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想要找林冉,却想起来林冉说今天有补习要提前离开,转头看许洛扬的座位,也早没有了人。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给许洛扬打电话,努力让自己的鼻音没有那么浓重。
“喂,你在哪呢……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初见:那些美丽却疼痛的青春时光“啊,几个哥们儿,说想高考前最后放松一下,准备去吃烧烤,没来得及和你说,没事吧?”
“哦……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完,我去找你。”
“什么事啊?媳妇儿,怎么了?声音怎么怪怪的?我不知道呢,就在××路这儿,你来找我也行。”
“哦,没事,我就是……算了有空再说吧,你好好玩,别喝太多了明天还上学呢。”
“知道了。行,那自己乖点啊。”
杨左挂掉电话,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初夏微热的风潮潮地黏在脸上,紧紧抓着她刚刚流过的眼泪。
她走得很慢,很轻松的样子,时不时抬头看看头顶的那片变来变去的云;在转角的红绿灯边从绿灯等到黄灯,然后突然冲过马路;在隔离带里的长青树上揪一把叶子,一路走一路撒;走到街边亮起昏黄的灯光,她就低下头踩着自己的影子漫无目的地晃,却不知不觉晃来了许洛扬在的那个路口。
杨左抬起头,想叫许洛扬,却没出声。
她知道自己果然还是输了,输得彻底。
她最最亲爱的许洛扬,正闭着他漂亮的眼,长长的睫毛上,还覆着一个女生水蜜桃色的唇。
“妈,我决定了,我出国。”杨左紧紧地握着手机,小声地说。
谁也不知道怎么了,最最热闹的杨左突然就变得安静了,嘴边一直都挂着柔软的笑,眼睛也总是浅浅的弯着,不再古灵精怪地到处乱看,下课不再唧唧喳喳地吵闹,只是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大家都以为是高考的压力把这么一伶俐的小丫头摧残傻了。
只有林冉和许洛扬知道不是。
林冉知道,是因为杨左那天跑到她家痛哭流涕,吓跑了家教老师。
许洛扬知道,是因为从那天起,杨左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无论他怎么逗,始终是淡淡的表情,和没有焦点的目光。
杨左还是每天和大家一样上课,一样考试,一样排名,一样挨批。但是她心里很安稳,她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离开。
一切汗水和眼泪都在那个天光泯灭的下午戛然而止,高三17班的同学们送走了他们最最纯真的高中时光,所有人兴高采烈地扔掉书包冲向KTV准备通宵。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唱着唱着歌大家就泪流满面,喝着喝着酒就失声痛哭,只有原唱的《同桌的你》在有些拥挤的包厢里单曲循环,也没有人说想要切掉。
林冉突然站到桌子上扯过话筒,尖锐刺耳的嗡鸣划破了刚刚所有人的伤感情绪。
“杨左明天下午3点的飞机从上海飞加拿大,她今天没来,因为她不想和你们哭着说再见。”
所有人愣愣地呆在原地,没人出声。
“还有许洛扬,”林冉用手中的啤酒瓶子指向角落里低垂着头一个人喝酒的人,“她说,我们分手。”
那个人猛地蹿起来,拽过身旁的外套就冲出了房间。
留一室讶异的荒凉。
谁也看不见,那天的暴雨倾盆,杨左缩在墙角,抱着自己,哭到失去声音。
乱糟糟的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她,也有人转过身去看沙发上那个依旧挑着一边嘴角痞痞的笑的许洛扬。
还是许洛扬站起身来打破了僵局,“恭喜啊,我们小M也终于长大了,要穿婚纱了。”
杨左微微颔首,“谢谢。记得到时候带你女朋友一起来啊。”
许洛扬有些发怔,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肯定会的,两个人的话,肯定能把红包都吃回来。”
肯定,能把红包都吃回来。
曾经有一个夏天,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他身边双手握拳信誓旦旦,叫嚣着以后无论谁结婚都要一起去,那样才能吃回本。
当时他从没想过要问,也没想过有一天会问,如果结婚的,是我们中的一个人呢。
回到家,杨左把那些信件一封一封摊开在床上。
“杨左,你个没脑子的笨猪!凭什么说走就走!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样吗!”
“杨左啊杨左,你真是个狠心的混蛋。我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到上海,就站在候机厅的正中间看着你,你却头也不回地就过了安检。”
“我就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你什么也没留给我。没有电话,没有地址,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但我想寄到这里,你总会回家的吧。”
“Mary,你走这么久,我才真正相信你已经离开。”
“林冉到现在也没怎么搭理过我,我觉得我还真是失败啊。跑了老婆都不知道原因。”
“操!他祖宗的这什么时候的事!我压根不知道!你是白痴吗!”
“没关系,老婆。我等你回家。”
“欸媳妇儿,今儿走马路上有个美女冲我放电欸,还特别主动地管我要了电话。要是你在估计又会气急败坏地踮着脚揪我耳朵了吧。”
“宿舍里最近偷偷养了只小猫,张牙舞爪地跟你一个样子,现在我们都叫它左左,可是全寝室只有我知道为什么。怎么样你老公有才吧?”
“欸,今天圣诞节,下雪了呢,你不是最想要这样的圣诞节吗?我给你买了一个带猫耳朵的毛线帽子,特别可爱。你什么时候来拿呢?”
“两年前的元旦我们一起窝在电影院里过的零点吧。其实那天说你的围巾很二是逗你的,你戴白色很好看。”
“满街都是放炮的人啊,我也买了好几个大大的礼花弹。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子的感觉吗?我去楼顶那么高,你离得再远也应该看得见吧。”
“昨天我拿个你最喜欢的那种焰火棒在那里甩的时候,竟然有一个小屁孩极其不屑地说我幼稚!开什么国际玩笑!以后我们的小孩儿绝对不能这么不可爱!”
“我说,过完年就是情人节你知道的吧,大爷我一个人过可是寂寞得很啊。你要是敢在那边随便勾搭老外回来我揍你屁股!”
“左左昨天生病了,我带它去医院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彩灯装扮的特别有感觉的广场,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我怀里蹭啊蹭的,真像是你。”
“妞儿,给爷笑一个呗。不然爷给你笑?……可是,爷都快笑成面瘫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我说杨左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老子的信都敢不回!难道你两年没回家吗!好吧,我更愿意相信你真的两年没回来。”
“我觉得我都快成个傻子了,大学这么好的时光哪个爷们儿不是忙着蹦迪泡妹子啊,大爷我还得每天颠不颠地坐这儿写信。”
“擦,就因为老子没女朋友两年了,昨儿隔壁宿舍一男的跟我表白了!你说怎么办吧,杨左你给我负全责!”
“你想让我等死你啊!……算了,等死就等死。”
刘若英的声音淡淡地唱,时间走了,谁还在等呢。
杨左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憋住呼吸,眼泪还是顺着指缝往下滑,冰凉冰凉地就流进心里。
对不起了,今天就让我再为他留一次眼泪。
以后不会再难过了,不管那天水蜜桃色唇下的他是不是如冉冉说的已经睡着,不管他是不是一个人在我离开的机场里坐了一天一夜,不管他是不是7年来一直围着我织的那条早已经变形的围巾,不管他是不是一直后悔我们在一起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不管那天我看到的在他身旁巧笑倩兮的女孩子是不是那个他从小疼爱的表妹,不管他是不是,那个我曾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珍惜的,许洛扬。
有人说,永远不要在你的十六七岁爱上什么人,因为那会是你一辈子最爱的人。
我再也没有像爱你一样奋不顾身地去追逐一个人的方向,再也没有如当初热切般地期待一个未来,再也没有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深入骨髓的快乐和温暖,再也没有那个坏笑的嘴角和霸道的亲吻,再也没有站在谁的身边随便生气发脾气。
可是我还是很感激,感谢让我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你,遇见爱情。
许洛扬,再见。
再见,我们的十七岁的夏季。
请你幸福,一定一定。
“Mary,来这里。”新郎温润的嗓音远远地传来。
许洛扬一下子僵住了手指,然后挑起嘴角轻笑,举着酒杯向新娘新郎的方向微微颔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眼睛笑得弯弯的杨左洁白的婚纱有那么一点刺眼。
扬起头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便一个人推开了礼厅的大门,迈向了外面那个嘈杂的世界。
厚重的门缓缓关上,隔断了婚礼热闹的声响,隔断了杨左和许洛扬的十七岁,隔断了一个烈日下轻笑的少年拥着张牙舞爪的小女生,隔断了彼时湛蓝的天空。
丢失的夏天,再也回不去。
少女的心事总是密密麻麻,犹如一树盛开的繁花,一朵一朵,都是无法表白的秘密。
与你相遇的时光短暂又漫长,一帧帧,一幕幕,是我的生命迎来了花开的季节,还是,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
初告白
王宇昆
没有理会昨天晚上发来的七八条未读简讯。
径直走向卫生间,镜子中的自己,面色暗黄,鼻翼两侧泛着油光,新长出了两粒粉刺,黑眼圈更重,头发也有些糟乱。
可能是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吧,一觉醒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学会用轻巧的胸衣束住日渐圆润的身体开始,自认为平凡到无可救药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拥有那种心脏悬挂在喉咙间的窒息感。
黯淡平凡如自己由父母姓氏拼凑在一起的姓名。
日记里曾根据无数部漫画剧和小说里夺目的男主角勾勒出一个自己憧憬的身影,有着樱木花道的执着坚韧和路飞的天真可爱。那个他被擅长素描的她重描了无数遍,略微飞扬跋扈的眉毛和尖锐的下巴更加明显。
从脑垂体下方无限喷涌出来的渴望,让她渐渐拥有了同异性问好时绯红的脸颊。静静生长在血液里的懵懂,好似一双深夜里警觉的猫眼。
新学期第一天,照例要分发接下来学段要使用的课本。个子经过暑期的突飞猛长后一下子超过了班里最高的男生,为了不挡住后面的同学被要求调换至最后一排。一个人搬至教室末尾那个很久无人问津而布满灰尘的桌子。
稍稍一用力桌子会就剧烈颤动。
“喏!”女生被一本厚厚的习题册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吓了一跳。男生粗鲁的行为让她在心底唏嘘了一声。
桌脚垫纸也解决不了问题,只好自己蹲在地上调试高度,伏在地上的手指却突然又被用力地踩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尖叫引来了五十多双原本背对自己的目光。
哎,连尖叫声都这么的粗粝。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忙着发书没有看到。”男生急忙停下手中的活向女生道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湿巾,递了过去,“先擦擦手吧,剩下的交给我。”
疼痛下竟然没有拒绝,接过男生的湿巾后从座位上走出来。
——比男生整整高了一个头。
因为自己的不礼貌最后男生又道歉了几遍。可准备发完剩余的课本时,却发现刚才放在桌上的书不见了。
“真不好意思,恰好你没有,那干脆把我的先给你吧,等补领时再还给你。”男生重复了刚才递纸巾的动作,只是纸巾换成了自己崭新的课本。
双手恭敬地递过来,皮肤是小麦色,和路飞的皮肤颜色接近吻合,手臂修长,和樱木花道的手形状相近,血管突起分布着像一条蜿蜒的蚯蚓。
简直天衣无缝地再现了日记本中的那双正在投掷橄榄球的手。晚睡前的女生又一次端详了一遍男生的课本。
都说十六七岁少女的心事像蜜一样稠浓,仅仅一个善意的微笑、优雅的道歉都会被扩大无数倍,这种满足感在体内无限地发酵,却又有不能见光的晦涩。接过男生的湿巾时暂时忽略的心跳,过去后再次想起,虽已是淡淡的痕迹,也可以被女生用温和的心思打磨清晰。
——所以,极其渴望能再次拥有这样的急促感。
给予友情帮助的男生,不善于同异性打交道的她在第二个学期伊始竟然才刚刚认识,但立马被男生柔和的光芒吸引,下位接水,被叫去擦黑板,甚至连值日扫地经过男生的座位都会比别人仔细一百倍地清理。这些除了自己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开始在她的生活里被编织得越来越密集。
忘性大的她总是忘记在习题册作业本上署名,于是女生不得不习惯被大喊“无名氏”或是自己的本子被遗留在讲台上数个星期的恶果。这一次的作业本在女生苦找了一整节自习课依旧没有踪影,看着周遭同学紧锣密鼓地演算誊写,害怕完成不了作业的她有些恼火。
——明明可以多留意一下,不负责任,选你做学习委员干吗!
——可是这不是第一次了,都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下课后在讲桌上扒拉了好几遍,依旧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厚厚的一层粉笔末下发现自己的本子。
心里缀满了失望。
“是你的本子?没有写名字哟!”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女生的后背。
转身,视线却恰好与男生的头顶平行,很沉重的尴尬。
“哦,谢谢你。”迎上男生的目光,接过本子,微笑。
“以后记得写名字……你原来也有虎牙。”傻站在原地的女生直到上课铃打响后才恍然大悟回到座位上,然后又瞟到这周的值日班委,“学习委员”一栏后面是男生的名字。
而此时,已没有找到遗失本子的喜悦,心里却是满满的纠结。
刚才的笑容是不是很呆,不过因为虎牙而能多一些特别的印象,已经很幸运了。
早知道学习委员换成了他,一定不会发牢骚,不过幸好是在心里,他没有听见。
“以后记得写名字。”
“以后记得写名字!”
“以后记得写名字……”
……
这句话整节课都没有离开她的脑袋,笔头在纸上有意无意地停留,写了满满一页纸的告诫。
——以后绝对不可以忘记写名字!
身为校女篮队的后卫,身高成了别人侧目的重点。
所以从身高超越普遍同龄人开始,就渐渐摒弃了照镜子的习惯。身边的女孩小巧玲珑,身材纤瘦,长相可爱,说话声音娇羞,留着恰到好处的长发。而同样年龄的自己却身材魁梧,长相普通,说话粗犷,因为是运动员所以只能留着一头比男生稍长的短发。
“可爱”这个词用在自己的身上被打了好几层折扣。
只是这从出生就注定相伴一生的毛病,又犯了。
而此刻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他。可是该怎么联系到他呢?该怎么开口向他借呢?该怎么感谢或是回报他呢?仿佛这些问题只有都妥善思忖好后才能笃定地按下号码,可是等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后面的队伍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地骚动,身旁是工作老师不耐烦的眼神。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电话和简讯共同发出十秒钟后,男生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恰到好处的身影,没有一丝犹豫地借给自己,还有那始终如一的笑容。
成功避免了尴尬的局面,两人一起走回教室。
“借这么多的书?有时间读完吗?”第一次不带“谢谢”或是“对不起”
之类词语的一句话。
“帮同学也借了一些,她的借书卡也丢了。”说罢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男生。
他又会提醒自己要细心吧,这次又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心里焦急地打着鼓。
“如果还是没有找到的话,以后可以和我共用一张。”男生善意地提醒附加温暖的邀请,让她的眼前顿时空白,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却收到男生几声碎碎地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借还书的时候一起。”
一同走回了教室,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女生大部分时间是低着头。
十秒钟的时间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飞奔到这里的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图书馆到教学楼一共二百六十一步,其中有二百步两人迈出的是同一只脚。
下完晚自习回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再读一会英语,而是洗漱完直接倒在床上,拿起手机,迅速地按下几行字,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