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用手往内掏土的时候,陌昌他惊喜地发现,这些土堆得并不扎实,似乎是匆匆忙忙埋上去的或者敷衍着铺上的。他一把一把地把晒干的沙土往棺木腹内抠,原本空气混浊得让他头昏目眩在此时似乎多了几丝清新,怕是外面堆得不结实的土堆内存留的空隙藏着新鲜的氧气,或者是那种大块大块干瘪的泥块堆叠,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镂空,从而留驻下了空气。
不过,这么往内掏土,他在局促的空间内也不好受,土颗粒大多都干了,虽然空气可以呼吸,却是杂物过多,灰尘颗粒浓重,让他不住地咳嗽,他只好用自己的袖子遮着鼻子继续工作。很快,脚下便堆起了一小堆土砾。陌昌用脚揣着这些土砾朝棺材的两头推去,以便留下更多空间掏土。忽的,他感觉到揣土的鞋子有些凉,他一惊,这不是水吗?
摸了几下,便又摸到了那个可乐玻璃瓶,几滴冰凉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背上,天啊,这不是个空瓶,瓶底竟然残留有可能是雨水也肯能是霜冻水露水什么的,抑或是过期了多少年的可乐,陌昌这时那还管它喝得不喝得?就是长了虫子也得喝到肚子里去!
把瓶口一搁到大张的嘴里,他本想咕咚几下,却只有那么一小口,可能方才在黑暗中把更多的水给撒了,可是在黑暗里谁知道这个瓶子有空气还有水呢,点燃火机又怕把剩余的一丁点儿空气都吸收掉了。现在又有吃又有喝的,八辈子都打不着杆儿的事儿竟给他遇上了。
陌昌砸吧着嘴,感觉意犹未尽,这点水算是他从出生到现在,这么久以来,喝得最为美妙的饮料吧?当然那内裤残留的尿液除外,那可是圣水。
舔了舔皲裂的嘴唇,一小口,与其说是一小口凉水,还不如说是一小口的泥水。里面掺杂着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搁在牙齿和舌苔上很是反胃,但是他根本不愿意吐出来,似乎是嚼到了一小根腐败的叶梗,或者是一只甲虫的坚硬的翅膀,或者是一只蜗牛粉碎的外壳,抑或是火车虫的未融化的头部,他咀嚼了几下,终究没吐掉,使劲咽了下去。
味道千奇百怪,陌昌根本不能用一句确切的话去描述这小口液体的味道,总之辣辣的涩涩的,借用贝尔格里尔斯的话,那就是一只苍蝇被黑蜘蛛吃掉后,腹部那消化的粘稠的物体和蛛丝,或者好比一团半干未干的鼻涕,反正是一团又冷又粗又脆,黏糊糊的东西,外加一种恶臭刺激的味道……现在给陌昌他吃观音土和水送,他也能吃。
好了,有新鲜空气呼吸,还有残留臭水喝,陌昌已经心满意足,求生的欲望提升到了最高点,甚于满状态复活,他七手八脚地掏土,以至于那个狭小的洞口露出的一些尖锐的木屑,把他的手刮得鲜血直流却是毫不知晓,不然还可以吸吮一下补充水分和营养。
陌昌掏了十分钟有余,棺木内竟然有一麻袋的土砾,一些细小的土砾会随着重力作用自己从那个孔洞往下流,因此,虽然陌昌在里面看不到,在外面堆起的一个土坟有一个角落的土不时地往内 塌陷,也就是流到了陌昌挖出的孔洞里。如果这时候要下一场雨,那么,陌昌可没有这么幸运了,那时候,土坟会凝结,变硬,人在下面掏的时候,会更加困难,要掏光一米多的潮湿土层,没掏完肯定在下面先死翘翘。
等到棺木腹内的土砾都塞满了两头,陌昌发现坍塌后的土层更加好掏,而且开始掏出各种杂物来,比如枯枝败叶,一些地面上常见的卫生纸,塑料袋,烟蒂,甚至一个纽扣,这意味着他被埋葬的坟墓顶上盖土不够,把周围地面的一些土也刮来填了。这也意味着,陌昌准备重见天日了。
碰巧逃到了一根断枝,陌昌拿着这根断枝使劲往外面捅,上层的土堆不断发生坍塌和瓦解,后来竟然一只手伸在棺木外,再加这根断枝的长度,捅穿到了地面上。陌昌是百感交集,天没亡我,总算能稳住岌岌可危的情境了,他现在最希望的是有没有人在附近,能看到这个新埋上去的土坟有一根上下抽动的断枝。
“有人吗?救命!救命!!!”陌昌在地底下歇斯底里地喊。
在过了半刻钟后,终于有一个路过的看到这根救命的断枝,同时又听到坟地底下有沉闷的人叫声。在确定不是诈尸的情况,陌昌终于被他人救起,而当他被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在他想看到外界的第一绺光线时,竟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许了,他那晃动的断枝之所以被他人发现,那是因为那个救命恩人路过此地,跑来解手无意中看到的。
陌昌当夜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几乎是涕泪滂沱,语无伦次,之后,他就这么穿着邋遢的衣服跑去快餐店吃了一顿饭,而他差点被他人看成要饭的……最后,自己从几个城市外打了车赶回来……
当陌昌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高函竟是愣得哑口无言,法医君昊也是目瞪口呆,小蕾赶紧又倒了一杯热水让陌昌润润喉。
“你这个经历最好别跟人善人先生讲,我觉得你的经历比他讲的故事还要耸人听闻。”君昊说。
“奇怪……”高函突然道,“大家还记得当日在棺材铺遇见的那个戴金链的中年男子吗?”
几人都点点头。
“这个人既然口口声声跟我们说要买棺椁回去入殓他家老爷子,又说差不多招苍蝇了,可是为什么买了棺椁后确是让司机运去老远,又放到列车,运出省外安葬,这是哪番逻辑?”
高函这么一说,几人也是暗自点头,君昊说道:“也许对方利用这种表面形式掩人耳目吧,或许,他老家的家父已经死后,突然紧急运去其他地方,他也只好把棺木运过去这也未定。”
“即便是这个人真有歹心,那也是另外一件案情,咱们目前还没有太多精力管得那么多。”小蕾也说道。
“老高,你可别说这家伙牵扯到咱们的案情来。”君昊听出高函话里的一丝暗喻。
“我也只是有些疑惑而已,现在陌昌回来了,我的心也就踏实了……哦,陌昌,你这些天受尽煎熬,一路是奔波劳累,一直没有休息过吧,小蕾,你先带陌昌回去休息,这几天等陆弘文和善人先生有消息了咱们在商议。”高函说道。
而陌昌把事情说完后,自己好像是用所有的意志支撑到现在的,此时感觉到自己的使命已经出色完成,他的生理机能也达到了极限,在听完队长说可以休息的时候,自己本还想说些视死如归报效祖国保卫人民罪有应得……哦,不是,本职本分理所当然的话,却忽然直接往后一倒,轰然晕厥过去。
“君昊,你给他好好输液,小蕾,这些天就劳你费点心神,好好照顾陌昌。”高函差遣两人,自己则又奔去资料室里忙碌去了。
翌日。
雾霭浓重,这是仲夏里难得一见的晨景,市里各个大街小巷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厄雾里,清晨七点钟,依旧是氤氲不散,好比冬天的早晨。司机行驶都减了速,开着近距离灯。
警局里还是几个夜班的警卫还没换班,高函就早早再次地来了,警卫不由得对这个干部投向钦佩的目光。高函正低着头,走路的脚步倥偬,有人招呼只是随便答应一声便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来到办公室门口,忽然迎面走来个魁梧的人,差点把高函撞个满怀。高函抬头一看,竟然是昨夜寻觅未遂的陆弘文,陆弘文不知道昨夜几点回来的警局里,此时两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好像是通宵了几天几夜未阖眼。
“陆弘文,你昨夜去了哪了?”高函劈头就问。
陆弘文只是怔怔出神,似乎听不到高函的问话,呆滞着双目直看他。高函心生疑惑,再细睛看这个下属,面色苍白,眼袋黯黑,皮肤松弛浮肿,面无表情。尤其那眼袋,黯黑一片,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这不是法医昨夜法医君昊告诉他那两个门卫的样子么?难道……
“陆弘文!”高函拿着手中的一叠文件就往他脑袋顶上敲去,看到自己问话下属却无动于衷,不由得恼火起来,“问你话呢,你聋啦?!”
这一敲,陆弘文像是醍醐灌顶,清醒了许多,他浑身一抖,这才发现了队长高函,忙不迭地恭维道:“哦,头儿,早。”
“你,脸色这么难看,怎么回事,昨夜都干嘛去了?”高函眉头稍稍蹙着,撇着眼暗下观测陆弘文是否有撒谎嫌疑。
“哦,头儿,我这不是监视段家财去了嘛,昨夜一夜没合眼,今天精神很不好,你看看,我眼袋和眼球是不是都有血丝了?”陆弘文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