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红顶商人胡雪岩(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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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身陷政治斗争,胡雪岩遭李鸿章暗中算计(3)

左宗棠表示,此案“首尾本属一贯”,只是前次“未经声叙明析”,又力言胡雪岩“息借洋款,实无别故。”很显然的,这是左宗棠硬顶下来的,朝廷不能不买他的老面子,左宗棠心里却觉得很不是味道,从此对胡雪岩的信用,便打了一个折扣,可是却不能不用胡雪岩。胡雪岩当然亦想力盖前愆,于是而有借商款的办法,这年——光绪三年年底,左宗棠写给胡雪岩的复信说:“今岁饷事,拮据殊常,非枢邸严催协饷,筹部款,大局已不可问。洋款枝节横生,非阁下苦心孤诣,竭力维持,无从说起。现在年关满饷,仍待洋款头批速到,始够支销,除清还鄂欠外,尚须匀拨陕赈及甘属灾黎,所余洋款,除清还沪局借款外,核计敷至明年夏秋之交而止,此后又不知何以为计。尊意以为兵事可慰,饷事则殊可忧,不得不先一年预为之地,洵切实确凿之论,弟心中所欲奉商者,阁下已代为计之,非设身处地,通盘熟筹,不能道其只字,万里同心,不言而喻。”原来胡雪岩早替左宗棠算过了,年底本应发饷,陕甘两省旱灾要赈济,再还了湖北、上海两处借款,到得明年夏秋之间,便又是青黄不接的时期了。借款筹饷要早一年便须着手。

可是洋款已不能借。借洋款是国家的责任,虽说由各省协饷,但灾荒连年,各省情形都不好,欠解西征协饷,无法归还欠款,仍须政府设法,所以根本不能再提洋款。而且左宗棠因为借洋款,要受赫德的气,自己亦不大愿意借洋款,尤其是英商的款子。

胡雪岩想到左宗棠说过,“息耗太重,如果是商款,楚弓楚得,倒还罢了。洋人赚了我们重利,还要多方挑剔,实在不甘。”同时又一再表示,“何必海关及各省出票?倒像是各省替陕甘来还债,其实还的还是陕甘应得的协饷。我主持西征,筹饷我有全权,协饷不到,先借款子来接济,这就是所谓调度。商人如果相信陕甘相信我,由陕甘出票就可以了,何必劳动总署?”

因此他设计了一套借商款的办法,往返磋商,终于定议,由胡雪岩邀集商股一百七十五万两,另由汇丰“认股”一百七十五万两,合共三百五十万,组织一个乾泰公司负责借出。照左宗棠的计算,在七年之中,陕甘可得协饷一千八百八十万以上。除还洋款以外,至少尚有千万之多,所以借几百万商款,一定能够清偿,但协饷收到的日期不一,多寡不定,所以提出来一个“机圆法活”的要求,第一,不出关票;第二,不定年限,可以早还,亦可以迟还;第三,有钱就还,无钱暂欠,利息照算,不必定为几个月一期。

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胡雪岩只能替他办到不出关票,此外年限定为六年,期次仍是半年一期,利息是一分二。当然借商款亦须奏准,左宗棠于光绪四年八月十六日出奏,一个月以后奉到廷寄:“借用商款,息银既重、各省关每年除划还本息外,京协各饷,更属无从筹措,本系万不得已之计。此次姑念左宗棠筹办各务,事在垂成,准照所议办理。嗣后无论何项急需,不得动辄息借商款,致贻后累。”

所谓“京饷”,即是在京的各项开支,包括文武百官的俸给,八旗士兵的饷项,以及一年三次送入宫内,供两宫太后及皇帝私人开支的“交进银”在内,是最重要的一笔预算。由于左宗棠动辄借款之累,连京饷都“无从筹措”,这话说得很重了。

为此,一直到上年左宗棠奉召入京,为了替刘锦棠筹划西征善后,才迫不得已,在近乎独断独行的情况下,借了汇丰银行招股所贷的四百万两。

这两笔款子的风险,都在胡雪岩一个人身上。三百五十万的商款,自光绪五年起分期拔还,几乎已还了一半,而且每期本息约十来万银子,邵友濂亦知道,难不倒胡雪岩,要刁难他,只有在光绪七年所借的那一笔上。

这笔款子实收于光绪七年四月,年息九厘九毫五,前两年只付息,不还本,第三年起每年拔本一百万两,分两期给付,光绪九年四月付第一期、十月付第二期,每期各五十万两。

以前各次洋债,虽由胡雪岩经手,但如何偿还,不用他来操心,因为各省督抚加了印的“关票”,汇集于江海关后,税务司还要签押负连带责任,如果各省的“关票”不能兑现、税务司可以截留税款,代为抵付。可是这最后一次的四百万两,在借款时为了替刘锦棠解除后顾之忧,左宗棠近乎独断独行,只以为未来数年协饷尚多,不愁无法偿还,所以大包大揽地说,本银“如期由上海采运局经手交还,如上海无银,应准其向户部如期兑取。”这一唯恐总理衙门及李鸿章策动赫德阻挠,但求成功,不惜迁就的承诺,无形之中便将全部风险都加了在胡雪岩的肩头上,因为各省如果不解,汇丰银行一定找胡雪岩,他们不必多费周折,请英国公使出面跟户部打交道,以胡雪岩的财力、信用与担当,每期五十万两银子的本银,亦一定挑得起来。

话虽如此,五十万两银子到底不是一个小数目。邵友濂与盛宣怀秘密商定,到时候“挤他一挤”,虽未必能挤倒,至少可以打击打击他的信用。

其时——光绪九年春天,中法的关系复又恶化了。本来前一年十一月间,李鸿章与法国公使在上海谈判,已经达成了和平解决在越南的纠纷的三点协议。但法国海军部及殖民部,分别向他们的外交部表示,不满宝海与李鸿章的协议,海军方面且已增兵越南北部的海防。而又恰好法国发生政潮,新内阁的外交部长沙美拉库,支持军部的主张,推翻前议,而且将宝海撤任,另派特使德理固专程来华谈判。

妙的是法国公使宝海,特为自上海到天津去看李鸿章,他劝李鸿章坚持前议,不妨指责法国政府违约,有了这种反对他们政府的法国公使,李鸿章觉得谈和又有把握了,所以仍旧照原定计划,奏请准予给假回籍葬亲。李还不肯回任,但为了开始建设旅顺军港,北洋大臣的差使是接下来了,既然请假,北洋大臣自然由张树声暂署。

但就在二月里李鸿章在合肥原籍时,法军在越南复又动武,不但攻占越南南定,而且直接侵犯中国在越南权益,招商局运米的船,在海防为法军扣押,设在海防及顺安的两处仓库,为法军占领,其中的存粮及其它物品,当然也被没收了。加以越南政府除行文礼部乞援外,并特派“刑部尚书”范慎遹来华,效“申包胥哭秦庭”,因此,朝中震动,清议昂扬,都主张采取强硬的对策,甚至驻英兼驻法公使一等毅勇侯曾纪泽,亦打电报回来,建议派军援越,不可对法国让步。

当时疆臣亦多主战,云贵总督岑毓英,备战已有多时,但署理两广总督的曾国荃,却不愿轻启战端,清议深为不满,因而主持总署的恭王,一面循外交途径向法国抗议,一面奏准命李鸿章迅回直隶总督本任。接着降谕,派李鸿章以直隶总督的身份迅往广东督办越南事宜,所有广东、广西、云南防军,均归节制。同时命左宗棠筹划江南防军,待命南调援越。

这时胡雪岩恰好在江宁,便跟左宗棠说:“好像应该还有张制军回两广本任的上谕,不然,李合肥一到天津,不就是有了两位直隶总署?”

“妙就妙在没有张振轩回本任的上谕。”左宗棠答说,“总署也知道李少荃决不会到广东,恐怕也不会回天津。”

“这,大人多指点指点,让我们也开开茅塞。”“李少荃看在曾文正分上,对曾老九一向是很客气的。当年江宁之围,劳师无功,李少荃已经克复了常州,朝命赴援江宁,他按兵不动,为的是不愿分曾老九的功。你想,如今他如果一到广东,曾老九怎么办?”

“是,是。”胡雪岩想了一下说,“大人说李合肥也不会到天津,是怕一到了,张制军就得回广东,那一来不是又要把曾九帅挤走的吗?”

“正是如此。”“照此说来,京里只说叫李某某回任,对于张曾两位没有交代,意思也就是要李合肥只领虚衔,暂时不必回任。”“不错,举一反三,你明白了。”“那么,李合肥怎么办呢?”左宗棠沉吟了好一会问说:“你看呢?”“我看,他仍旧会到上海。”

左宗棠点点头,“我想他也只能先驻上海。”他说,“而且他也不能忘情上海。”胡雪岩当即说道:“我本来想跟大人辞了行,回杭州,以后再到上海,照现在看,似乎应该直接到上海的好。”原来各省关应解陕甘,以便还本的协款,都交由江海关代转,所以各省解缴的情况如何,非要胡雪岩到上海去查了才知道。

“好,你到上海首先办这件事,看情形如何赶紧写信来。看哪里还没有解到,好及早去催。”

胡雪岩的估计很正确,李鸿章果然奏请暂驻上海,统筹全局,察酌南北军情,再取进止。意思是江南防军如果力量不足,无法南调,那就不一定用武,以求和为宜。恭王懂他的用意,奏请准如所请,于是李鸿章在三月底专轮到了上海,驻节天后宫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