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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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事情并没有了结(2)

八月二十六日凌晨四点

“我作为影佐将军的生前友好和同仁,只能以悲痛的心情,祝愿他和严女士在另一个世界里恩爱相处。”清水念完严珍妮的绝笔书,鼻子发酸,心情十分难过。

“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李玉英认为严珍妮与影佐并没有真正的爱情,感到她死得冤枉,“我表姐才二十二岁,她难道会这样轻生吗?”

严珍妮生前曾经背着影佐向李玉英倾诉过衷肠,她为自己被枪杆子威胁给比自己大一倍年纪的日本军人为妾而无限悲痛。影佐遇险下落不明,她只会暗地高兴和庆幸,绝不会自杀。

李玉英的怀疑,使汪精卫的心猛地往上一撩。

是的,严珍妮死在汪精卫手里。他虽然已派叶吉卿去重庆督促使用砒霜迅速将影佐处死,但他处事持重,往往在想到百分之百的把握时,又考虑到百分之百中的万一,仍然不能排除影佐活着返回南京的可能性。为了给侥幸活着回来的影佐在精神上以严重打击,决定把严珍妮处死。昨天傍晚时,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接见原为两个私娼,去年十月上旬改名换姓,用十两黄金和一千元法币买通监考人张冰洁,而进了女特工训练班,三个月结业后分配在特工总部行动总队当侦破员的刘淑珊、李玉兰表姐妹俩,把处死严珍妮的任务交给她们,并交待了具体做法。一条人命换来的报偿是两人都提升为正科长,并各得奖赏金三千元。

刘淑珊和李玉兰受职业的促使,早已与影佐夫妇和日军最高军事顾问团的日本人混熟了。她们手提汪精卫提供的时鲜礼品,以看望严珍妮为由顺利通过岗哨进入顾问团与严珍妮见面。刘淑珊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转弯抹角地说影佐很可能已不在人世。严珍妮一听,在心中暗暗叫好,涌起一股囚鸟即将冲破牢笼的喜悦。但她想到影佐与汪精卫集团的亲密关系,为了遮活人眼,安死人意,却挤出几滴眼泪,显得悲痛地哭起来。

“珍妮姐不必伤心了,我和表姐来,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帮助你迅速离开南京,并亲自护送你回苏州老家与父母团聚。”李玉英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严珍妮擦着眼泪,显得亲热极了。

“希望珍妮姐想开一点。”刘淑珊安慰说,“你长得花容月貌,年纪很轻,又有文化,保你能够找个比影佐先生强十倍的丈夫!”

“如果珍妮姐信得过我表姐妹俩,就听我们的劝告,带几件贵重东西,就说去特工总部朋友处走一走,散散心,军事顾问团的人谁也不会怀疑你。”李玉兰进一步启发她。

“我绝对信得过你们,我的两个好妹妹!”严珍妮流下激动的眼泪,与这表姐妹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停了停,她又不无顾虑地说,“如果影佐没有死,一旦活着回南京,肯定会派人去苏州找我,那可怎么办?”

“你可以留下一份假遗书,我们的《中华日报》再发个消息,就说有人在玄武湖打捞到一具女尸,年纪大约二十至三十岁之间,因尸体吸水过多而膨胀,很难辨认出本来面目。”刘淑珊望着严珍妮身上那件日本出产的蔚蓝色连衣裙,“对了,消息中还加上你这件连衣裙的描述,然后说:‘从衣着看,死者很可能是个在华日本女人。’这样,即使影佐话着回来,会满以为你投玄武湖自尽了。”

“好!我一切按你们说的办。如果我这回能逃出虎口,还有出头之日,将来一定好好酬谢两个好妹妹。”严珍妮破涕为笑了。

于是,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写了那份绝命书。

九点二十分左右,当严珍妮把绝命书放在书案上显眼的地方,又用一瓶墨水压着时,刘淑珊从口袋里掏出布条往她脖子上一套,与李玉兰各执布条一端使劲一勒。动作之快,使劲之猛,严珍妮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断了气。一个充满玫瑰色的生命,就这么贱如狗命地结束了。两人见她两眼已往上翻,舌头伸得老长,就把她悬挂在卧室通往会客室的门框上方,再在她脚下放一张翻倒在地的小方凳,一切如同她自己上吊一样,然后关上电灯,悄悄出门,再回头把门关上走了。这一切干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引起军事顾同团的任何怀疑。

现在,汪精卫见李玉英对严珍妮的死产生怀疑,极为不满,但他不露任何声色,略一思索,显得十分悲伤地说:“作为影佐先生的好朋友,我对他在重庆遇难,对他的二夫人的自缢,都表示沉痛的哀悼。请周先生从财政部的特别开支中拨出两千元钱来,作为严女士的安葬费用,再要特工总部派出适当的人力,协助最高军事顾问团为严女士料理丧事。”他见周佛海表示遵命照办,清水表示衷心感谢,望着李玉英继续说,“我也与李小姐一样对严女士的轻生感到不好理解,乃至产生怀疑。然而,这份绝命书,的确是她的笔迹,白纸黑字摆在大家面前,谁能否定?其实,若拿我国的传统礼教来衡量,一切疑惑都不复存在了。严女士是个受过师范教育的女性,懂得烈女不嫁二夫的深刻含义,在婚姻问题上有着一颗纯洁无瑕的心!她的死,正好说明她的贞烈,说明她具有坚贞的情操,也就是我们古人所说的:‘鸳死鸯不苟活,鸯死鸳不偷生’,这是非常可贵的!”

“唉!只怪我涉世不深,读书太少。经汪主席这么一指点,心中的疑团全消除了!”李玉英感到口服心服。

清水考虑严珍妮在没有得到影佐的确切死讯前自缢,很可能引起人们从风流韵事上对军事顾问团的胡乱猜疑,感到汪精卫的话为他们亮出了一块挡箭牌,以钦佩的语气说:“汪主席的话释疑解惑,的确令人心悦诚服!”

眼看接见阿部的时间只差二十五分钟了,汪精卫当着清水说了一番关于影佐生前如何全力支持他们建立新政权,因而对影佐的遇难悲痛万分的话,就宣布散会。他要徐珍匆忙制作了两朵白纸小花,与褚民谊各拿一朵佩戴在胸前。又想到阿部过去是日本首相,年纪也比自己大好几岁,就与褚民谊在官邸内的停车坪迎接阿部。这时,周隆庠前来报告,徐珍赴日的事已与日本外务省联系好了。

不一会,一辆车头上插着日本国旗的小轿车驶了进来。车一停,汪精卫就拉开车门,将阿部和他的临时助手谷荻那华雄迎出车来。

六十四岁的阿部,虽然身穿西装,但从他身上反映出来的仍是一副道地的军人气质,毫无政治家或学者风度。他脸色还很红润,只是头上那挺直的短发,已由四个月以前的灰白色变成了银白色,如同满头锋利的银针。凡是熟悉阿部的人,都说这是四个月的南京政府特使生活对他的无情摧残。他自从四月二十三日任职以来,在日本政府与汪精卫集团之间若明若暗似的若即若离,对南京政府既不正式承认,也不宣布解散,只能以诡秘的手段稳住汪精卫集团的微妙关系中,因对方并不那么容易受蒙蔽,他一直处于捉襟见肘的被动局面中,而对方的反应是一次比一次更为强烈的不满,这使得他一筹莫展,伤透了脑筋。五十分钟以前,阿部从电话中接到汪精卫接见他的通知,他就做好了思想准备,等待汪精卫的发作。

“请问,是贵国哪位要人赴仙乡了?”阿部走下车来,正不知该说什么好,见汪精卫和褚民谊胸前佩戴着小白花,终于找到了话题。

“唉!特使阁下和谷荻先生阁下万万没有想到吧,中国人民的真诚朋友,贵国年富力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影佐先生不幸在重庆遇难身亡了!”汪精卫脸上呈现出无比悲痛神色。

“啊!”阿部和谷荻同时一惊,又不约而同地问:“汪主席阁下是怎么知道的?”褚民谊见汪精卫显得痛苦难言的样子,在心里赞叹一声,赞叹他这位襟弟装得如此惟妙惟肖,然后赶忙代替汪精卫回答说:

“一个小时前,我们特工总部潜伏在重庆的特工人员向汪主席拍来密码电报,影佐先生是吃了施放毒药的饮食而中毒身亡的。唉!实在令人悲痛。”

阿部和谷荻心情沉重地与汪精卫和褚民谊来到接见厅,大家刚坐下来,汪精卫又痛苦地哀叹一声,说道:“我和褚外长佩戴小白花,也是为了悼念影佐先生的二夫人严珍妮女士呢!”

“严女士怎么啦?”阿部和谷荻又同时一惊。

汪精卫将叶吉卿和李玉英去看望严珍妮,发现她写了绝命书自缢,以及他们拨款和派人为她办丧事的事说了一遍之后,又叹息连连。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阿部凄苦地说。

“唉!谁能料到影佐先生和严女士会有这么个可悲的下场。其实,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汪精卫乘机发泄心中的愤懑,“贵国政府跟阴险狠毒的蒋介石先生讲和平,犹如跟老虎交朋友,能有好结果吗!贵国政府想停止军事进攻,并打算以牺牲南京政府的主权,去讨得重庆政府的欢心,能有好结果吗!事实是如此冷酷无情,又是如此令人灵魂震惊!我国有句俗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贵国政府是种下了一条祸根,收获了两个冤魂!这个血淋淋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他见阿部和谷荻像接受审判似的微低着头,语气更加强硬了,“我们诚恳地希望特使阁下转告贵国政府,能够从这一沉痛教训中清醒过来,明智过来,从此彻底中断与重庆政府的密来密往,以真诚的态度与我们齐心协力,从政治上和军事上彻底摧毁重庆政府!如果贵国政府仍与过去一样避开我们,迟迟不正式承认我们的新政权,而妄图以重庆政府为中日停战和谈对手,你们只能把我们逼上梁山!”

一阵难堪的沉默。

褚民谊见阿部和谷荻无言对答,神气地说:“对贵国政府这种背着自己的朋友,派遣影佐、臼井二位先生与自己的敌人秘密接触的做法,我们再一次表示严重的不满!也再一次郑重地重申:只有以汪主席为首的南京政府才是中国唯一合法的政府,即使贵国政府与重庆政府达成什么停战协定,我们一概不予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