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怎样读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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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拉拉小提琴

杜菲画画时,总喜欢在画面上画下小提琴和乐谱。初次发现时,只觉得是件道具,看得多了,不免要想,这个人平时是不是还喜欢拉小提琴?

后来读到他的传记,就一下子明白。杜菲父亲是教钢琴的,杜菲从小耳濡目染,萌发以后要当音乐家和作曲家的志愿,尽管他长大后成为画家,童年的影响还是不能低估。“我是在音乐和海的怀抱中长大的。”这句话概括了他的早年。能用一句话概括,就说明它的确是核心,也差不多是全部。

不写自传的名人,也总有他人来为之写传。传记文学成为文学种类,就在于很多人爱看和要看。一是猎奇,想知道这个名人有些什么绯闻逸事;二是学习,想知道这个名人是如何成为名人的,还有第三第四的很多原因,想想还是不写了,怕离题。

但有一点很重要。传记都从人的童年写起。童年做的事和童年的暗暗发愿,不一定就是成年后的现实。就像早年想当音乐家,后来跑到另外领域获得成功的人实在太多了。杜菲算一个、昆德拉算一个、罗曼·罗兰算一个、帕斯捷尔纳克也算一个……还有很多,同样不写了,怕离题。

从表面上看,这些人没一个实现童年的心愿,但不意味童年的愿望就落空成一个白日梦。每个领域是相通的。从这里到那里,这个人还是这个人;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最后到晚年,这个人也还是这个人。

变化是有的。种子长成树后,我们当然不能说,那棵树的名字还叫种子。但树是种子变化后的结果。

重要的是结果。重要的结果都有重要的种子。

杜菲的种子是音乐,这点很重要。我没研究过音乐,说不出音乐的全部功能,但没研究过音乐的人也不会否认,音乐能培养人的心性。

心性越强,就越知道自己还是种子时的模样。

这答案是不是有点简单?但仔细一想,这世界其实没什么很复杂的地方,也没什么很复杂的东西。把简单的抓住不放,简单的就会慢慢变得丰富。丰富不是复杂。它们是两个概念。尽管有人喜欢把它们搞混。搞混概念的人,往往就是连简单也抓不住的人。

杜菲抓住了简单。就像他的画,没哪幅觉得复杂,很多还甚至像儿童画,整块整块的红色,天真未泯。让人从中看见他流露的一股心性。当然不是说那些画面有把小提琴就是心性,那只是看得见的部分。另外看不见的在说明,他知道自己从什么样的起点开始。

这的确是关键。就像我刚例举的那些人,没一个不知道自己的起点。杜菲的画呈现出起点,然后是现在。从音乐到绘画,很自然,多跨出一步而已。就像树,长出无数枝桠,但根在地下,在埋种子的地方。别忘记它就行,记住了就知道,营养该从哪里汲取。

很喜欢他那幅《中场休息》。巨大的乐池,演奏者都离开了,留下大提琴、架子鼓、乐谱架、键盘、很多个座位,当然还有小提琴。场地中只有一个人没走。或许他就是杜菲,抱胸坐在椅上,像在体会刚刚拉过的乐曲。很久远的乐曲,从起点弥漫过来的乐曲,时间的乐曲,一生都放不下的乐曲……在休息之后,他要继续去拉。

但趁着休息,先把它画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