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这时没有再作声,却意外地往后一缩,把身子缩到了墙壁上,似乎对几个不速之客很是忌讳和生悸。
高函眉宇一蹙,思忖,自己几人看起来有那么穷凶极恶吗?
“老哥。”董武鬼川看氛围就要闹砸了,赶紧两手腾空,示意没带任何凶器,摆出笑脸跟此人套近乎,“你别担心,我们不是什么好人……额……您这里黑不溜秋的,光线实在不好,咱们,咱们出外面去谈吧?”
那人缄默了半分钟,做了一个动作,往身后的木板墙壁一拉,一口极其窄小的窗牖打开了出来,光线从这人的背后喷薄而出,把高函几人射得不禁用手堪堪遮在了眉宇前,细睛一看,木窗很低,而对方身材也是很低,微微弯着身子,有点奇怪的是,他的肩膀一边高一边低。
董武鬼川死死盯着此人,他离得最近,此人的尸臭味十分浓烈,却是个活人,没有个三五年不洗澡,能有这股味道,实在说不过去。看着那人,衣褶褴褛,却是包裹了好多层破烂布料,浑身手脚都遮盖完了。头发凌乱,长到了肩膀后面,由于佝偻的身体,发尖丝丝朝下悬挂着,看起来十分瘆人,脸庞背着光,也是无法看到他的真面目,就一个黑糁糁的轮廓。
他紧紧靠着墙壁,像是一只猫做出逮捕老鼠的姿势。
“呃,既然老先生您喜欢在木屋里,那么,我们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 谈谈么?”看到此人十分木讷,高函把慰问品都放到了一边的手上,然后用空的手示意了一下狭窄的四周,希望老人能给他们个坐下来对话的地方。
“咳咳!”老人咳嗽了一声,他的咳嗽声算是他的第二句话,其两眼如两盏幽幽的冥灯,直勾勾盯着每一个人,身体上没有做什么动作,不过潜意识似乎怀有很大敌意。
“呃……实在不好意思,老先生,我们一开始从院子外面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打招呼过好几次了,就是一直没有人回话,我们才……”高函辩解道。
老人听罢脸色依然如死灰,并不作答,看到对面几人一直都好言相待,他许久才放下防备的心,转身朝门口走去,这时,高函董武鬼川君昊等人面面相觑,一直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这种骇然的表情,对自己鲁莽进入居民私宅有些极其尴尬,看老头子朝门外走,自己也都鱼贯而出。
老人并没有走到门外,而是拉着门闩,把屋子的门打开,木门打开后,几乎是把整个木屋的前面都掀开了,大量的光线融入了进来,几人的心理才稍稍感到踏实。再看老人,面色苍白枯槁,头发蓬松散乱,颧骨高高隆起,手背如烧焦了的火柴棍,赤着的脚皮肤缩成了一架骨头样子,只有抽了上数十年的毒品的人才长成这幅样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不蔽体,小蕾都不由得想遮一下眼睛。
也不知道是老人过于清贫和拮据,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才烙下这凄惨境地,高函几人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看来果真是应验了那村妹子说的话,好长时间没一个人来探望他了。法医君昊最为细心,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老头子,发现老头子身上总有一种上不出来的异样,这种异样,甚至可以说,只有在死人身上才有!
也可能被世人隔绝久了的缘故,糟蹋成这样子了吧,幸亏村里人对他都家喻户晓的,不然搁到外地,人家真看成怪物了。
门打开后,老人却特意地避开了照进来的光线,他堪堪躲在门后面的阴影里,似乎极其厌恶阳光,而身后的几人奋力站在有光线的地方,被这种压抑的氛围笼罩着,人都会十分的不舒服,后脊梁发汗。
有了光线,大伙这才发现屋内就只有两张小凳子,似乎因为其家里从来没有什么客人来坐过,冷冷清清,老人依旧没说话,又转身从门后面拉出一口崩了几个角的锅。
高函几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老头子这是要干嘛。正思忖,老头子直接从木质的墙壁上拆下来几根木条,然后掏出火柴,用一小块尼龙破布,点燃了生火,又把燃烧了的火棍都放到了破锅内——原来他这是用破锅做火炉或者灶膛。
高函看了看老人的举动,着实古怪得很,竟然在木屋内生火,也不怕把木屋给点着了。而且生火还就地取材,拆了墙壁上的木板就是。一时间分不清这老头是年老痴呆还是潜意识要跟自己几人同归于尽咋的。
董武鬼川倒是挺放得开,看老头子有太阳不晒,而且天气也不冷,硬要在屋子里生火烤,那么就入乡随俗,别人怎么样自己顺从了便是,自己也不找个东西垫点,就一臀部坐到了地上。说是地上,这可是离地面还有半米的木地板,饶不是老头子的破锅底还垫着什么,他平日烤火早就把木板层给烧个大洞了。
君昊悄悄打量着被火光照亮的四周,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确清贫得可怜,墙壁上零零散散地挂着一些笤帚锅碗瓢盆什么的,杂乱无章,简单的橱柜,通风条件很差,风从外面朝里吹,浓烟都排不出去,房梁顶上的木头被熏得黑魆魆的,木屋内就一个大厅,就有刚才那一间卧室,卧室与大厅的间隔是用一块黝黑的木板隔起来,木板相间的地方时而闪烁几根因为生锈而折射出发光的铁钉。四周除了门口和那个窄小的窗牖,那完全就是密室了。
君昊有一点不明白的是,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这么逼仄的木屋内,怎么就没发现这老头子呢,难道这木屋还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不成?而陆弘文直庆幸这么黑不隆冬的屋内,老头子都与黑暗融为一体了,根本无法辨认,进门时没踩到此人很是侥幸。
“老先生,这屋子里就你一个人住吗?”高函想跟他寒暄几句,打消他心中的疑虑和排斥。
老头子把两手揣到怀里,盯着火苗,足足有一分钟,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指着墙壁的一隅,不过还是冷言冷语:“喏!”
众人顺着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老头子指的地方竟然挂着木制的神龛,上面放着几块狭长的灵牌,不过,似乎灵牌里什么字都没有。大伙也只能猜测这可能是老人死去的亲属这类。
高函以为无意中勾起了老头子伤心的往事,便怀着歉意道:“哦,对不住了,老先生,我实在是无意……”
话没说完,老头子做出了几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他竟然站起身来,然后走到神龛那把那几块没有名字的灵位拿了下来,然后用脚踩断,放到了火堆里!
一串火花颤颤升起,灵牌很快就着火了。
几人看着熊熊的火堆,总感觉火苗中有异样的东西在晃动。这老头好生古怪,先是拆自家墙壁的木头烤火,又大逆不道地拿灵位烤火,再往会拿什么烧呢?话说在瑞士是有个地方,火葬场发电,就是用烧死人散发的热量供给市内的人们取暖。现在老头子这用灵位来烤火取暖,几人就未免大感受宠若惊而要折寿了。
老人无动于衷,火光映着他高高的颧骨,他两个眼窟窿里似乎空无一物。
“老先生,您很冷吗?”君昊不禁问道。
老人低着头,他烤火似乎很聚精会神,火堆里冒出的青烟让他仿佛闻到了什么特别舒服的味道。眯着眼,兀自坐在原地闷声享受。
小蕾看老头陷入植物人状态,她悄悄用手捂在鼻子下,臭味越发浓烈了。而陆弘文悄悄把两手在太阳穴上环绕了一会,跟高函示意这老头子脑子有问题。
董武鬼川也觉得此人老态龙钟,进入老年痴呆行列了。
“你们看,老人裤腿下有蛆虫……”小蕾突然悄悄地说。
几人一看,果真是有两只蛆虫在他的鞋子下面蠕动,老头子熟视无睹般,一个不经意就踩上去了,蛆虫在下面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一丝粘稠的白色物体喷射出来,溅得老远。
想必是木屋内有什么死的动物如老鼠这类,生了蛆,被他踩到了带来的吧?
“我们给你带了这些慰问品,希望你收下。”高函把袋子都放到老人的面前。
老头子仅是微微地睁开了一点眼睑,然后伸手一指,示意高函放到一边的木制饭甑里。这个甑很大,上方还盖着盖子,高函刚把盖子打开,自己差点就吐了出来。
甑里面竟然堆放着很多已经发酵了虫子的面包,饼干点心等食物。
别人赠送给老头子的,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吃!却是视作垃圾一样丢弃掉了。高函好不容易带了一大堆慰问品,而且还是段家财老先生寄托他送给此人的,如果没落实自己的承诺,也说不过去,再说,这么多慰问品都丢弃了,那实在是暴殄天物。便道:“老先生,你这里的食物都过期了,发酵发霉烂透了。我帮你拿出去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