在这里沉思!历史的长河,在这里迂回!

在花花世界的香港,每到夜幕降临,往往魔鬼与黑夜一起出现。许世英与他的临时助手章友三住在星岛酒家。今晚,他和章友三与近千名观众静坐在五楼剧场里,欣赏英国皇家乐团的艺术家们动人的钢琴演奏。

他的思想感情随着忽而金属般铿锵,忽而薄雾般轻盈,忽而沉石般深厚,忽而飞瀑般飘逸的钢琴声,时而振奋,时而安详,时而豪迈,时而轻松,如同他抵香港八天来的生活经历一样,想到自己驻日大使卸任以来被冷落了三年,也就是当了三年有职无权的赈济委员之后,又被蒋介石以大使级官员派来香港,肩负一项特殊使命,受到铃木领事给予相应的礼遇,尽管是暂时的,却也有着春梦般的甜美。

长期遭受冷遇的人,最容易感动,感动后最容易盲目,盲目后最容易丧失警惕,因而最容易受骗上当。

这时,年轻的女服务员悄悄来到许世英身旁,低声说:“许先生,日本驻香港领事馆请你接电话。”

许世英赶忙起身。章友三心想日本领事馆来电话必有要事,遂与许世英一同离开剧场,回到三楼的临时住室。

“噢!是铃木卓尔先生,晚上好!请问,川樾茂先生原计划今天上午来香港,怎么还没有来?”许世英抓起话筒,语调急切地问。“噢!他已经来了,那太好了!我和章友三先生立即乘出租汽车去贵领事馆与川樾茂先生面晤。什么?川樾茂想单独与我交谈?好,行,那么,我独自一人来。哦,你让领事馆秘书随轿车来接我,哎呀,太感谢了!好,马上见。”

十分钟以后,一辆小轿车停在星岛酒家后院停车场上,从车上走下一个年约三十的年轻人。他见一个中年人陪同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四的矮小老人走过来,知道中年人是章友三,老人是许世英,就显得亲热地走过去。章友三见年轻人并不是日本领事馆秘书川岛幸太郎,暗暗提醒许世英注意。但是,许世英不以为然。

“秘书先生贵姓?我是新近来领事馆任秘书吧!”许世英热情地握着年轻人的手。

“是的,许先生!我是新近来的秘书合田刚正。”合田见许世英说着生拗的日语,用纯熟的日语回答。

“名字好熟悉啊!”许世英若有所思。

“许先生在东京任大使时,我在外务省任译电员,给你送过两次电报呢!”合田顺水推舟地说。

“噢!原来我们早就见过面。”许世英仿佛也乡遇故旧似的。

合田与章友三握手打过招呼,就拉开车门迎许世英上车。

轿车很快进入五光十色的闹市区。许世英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前进的方向与他去过多次的日本领事馆背道而驰。但是,他却沉浸在与老朋友川樾茂见面的憧憬中,直到轿车把他带进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才猛然一惊。

“这是什么地方?”许世英惶惑地问。

“不用问!”合田脸上的亲热陡然变得冷冰冰的,“老实告诉你,你被绑架了!”

一个中年人走过来,不由分说,给许世英戴上了手铐。

“你们是什么人?”许世英惶恐而痛苦地问,“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我们是日本反蒋拥汪组织驻香港特别行动小队的特工人员。”合田恶声恶气地说,“因为你来香港的所作所为,严重损害了南京政府的利益,所以要绑架你!那么,我们为什么没有绑架章友三呢?一是他上次在东京已被我们这个组织绑架过,二是嫌他的地位低微,没多大意思。”

许世英曾经是段祺瑞执政府内阁总理的显赫人物,在人生道路上度过六十六个春秋,与手铐打交道还是第一次,不禁老泪纵横,伤心极了。

原来,这里是日本浪人在香港的秘密情报组织所在地。冒充领事馆秘书的年轻人的确姓合田,不过名字不叫刚正叫毅夫,是这个情报组织的主任。铃木卓尔接到松冈关于立即绑架许世英的电报之后,以两千日元的报酬交给日本浪人执行。半个小时前,给许世英打电话的,也是这个合田毅夫。

晚上十点,章友三还不见许世英回星岛酒家,慌忙给日本领事馆打电话询问情况,得到的是装聋作哑的回答。第二天上午,他从香港《华南日报》上看到川樾茂被军统绑架的消息,满以为许世英落在汪精卫的特工总部潜伏在香港的特务手中。下午两点,章友三登上飞机,惶惶然回重庆报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