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话,谢天谢地,门响了。我一个箭步蹿到门边,谁知开门一看,门外却不是老婆,而是刚搬来几天的女邻居杨大婶。
原来杨大婶忘带钥匙了,而她老公又去喝喜酒了,一看我家亮着灯,就想进来坐坐,等老公回来开门。我心想,来得真不是时候,但总不能不让人家进吧?
杨大婶坐下问:“吃过了吧?”
我不好意思让人家知道我在等老婆打包,硬着头皮说:“吃过了。”
看着看着电视,很快就来到了晚上九点。我担心老婆这会儿回来,让客人看见不好看,就试探着问:“杨大叔应该回来了吧?”
“早着呢。”杨大婶没听出我的话外之意,“我还不知道他么?一喝起酒就把自己祖宗忘了的人,看着吧,不到十二点肯定回不来!”
我心下暗暗叫苦,偏在这时,儿子不知趣地喊了起来:“爸,我快饿死了!”
杨大婶大惊:“你们还没吃饭呐?”
我又饿又气,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愤愤地说:“吃什么呀?他妈去喝喜酒,非要我们等她打包回来才吃。”
杨大婶说:“这么晚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一听,也有点慌了,情急之下,猛然想起老婆的一位同学也一块去了,赶紧拿电话打那位同学的手机。对方一听我问老婆,笑嘻嘻地说:“放心吧,我和她还在酒店呢,跑不了。”
我松了口气,让她叫老婆听电话。还没等我开口,老婆就打枪一样说道:“老公,我知道你肚子很饿,请再坚持半个小时。那边一桌还有几个酒鬼没有走,桌上的菜七成没有动过呢,等我们打扫完就马上赶回去……”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啪地放下电话,骂道:“丢人!就在那等人家走了好打包!”
杨大婶问在哪个酒店,我脸色发绿,有气无力地说就是那个狗屁香格里拉。
“把电话给我。”杨大婶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冲着话筒吼了起来,“死鬼,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你马上给我散了,让人家打包好回家。还有人等着吃饭呢,你把人家父子俩饿成什么样子了!”
拼车
刘浪
那一天,鲁适开着小车驶出老远,才想起路边那个头顶着包,冒着小雨,焦急地等着公交车的女士是他一个小区的邻居。
他停下车,将车窗打开,用力地挥手。女士显然也认出了他,一路欢呼着小跑了过来。
坐上车,鲁适才知道这个在小区经常照面的邻居叫周姗,并且还知道她最近跳槽了,新公司就在路边不远的地方。
周姗说:“原来你也在这边上班啊,太好了,以后我就蹭你的车了。”
鲁适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幽默地说:“男女搭配,开车不累。”其实,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在路上有个人说话也真是挺好的。
这以后,周姗每次都准时在小区的门口等鲁适。而鲁适到了路边的那个公交站,见不到周姗也会停下车等上几分钟。临时有变化时,两人就会通个电话。
每次,下车前,周姗在关上车门的一刹那,都会抬起头,给鲁适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招招手,说:“谢谢啦!”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天,周姗一上车就说:“鲁适,总是蹭你的车,我也很不好意思。这样吧,我们拼车吧,每个月我给你三百元。”
其实鲁适也有同样的想法,现在油价不断上涨,多载一个人,还是多出不少费用的。但想是这样想,他说出来却是:“不用啦,只是顺路而已。”
周姗说:“别客气啦,拼车很流行的。我坐公交车也是要花钱的,现在坐你的车已经方便很多了。”鲁适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正巧是一号,周姗上车就说:“拼车就从今天算起吧。”鲁适笑,“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哟。”
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地方。下车后,周姗将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在窗外招了招手,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鲁适开着车继续前行。他想:周姗刚才要说什么呢?想了一会,他明白了,周姗当时的表情和动作,本来是想说声“谢谢”的,可为什么她又没说出来呢?突然间,鲁适恍然大悟:今天不是开始拼车了吗,人家既然要给钱,为什么还要对你说“谢谢”呢?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鲁适却觉得有点别扭。
那以后,周姗还是准点坐他的车,两人还是谈笑风生。唯一不同的是,周姗再也没有说过一声“谢谢”。
这天,下雨了。鲁适到了路边没看到周姗,就打她电话。周姗说:“雨太大,我没带伞,你到公司来接一下我吧。”
鲁适看了下天,雨并不是很大,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按照周姗说的路线,将车开了过去。周姗正在楼下等,在很多同事的目送下,周姗提着包,轻巧而熟练地钻进车。
鲁适以为周姗这回会说声“谢谢”了。哪知,周姗上车的第一句话竟是:“哈,专车接送,这感觉挺好。”
转眼到了月底。这天,周姗一上车,便递过来三张老人头,“鲁适,这个月的拼车费给你。”
鲁适笑笑,其实他早就想好了。他把钱推了回去,说:“还当真了,一个小区的邻居,顺路帮个忙,这么客气做什么?”
周姗有点惊讶,又把钱推了过来。鲁适执意不收,周姗只好作罢了。
到了地方,周姗下了车,关车门的一刹那,周姗抬起头,招招手说:“谢谢啦!”
这句久违的话,让鲁适觉得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好多。
周姗还是每天坐鲁适的车。在车上,两人还是谈笑风生。但鲁适和周姗都觉得车内流淌的空气里开始多了点什么,或者说是少了点什么。
终于,有一天,鲁适想好了一个理由,就说自己出长差吧。就在鲁适准备打电话给周姗时,周姗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
“鲁适,我明天要出个长差,可能要一个多月时间,你就不要等我了。”
鲁适笑笑,说:“好的,那一路顺风啊!”
鲁适把上下班的时间调整了一下,以免撞上周姗。但几天后的一个雨天,他的车经过路边时,他却看见周姗顶着包,冒着小雨,在路边焦急地等着公交车。
而周姗一定也看见鲁适了,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招手,而是转过身,去追逐一辆开来的公交车。
鲁适听着音乐,开着车继续前行……
最后的仪式
杨海林
我的一个叔丈死了。
送孙子上学的路上出的车祸。
孙子毫发无损,他却被撞了个稀巴烂。
家里人呼天抢地,可是有什么用呢?人,还不照样是个稀巴烂?
闹腾够了,事故处理所的人把双方的责任讲清楚,断给他家里人十六万。
一条人命当然不能用钱的多少来衡量,但至少是个安慰吧?
因为死得惨,家里人就想在安葬他的时候风光一点。
也算是给死者一个交代。
要土葬。
我们这里,丧葬都改革了许多年了,到哪里去找会打棺材的人呀?
费了不少周折,居然找着了一个叫王枚的老人。
很早的时候,这个王枚开着棺材铺,而且,他还精通一门“拿材”的手艺。
从打棺材开始,到棺材落地安葬,所有的关目他都会做。
叔丈的尸体虽然稀巴烂,可是也得火葬,落下一把骨灰,浩浩荡荡地捧了回来。
供在灵堂里。
我看见王枚了,他坐在院子里的一片太阳地里闷着头劈一截木头。
院子里有鸡,有鸭,有在人的裤裆里钻来钻去的狗。
有许多人。
王枚的两只眼睛浮肿着,可是他一点不受外界的干扰,一斧一斧,大致劈出个人的头颅。
脸是光的,没有眼、鼻子和嘴,王枚用一张放大的相片贴上去。
拍拍这个木偶头,王枚朝太阳地里吐了一口老痰,一星黏黏的唾沫挂在嘴边,亮得耀人的眼。王枚说,老哥(其实我的叔丈才五十九,论年纪,好像没有王枚大,但我们这里讲究个“死人为大”)你就放心吧,睡我的棺材,请我来给你拿材,是你的后人们有心,是你的福分呢。
说罢又吐了一口老痰。
那口棺材在灵堂里放着,我凑过去望望,油光锃亮,内瓤里散发着木头的腊肉香味。
——居然是腊肉的香味?
看出门道来了吗?
王枚问我,两个眼睛浮肿着,亮晶晶的像两条老蚕。
他用粗糙的手比画着尺寸,告诉我什么样就是一口好棺材。
我哪里懂呀。
看样子,这个叫王枚的老人很想跟我讲讲关于棺材的斤头,我这个人,对什么事情又都感兴趣,可是旁边的人不感兴趣,丧主家的孝子拿着哭丧棒对着王枚一跪再跪,说我的叔丈在事故处理所待了几天,又在太平间待了几天,可能很累了,得快点让他在棺材里躺下来。
王枚叹口气,开始拿材。
拿材,就是打理和棺材有关的一切事务。
棺材一般是一头大一头小,大头朝外小头朝里,尸体也得头朝外脚朝里地摆。
他先用火纸夹着在火葬场碾碎的骨头搓成卷——算是死者的骨骼——然后,拿来叔丈生前穿过的衣服,铺开来,按照人的身体结构一块一块拼好。
然后,把这些衣服的扣子一个一个扣好。
木头做的脑袋,也稳稳地摆好了。
像一个真人的样子。
让主家验收。
哪里要验收呀,我的叔母一看见叔丈的遗像就会晕厥过去一阵子,再让她来看这个,还不出人命?
孝子又拿着哭丧棒过来请他支棺材里的帐子。
他不肯。
帐子一支,就什么也看不见啦。
孝子哭哭啼啼,王枚一摆手,走了。
还是我的叔母看了眼王枚拿的棺,王枚才又回转来。
但我的叔母果然晕厥过去了。
请来了医生,掐人中,打点滴。
王枚叹口气,在死者的鞋底垫了一片糕,支了帐。
封棺是五根钉,东南西北各一根,中间一根。
中间的是喜钉,死者的儿子和媳妇要把孝服上的麻系上去,下锤时,王枚嘱咐孝子和他的媳妇:喊你爹躲钉子呀。
爹,你躲钉子呀。
孝子和他媳妇嗓子早哭哑了,说这话时声音怪怪的,让人想笑。
可是王枚不笑,一本正经地听着,直到满意了,才开始唱喜唱,落钉。
他的喜唱好像是嘱咐死者不要恋着家里,并保佑儿孙平安。
这很矛盾嘛,不恋家,还会保佑子女平安?
但王枚没看出来,他很早的时候就做这一行,一直到现在,也没看出来这个显见的错误。
我觉得这是个固执的老头,固执得有点讨厌。
棺材入土的时候他也得跟着,在坑底摆了糕和硬币,落了棺,按本地风俗,死者的铭旌儿得盖在棺材上。
他把铭旌儿反了过来。
这样的事情,主家一般都要请专门的人来操办。
操办事儿的是个懂行的,当下就吃了一惊。
王枚这一招,叫做“沤”。
沤什么?沤烟,沤喜钱。
管事儿的就说:这个死人没有女儿,为了发丧,是找他的侄女代替的。
又是横死的。
不算喜丧,哪里能沤呢?
铭旌儿就是一面长条形的旗,上面写着死者的生辰,是女儿和女婿做的,盖在棺材上,当然得沤女儿和女婿了。
王枚不管,按着铭旌儿不松手。
喜钱,能要多少?
我和妻子就是做铭旌儿的,喜钱当然得我们出。
妻子歪着脖子跟王枚讨价还价。
我碰碰妻子,算了,给他吧。
妻子说,不是这个礼,人家沤喜钱,不是真的图你几个钱,人家图的是你要给足他面子。
一点一点地加,一点一点地减。
我发现,所有的人好像对这事都很感兴趣。
王枚以一对众,满脸红光。
棺材是下午一点多送到地里的,直到天黑,才讲好了斤两,王枚,才把个铭旌翻过来,洒上酒,撒上米,好了,可以填土了。
我的叔丈死后不久,王枚也死了。
没什么大病,他有一天刚睡过觉,忽然对别人说,我这个手艺十几年没做啦,一直以为没有机会了呢,可是给棉花庄徐道明(我叔丈)做了一回,该知足啦。
我得走啦。
他心满意足地说。
他沤得的喜钱到最后只有五十元——就是他操劳三天的工资。
第九扇门
邵宝健
这时,小小君满头大汗,心情亢奋得可以。
成功在望。这是第九扇门了。大铁门。门框左右侧的墙上涂有一片红蓝相间的小色块。他无暇欣赏。所有的工具都有使用过了。无效。于是,他后退十步朝前冲,欲用臂膀去撞开门。他年轻,有的是力气,曾干过五年之久的重体力劳动,结结实实地锻炼过自己的臂膀。
铁门纹丝不动。他想再作一次努力。后退十步,深呼吸,身子前倾,冲!
“砰”的一声,他被铁门弹开,身子撞在前一扇被打开的门上。额头上顿时肿起紫包,人像松垮的稻草棒一样倒在地上,顷刻昏迷过去。
声明一下,小小君不是窃贼。他只是千千万万个渴望打开幸福之门的年轻人中的一个。四小时前,在他求职被拒、蹲在一幢大厦的第九级台阶上沮丧地哀叹之际,蓦地飘来一位神奇的白须老者。老者交给他一把螺丝刀、一把木榔头和一枚万能钥匙,说:“大厦底楼那个通道有九扇门,你若能全部打开,那你就来‘幸福公司’上班。公司提供食宿,月薪8888元!公司还将对你一生的幸福负责。”他欣然前往。第一扇门是虚掩着的,不费吹灰之力;第二、三扇门,用万能钥匙打开;第四扇门是木门,平平整整却没有锁眼,举起木榔头拦腰击之,板破,伸手就摸到了门背的插销;以后的三扇门也都是没有锁眼的,但在拉手上都有一颗挺显眼的螺丝钉,用螺丝刀一一旋落,门便开了。这一切,有点简单,又有点不容易。现在,在最后一扇门前,他暂且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小小君被通道上一阵节奏很分明的步履声弄醒了。
走来一位清癯的青年男士,西装革履,左腋下夹着一本很厚的书。来者友好地朝小小君微微点颔,却并未滞留给予小小君以救助。
清癯的男子径直走到大铁门前,伫立片刻,朝第九扇门的上下左右凝视了一番,又在门前踱了几步。只见他的眼眸蓦地一亮,驻足门左侧翼,举起右手,食指朝墙壁上肩际高的蓝色块里轻轻一摁。
即刻传出极美妙的音乐,那扇大铁门慢慢地自动开启了。门里探出一位美丽无比的女郎,她身微躬,天籁般的声音随之飘至:“祝贺您的成功,‘幸福公司’欢迎您的加盟,请进!”清癯的男士朝小小君乜斜了一眼,一笑,只身进门。大铁门又慢慢地自动关上了。
这情形,小小君亲眼目睹了。他渴望爬起来。但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刚支撑起两臂,整个身子又瘫软在地上。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现有人朝他走来。
身着制服的女门警温声地劝诫:“小伙子,走吧,赖在这儿可不是办法。对面大楼的‘第九财富公司’还有一场招聘会,快去碰碰运气吧……”
一只打抱不平的狗
杨小颜
阿星在乡下时,很喜欢养狗,对狗很有一套。到城里打了几天工,阿星走运了,被一位老板慧眼识英才,招去他家作了狗保姆。说白了,就是服侍狗的干活。虽说名称不太好听,可实惠呀,不用流大汗,不用晒太阳,一千块轻轻松松到手,白捡一样。
为报答老板的知遇之恩,阿星自然是兢兢业业,使出浑身解数,把老板的那只小狗团团服侍得舒舒服服。
一天,阿星要带团团上街散步,走到一家商场门前,望见那里围了一堆人。阿星好热闹,把脑袋凑上去一瞧,地上撒了一地小毛桃,有个乡下小老头坐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前面刚站着两位凶神恶煞般的商场保安。
一打听,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乡下老头挑着小毛桃经过这里,想放下歇口气,保安上来干涉了,叫他快走,别挡着门。老头走慢了一步,保安不耐烦地一推,就成这样了。老头哪能干?一屁股坐倒,非要人家赔他的桃。可谁都知道,这年头,保安就是二大爷,城管下去就数他牛了,人家能赔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