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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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影佐重庆遇险(2)

“丁主任与我同机去重庆,是不是对我不放心?”龙德林说话直来直去。

“绝对不是!我若不是绝对相信你老弟,怎么会将一个绝密的、非凡的任务交给你!”丁默邨严颜正色地说,“我想亲眼看到我凶恶的仇人,是怎样死在我至亲兄弟的枪下呢!”

“丁主任的心情我完全理解。”龙德林想了想,又问,“为什么硬要等到飞机在重庆降落时才能动手?”

“为了把行刺影佐的责任推到军统身上,推到蒋介石身上。”丁默邨诡秘地一笑。

龙德林会意地点点头,手在胸脯上连拍三下,表现出一副仗义勇为的大丈夫气概,说道:“君子出言,驷马难追,我一定与影佐同归于尽!”他顿了一下,又说,“只是我常德老家还有个年过花甲的老母,请丁主任给予关照!”

“一定,一定!请你放心,我将如同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她老人家。”丁默邨满口答应。

“好!我死而无挂碍了。”龙德林惨笑着。

龙德林回到自己的卧室,木头似的倒在床上,内心一片空虚,好像他的内脏全被人掏走了一样。生命,对每个人只有宝贵的一次。现在,真的要他去送死,不禁惶恐了,胆怯了。是的,他龙德林脑子里的一百五十亿个细胞与科学家、文学家一样健全发达,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只是他依人篱下,只是丁默邨使他死里求生,只是江湖侠义统治着他的神经系统,他不可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已经失去了延续生命的基本权利。这时,“君子出言,驷马难追”这句话,老是洪钟般地在耳边响起,使他坚定起来。加之酒精的麻醉作用,他呼呼地进入了醉生梦死之中。

晚上,丁默邨花钱从妓女院里请来一个花容玉肌的妓女,让她给予龙德林在人生归途上的最后一次肉体上的满足。

二十三日清早,丁默邨请来一位高级化妆师,利用一种特制的粘胶质材料,在自己和龙德林脸上修修贴贴,使丁默邨的脸膛几乎与金城银行总经理周作民无异,使龙德林的脸膛与香港特区副主任李应时一模一样。

早晨七点四十分,丁默邨和冒充周作民的保镖的龙德林。在启德机场顺利地通过了机场人员的检查,与影佐、臼井、陈超霖、章友三等人登上同一架飞机。

这天天气晴朗,从飞机舷舱鸟瞰,可以清楚地看到美丽富饶的珠江流域,绚丽多姿的桂林山水,气势磅礴的贵州高原。但是,丁默邨没有心思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他的思绪好像急速旋转的飞机引擎那样无法平静,他的心好像穿云过雾的飞机那样不着实地而悬着。他默默祈祷那一刹那的成功,万无一失的成功。龙德林呢?一个劲地吸着香烟,吸得很猛,吸得舌头发麻了还在不断地吸着。现在,他的惶恐阶段已经过去。一路上,他不时地默诵荆柯赴秦刺秦王时唱过的《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虽然有点文化,但身上缺乏科学细胞,绝对相信佛教宣扬的生死相续,升沉不定,有如车轮的旋转不停的“六道轮回”,一再鼓励自己。“再过十八年,老子又是一条英雄好汉!”在这种可悲的思想指导下,他视死如归。愚昧和迷信,在龙德林身上产生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他没有临死前的威胁,也没有临死前的痛苦。

飞机进入四川上空,距离在重庆降落只有很短一段时间了。

坐在龙德林右边的丁默邨,伸手在他的右大腿上捏了一下,示意他做好准备。他像做深呼吸似的吸了最后一口香烟,悄悄掏出左轮手枪,两眼盯着影佐那露出在靠背外的上半个背部。影佐坐在第一排座位上,龙德林坐在第五排座位上,中间只隔着三排座位,而且与龙德林的座位正好成直线,命中率一定很高。

影佐与陈超霖并肩坐着。在同一排座位上,隔着狭窄的走道,臼井与章友三并肩坐着。一路上他们低声交谈着什么,显得轻松愉快,还不时地发出轻微的笑声,这说明他们交谈得很投机。这更加引起丁默邨强烈的嫉妒,恨不得马上一枪让影佐的脑袋开花!

坐在舷舱里的旅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的好奇地鸟瞰飞机下那细如丝线的江河,小如火柴盒的房屋,有的悠闲自得地阅读着随身携带的书报;有的显得亲热地交头接耳,正在做萍水相逢的礼节性告别,有的一场美梦醒来,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总之,大家为一次安全旅行而高兴。

飞机已经在珊瑚坝机场上空盘旋一周开始下降。这时,丁默邨又在龙德林大腿上捏了一下,示意他进一步做好射击准备。可是,龙德林临阵心慌意乱,没等飞机着地,就举起手枪对准影佐连发三枪。他的手枪本是对准影佐的上半个背部发射的,因为飞机一直保持下降速度,结果子弹都射在竖立在舷舱与驾驶室之间的合金板壁上。龙德林更加慌了,又对准影佐的头部连发两枪,仍然落空。

龙德林发出头三枪,因枪声被飞机引擎的轰响掩盖着,没有引起影佐多大的惊慌,直到他发现子弹射在他正前面的合金板壁上,才意识到自己是行刺对象。在一转念间,他想拔出手枪还击,但一时不知虚实,只好顺势倒在座位底下逃命。

舷舱里出现一阵骚动。飞机上的工作人员和旅客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异动,发出各种惊叫,惊慌失措地纷纷卧倒在座位底下。只有陈超霖和章友三还有几分镇静和勇气,没有躲避,这是因为他们感到责任重大,如果飞机上的两个日本人丧命,他们不好向蒋介石交差。于是,他们隔着四排座位,一齐用手枪对准龙德林,喝令他缴出手枪。

龙德林头上的短发像钢针般竖起,两眼充血,根本没有把陈超霖他们的威胁当作一回事。不知是为了向丁默邨表示忠诚,还是想让丁默邨与自己同归于尽,瞪着两只可怕的眼睛望了一下身旁的那个空座位,但不知丁默邨躲到哪里去了。于是,他变态地狂笑一声,然后自己饮下手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而倒下去了。

大约又过两分钟,飞机才结束滑行,平稳地停在机场上。大家惶恐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围拢在一起,一齐用惊异的眼光望着胸口冒着鲜血的龙德林的尸体。影佐和臼井惊魂未定,擦着额头上的虚汗,围在人群的最后一圈。丁默邨也围在最后一圈。他是在龙德林连发三枪失败之后,担心龙德林不论是杀红了眼睛,还是输红眼睛,都可能有眼不认人,慌忙退到最后一排座位背后躲起来,右手握着无声手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准备以保卫影佐为由,开枪打死龙德林而杀人灭口。直到确认龙德林已经饮弹自尽,他才最后一个从地板上爬起来。

经过陈超霖和章友三对龙德林的尸体搜查,在他衬衣口袋里发现军统上海区行动员张建邦使用过的一个比较陈旧的、蓝漆布壳面的袖珍笔记本。陈超霖、章友三和影佐、臼井四人赶忙围拢在一起检查笔记本上文字内容,除了从书刊上抄录一些名人名言和痛骂日本侵略者的语言以外,还有计划一九三九年十月十五日暗杀丁默邨、李士群、影佐、晴气等人的记载,有同月三十日陈恭澍传达戴笠布置暗杀汪精卫的密令,有一九四〇年八月二十二日陈恭澍遵照戴笠的密令,由张建邦在重庆机场行刺影佐的具体部署。

旅客们一场虚惊过后,慌乱地走下飞机舷梯,按照各自的意志奔赴该去的地方。丁默邨怀着既有达到在日本与重庆政府之间制造矛盾的喜悦,也有影佐未死的遗憾走下飞机。彭学沛按照汪精卫的暗语电报约定的时间,已派秘书萧岐山驱车等候在机场,丁默邨一下飞机就被接走了。

在彭学沛家里,甘乃光和彭学沛热情地接待丁默邨。

“你化妆化得真像周作民先生!”彭学沛微笑着钦佩地说。

“要不是汪主席在电报里暗示默邨兄是化妆来的,萧秘书绝不会把你接来哩!”

“不过丁先生与我是老熟人,他一开口跟我说话,我就认出来了。”萧岐山说。

“那些东西贴在脸上不那么舒服吧!默邨兄还不快点卸妆?”甘乃光亲切地说。

“不!我得乘同一架飞机返回香港,用电报向汪主席报告一个重要情况,因为在香港拍电报比在重庆安全。”丁默邨将影佐来重庆的目的,汪精卫派他和龙德林行刺影佐,以及行刺的大致经过和结果说了一遍,然后说:“汪主席嘱咐,万一在飞机上行刺影佐不成,请乃光、学沛二兄布置打入军政部当打字员的李玉英、打入中央政治会议当小轿车司机的张映山继续行刺,无论如何要把影佐的生命结束在重庆。现在,只好有劳二位了。”

去年十一月中旬,汪精卫遵照西尾的意见,派遣十名男女特务潜伏在重庆,除了林之江、万里浪暴露被军统逮捕,后作为与陶希圣、高宗武家属的交换人质释放以外,其他八人越来越得到有关部门的重用。

彭学沛听了丁默邨关于行刺影佐的情况介绍和下一步的要求,愣怔了片刻,说道:“我们立即向李玉英和张映山布置任务,只要影佐在重庆待三五天,相信能够达到目的。”

“义不容辞!我们坚决照办。”甘乃光深情地说,“请默邨兄转告汪主席,我和学沛兄,以及在座的萧秘书,永远忠于他!”现在,影佐和臼井仍然诚惶诚恐地坐在飞机舷舱里,不论陈超霖和章友三怎么劝说,他们都不肯下飞机。

“交战国双方的仇恨再大,也不会谋杀使者!三年前,贵国先后秘密派日本科科长董道宁、亚洲司司长高宗武和日苏情报科科长周隆庠三位先生赴帝国谋求日华和平,我们不仅丝毫没有伤害他们,而且千方百计保护他们。”影佐因过度气愤,连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也微微颤动着,“可是,贵国居然违反国际惯例,派军统特务对我行刺!”

“贵国这种卑劣的行为,殊属世界罕见!”臼井也很气愤。

“陈先生和章先生必须对帝国政府负责,必须保证影佐先生和我的人身绝对安全,立即派得力的保镖护送我们乘飞机返回香港。”

这时,随同两辆轿车前来迎接影佐、臼井等人的何应钦的秘书王顺民、张群的秘书李胜华见影佐等人迟迟没有下飞机,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慌忙登上飞机舷舱,一眼见到死在地板上的龙德林,大吃一惊!他们听了影佐和臼井关于龙德林行刺的经过介绍,又看了那本笔记本,似乎一切都明白了,又似乎一切都很迷惘,进而感到惶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