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责怪道:“这孩子,又乱花钱!”
“您养育我那么多年,这是儿子第一次孝敬您的小礼物,妈妈咋能不穿呢?”
妈妈不再说什么,激动地穿上红衬衫,立即仿佛年轻了十岁。何小山对妈妈衣服的尺码十分熟悉,红衬衫非常合身。
何小山印象中,妈妈从没穿过新衣裳。在商场,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件红玫瑰样娇艳欲滴的女式衬衫,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他想让妈妈穿得漂漂亮亮地上电视。
何小山说:“妈妈,您真漂亮!”
“真的吗?”妈妈高兴地在镜子前转着身子照来照去。
何小山说:“妈妈穿上红色的衣裳真好看,明天我们去市里照张相吧。”
妈妈叹了口气:“咱哪有这个闲钱哟!”
“不怕,我暑假打短工挣了六百多块钱,还剩不少哩;我非常想和妈妈照张合影!”
第二天,何小山和妈妈去电视台录节目。刚进门,导演看见何小山妈妈身上的红衬衫,立马皱起眉头:“穿这么漂亮干啥?不是让你们穿朴素点嘛!”
导演说朴素二字还算客气,他的意思是要穿寒酸一点,这样可以博得更多人的同情。何小山发现其他家庭的妈妈们都穿着旧衣服。
妈妈不知所措地看看导演,又看看何小山。
导演不高兴地说:“赶紧换上原来的旧衣服,节目录制马上就要开始了。”
妈妈慌了神,急忙要脱红衬衫。何小山一把拉住她,说:“不要换,就穿红衬衫!”
导演瞪着何小山:“你什么意思?”
何小山挺起胸,迎着导演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如果非让我妈妈换衣服,那么,我们就不参加这档节目的录制了!”说完拉着妈妈,在人们诧异的眼神里,往外走去。
导演怔愣了一下,急忙叫住何小山,说:“谈谈你的想法。”
何小山自豪地说:“在我眼里,我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我希望她能够穿上漂亮的衣服。”
何小山又说:“虽然我的家庭非常困难,需要帮助,但是,我们不是乞丐,来这里不是向人们展示贫穷和痛苦的!”
导演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小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
导演转回身,吩咐助手:“节目录制暂停,立即去买几件红衬衫,给每个家庭的妈妈都换上新衣服。”
穿上鲜艳靓丽红衬衫的妈妈们,坐在摄像机前,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无比灿烂。
蓝色妖姬
黄非红
李响和蓝色妖姬是在网上相逢的。他们虽然认识只有一周多,却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感情急速升温,很快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蓝色妖姬说她老公是个生意人,只知挣钱唯利是图,根本不顾她的感受,她的灵与肉都处于极度的焦渴之中。李响和蓝色妖姬通过一次电话,她的声音柔美甜润,叫人倍感温馨,他还收到了蓝色妖姬发来的玉照,那真是一个妩媚动人又很性感的女郎,可惜嫁为商人妇。正当两人为不能见面而痛苦万分之时,恰好蓝色妖姬的老公要到香港谈生意,于是蓝色妖姬邀李响火速赶往她的小城相会。
在那座经济欠发达的小城一角,李响找到了蓝色妖姬为他预定的蓝梦大酒店。
大为出乎李响意料之外的是,所谓的蓝梦大酒店竟然只是一家家庭旅店,楼上楼下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二十间客房。但它的价钱却也贵得超乎李响的意料之外,一个单人间每天竟要收一百二十元。好在那位胖墩墩的女老板十分热情,她验过李响的身份证后告诉他说,有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已为他预定了一周的房间,并且已预交了一天的房费。李响心里一热,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他很痛快地又掏出七百二十元递了过去,他知道蓝色妖姬喜欢蓝色,喜欢梦幻,她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到了这家旅店。
李响的房间在楼上第一间,屋里的设施十分简陋,被子床单也不显干净,好在李响只求见到蓝色妖姬,对这些也就无心去计较了。他洗漱一番,然后倒在床上,心情激动兴奋地等待蓝色妖姬的到来。
终于,外面传来了女人轻盈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轻轻的敲门声。李响赶忙整整衣服,心里咚咚跳着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水灵姑娘,她手里还提着一个暖水瓶,不等李响开口,她就花儿一样笑着说:“先生,给你送开水来了!”
扫兴地送走了服务员,李响就在屋里打起了转转。可是一直到了晚上,李响也没等到蓝色妖姬人影,连她的消息也没有。李响不禁焦急起来,可他又不敢给蓝色妖姬打电话或发信息,因为她曾嘱咐过他,说她老公对她看得很严,千万不能轻易和她联系,李响只能不安地等待着。一直到了九点,李响终于接到了蓝色妖姬发来的信息。她万分抱歉地告诉李响,说她老公突然改变了行程,她问李响可不可以等她两天。李响马上回信息安慰她说,他愿意等她,无论多久。蓝色妖姬非常感动,她让李响安心等她的消息,她肯定不会叫他白来一趟。
接下去的两天,李响先是百无聊赖地把这座风光并不优美的小城逛了个遍,然后就和住在蓝梦大酒店的王先生他们打牌消磨时光。好容易熬到第三天,蓝色妖姬终于发来了信息,说她老公下午五点走,晚上她就可以过来和他见面了。李响长出一口气,马上去休息,准备精神抖擞地和美人儿共度激情之夜。
晚七点,蓝色妖姬又发来信息,说她马上就过来。李响赶忙下楼来到门外准备迎接。
二十分钟之后,李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刚喂了一声,电话里就传出蓝色妖姬万分焦急的低呼:“你快走,我们上当了,我老公根本没有走,现在他正要我带他去找你,他带着保镖呢,你快走,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她的话没说完,那边便传来一记重重的耳光声和她的惨叫声,然后便有一个凶恶男人冲李响气急败坏地喊起来:“王八蛋,敢给老子戴绿帽,真是太岁爷头上动土啊,妈*你活得不耐烦了,你等着,看老子去剥了你的皮!有种的你就别跑……”
李响的头脑早已涨大,他没等那男人说完就关了电话,然后飞跑上楼拿了行李就往外跑,连房费也顾不得退了。跑到外面,拦住一辆出租车,飞速赶到火车站,不管东西南北地登上了一列就要发车的火车——他要尽快逃离这座危险的小城,因为蓝色妖姬说过,她老公在这座小城里呼风唤雨很有势力,所以他不敢稍做停留。
火车开动后,李响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可是一抬头,他又愣住了——坐在他对面的,竟然是在蓝梦大酒店和他住隔壁的王先生!
王先生这时也看到了李响,他也是一脸的惊疑。
“你怎么也走了?你不是……”两人几乎是同时这么问出一句,然后又都是满脸尴尬,因为他们几小时前都还说过要在小城再住上几天的,而且这列火车和他们两个人的家都是背道而驰的。
“怎么回事?”李响不禁追问起来。王先生叹口气,犹豫再三,终于吐露了实情。原来他也不是来出差办事的,而是和李响一样也是来会网友的,他的遭遇几乎和李响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网友名字不叫蓝色妖姬,而是叫蓝蝴蝶……
呆愣片刻,李响心中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他使劲照自己的脑袋击了一掌,然后对王先生说:“我们上当了——蓝蝴蝶的手机号码是不是……”
李响和王先生在最近的一个小站下了车,然后又打车回到了他们刚刚离开的小城。
蓝梦大酒店服务员对他们的突然返回很是意外。李响说:“你们老板娘叫我们回来的,她在哪里?”服务员信以为真,就把他们带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没有房号的房间外,然后敲门说:“二姨,他们来了。”
屋门打开后,女老板面对李响和王先生,胖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吃惊意外。李响他们看到,屋里的桌上有台电脑,还有手机、录音机。
“亲爱的蓝色妖姬,你好啊?”李响猛然叫了一声,然后不等惊慌失措的女老板搭言,便按下了身上的手机。
桌上的手机果然响了起来。女老板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拿手机,李响却笑道:“你猜是我给你打的还是王先生给你打的?我们到底应该叫你蓝色妖姬还是蓝蝴蝶呢?”
“你们说的什么我我、我听不明白……”女老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不明白我们可都明白了,怪不得你这蓝梦大酒店住得满满的,而且都是单身男旅客——他们都是你的网友吧?”李响说着冷不防上前按下了录音机,录音机里立时响起蓝色妖姬那妩媚迷人的声音:“喂,你好,我是蓝精灵啊,我好想你啊,我可能是爱上你了……”
女老板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李响指着女老板对王先生说:“你看她有多丑哦!”
砸锅
江岸
当黄泥湾所有人家的秧苗绿油油一片的时候,春雨还没等到订购的新稻种。小满栽秧三五家,芒种栽秧普天下,夏至栽秧分昼夜。农时岂可耽搁?爹沉不住气了,吼他,再等一天,如果还不到,就用老稻种。春雨实在无话可说,垂着眼皮,低着头出去了。
天空飘下来淅淅沥沥的雨丝,不经意间在头发上汇聚成滴,顺发梢滚下来,溅了春雨满脸,春雨也懒得擦一把。他急火火地赶到乡种子站,无论如何要讨个确切说法。谁知刚一进门,人家就大喊,春雨,你订的特优559号稻种到货了。春雨停下脚步,猛地跺了一下脚,旋即三五步蹿了过去。稻种在哪里?稻种在哪里?春雨急不可耐地问。
冒雨背回十多斤新稻种,春雨一股脑全泡上了。稻种是好稻种,粒大饱满,不几天就几乎全部出芽了。爹早就平整了一块水田,浇好调稀的粪水,帮春雨把发了芽的稻种撒了上去。
春雨高中毕业,村里选他家为科技示范户,他还到县里参加过半个月的学习呢。他知道,新稻种和祖祖辈辈延续下来的老稻种不同,不仅单株栽培,而且间距要大。春雨家不到三亩田,根本栽不了这么多秧。爹当初就劝他不要将稻种泡完,春雨不听,春雨说,俺家用不完,还有那么多亲戚邻居,谁家不能用?
村里人三三两两兴致勃勃地来看春雨家的秧苗,也是绿油油的一片,看不出特别的模样。春雨笑嘻嘻地给他们递烟卷,帮他们点上火,告诉他们,新稻种亩产高200多斤呢,俺家用不完,谁要谁来拔呀。他们吸着春雨点的烟,没人敢接腔,又三三两两讪讪地走开了。事后有人告诉春雨的爹,俺不是不相信春雨,俺不相信新稻种。春雨的爹嘴上没话,心里早嘀咕开了,你以为俺就相信新稻种?如果春雨不是俺儿子,又是啥鸡巴农业技术推广员,俺会让他瞎逞能?
春雨逢人就说他的新稻种,说得天花乱坠,说得口干舌燥,说得大家见他都想躲得远远的,就是没人愿意用他家的秧。后来他二娘看不下去了。二娘在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是村里铁姑娘队的队长,挑土填河,挑断了几根桑木扁担。二娘年纪大了,脾气却未改。春雨到她家串门,提到新稻种,二叔畏畏缩缩假装没听见,他还害怕二娘瞎应承,将她掩在身后。谁知二娘一把推开二叔,大大咧咧地说,春雨,别人不信你,俺信你,你栽不完的秧归俺啦。
人家的秧都栽上好几天了,春雨家和二娘家才栽上了新稻种育的秧。人家都是多株栽植,间距又小,栽不了几天,秧一活泛过来,就一派郁郁葱葱景象。特别是一场大雨过后,人家的秧发棵很快,仿佛黄毛丫头长成青春少女,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可他两家的秧晚栽了几天,田里稀稀拉拉的秧一株一株孤立着,就像一个一个可怜的孤儿立了一地,虽经过一场大雨的滋润,仍然一副发育不良的黄毛丫头相,让人看了心酸。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二娘家的秧长势不好,村里说啥话的都有。二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揍死她的心都有,毕竟半辈子没在二娘面前伸直过腰,不敢说硬话,只好不干不净地指桑骂槐。二叔踢飞一群鸡,恶狠狠骂,还想吃稻谷?打不下粮食,敲碎你的骨头。二叔踢跑一头猪,也骂,不好好吃潲,还想吃饭?打不下粮食,糠都吃不到嘴。
二娘恨得咬碎银牙,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她一日三次去看秧田,秧苗仿佛被神仙施了定身术,没有一点长大的迹象。窝了几天火,二娘终于绷不住了。你春雨不让我吃饭,我也不让你吃饭。二娘恨恨地想。
二娘提一把锄头闯进春雨家的厨房,春雨娘正在煮饭。正要搭腔,不想二娘早将锄头高高举起来,对准沸腾的饭锅,嘭的一声砸了下去,转身就走。锅被砸碎了,一锅稀饭涌进锅灶里,浇灭了火,烟尘和蒸汽掺和着腾空而起,笼罩着吓呆了的春雨娘。过了好一会儿,春雨娘才大哭起来。
在黄泥湾,砸锅是一种报复和侮辱的极端形式。砸了人家的锅,自己扬眉吐气了,人家就只有颜面扫地、灰头土脸了。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不会出此下策。
春雨眼角噙着泪花,劝慰着伤心欲绝的娘,拦阻了火冒三丈的爹。春雨轻轻地说,都看着,二娘总有后悔的那天。
还真让春雨说中了。几番雨水浇灌,几经艳阳高照,春雨家和二娘家的秧开始疯长起来,长势比大家的秧何止好了一倍两倍。到了秋季,两家都增产600多斤稻谷。
二娘既高兴又羞愧,不好意思直接向春雨认错,悄悄买了一口上好的钢精锅,趁春雨家厨房没人,悄悄丢在了灶门口。
向日葵
朱成玉
墙高得挡住了风,挡住了季节,挡住了一颗向上生长的心。
一个晒太阳的囚犯,闪着光秃秃的脑袋,呆呆地注视着刚刚粉刷过的墙皮,好像在阅读一张旧广告,孜孜不倦。
洁白的墙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他光秃秃的背影。他却在孜孜不倦地读,似乎读出了整个世界。
囚犯每天出来放风的时候,都会呆呆地注视那面墙。士兵向监狱长报告,说他有轻生之念。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监狱长绞尽脑汁,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试图打消囚犯的轻生之念。他请艺术家们来演出,请心理学家给他讲故事,他还精心伪造了一封已经与囚犯离了婚的妻子的来信,信中涂满了温柔,可这个小把戏最终也被囚犯看出了破绽,“不知道是谁拿我寻开心,”囚犯说,“你看写信的这个日子。”监狱长看见信的落款写着“四月一日”,不禁骂起自己的粗心来了,怎么选了个“愚人节”写这封信?
就在监狱长一筹莫展的时候,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在靠近墙根的地方长出一棵向日葵来,那是高墙内唯一的绿色。监狱长奇怪地发现,那个囚犯不再盯着那面墙看了,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这棵向日葵。“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监狱长忽然又看到了希望,他叫人把那棵向日葵用一个围栏围了起来。
向日葵一天天地在长高,监狱长在囚犯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棵小的向日葵。
监狱长的心暂时平静了一些,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人无论如何也要看护好那棵向日葵。
一天深夜,狂风伴着骤雨席卷而来,电线全被吹断了。在这之前,上级曾来电命令,严密看管狱中囚犯,以防他们越狱。果然不出所料,有着轻生之念的囚犯趁混乱之机,带上几根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向墙外爬去。由于匆忙,绳子没有系牢,他重重地摔了下来,却摔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是监狱长,他被砸得不轻。原来,他怕大风把那棵向日葵吹倒,怕骤雨将一颗向上生长的心熄灭,所以用身体护着那棵向日葵,碰巧将这个越狱逃跑的家伙逮个正着。
“你护着这棵葵花干吗?”囚犯自认倒霉,并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它给你带来过希望,不是吗?”监狱长说道,“迟早有一天,它会高过这面墙的。”
第二天,监狱长并没有向上级汇报囚犯越狱这件事,只是简简单单地汇报说,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