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小泠，害怕什么？嗯？”他问得风轻云淡，可是却一步步逼近她。
蓝冰泠频频后退。害怕什么？她总不能对他说，她害怕他的温柔，让他对自己凶点吧。 那她可真是找虐。
“师父，徒儿……徒儿只是不想打扰师父的清闲。”她眼眸忽闪，就是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他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却平白地让她生出一丝怯意。
“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不。”她突然变得倔强起来，就是不想跟他妥协。
“小泠，你又不听话了。”他那种貌似宠溺的语气，渐渐让她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最终还是抬起低埋的头，怔怔看着他，“对不起，师父。刚才是徒儿太任性了。”一时看进那双幽深的黑瞳，好像两个深深的漩涡，被它吸进去便再难逃离出来。
他轻叹一口气，似是无奈却又纵容，“小泠，你在口是心非。”明明没有一点认错的心理，却一副万分诚恳的样子。
“我……我没有！”没有谎言没拆穿的窘迫，立刻否认。
看着她微微变红的小脸，他突然轻笑出声，“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怪你。”缓缓抬起一只长手，将她额前的碎发理顺，她有点别扭，微微撇开了头。
那只如凝玉般的长手轻轻垂下，“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的声音轻如羽，渐渐地划过心尖。
想了半天，蓝冰泠还是觉得应该如实相告，她真的无法坦然面对那双幽深的黑瞳。深呼一口气，“师父，你真的想听实话吗？”
他没有说话，却一直静静看着她，显而易见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师父，徒儿害怕师父的温柔。”没有忽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她继续道： “师父，徒儿不想瞒你，徒儿不愿再做你的弟子了，所以，三年之期一到，徒儿就会离开师父，到时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师父你了，所以请不要对徒儿这么好，因为——我无以回报！”说完这些话以后，蓝冰泠突然觉得整个心都不再压抑了，抬眸直视他，眼里全是真诚和坚定。
可是，接下来，他的反应让她吃惊。
他眼里溢满了温柔，看了她良久，不发一言地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囊在他的大掌中，然后就那么带着她朝小路踱步而去。
“师父？”
她一时呆愣地忘了挣开他的手，傻傻地任他牵着自己漫步在林间小道上。师父他……他在牵她的手？！
大掌只是轻轻裹住了她的小手，让她不禁想起幼时，那唯一疼过自己的孤儿院院长也是这般牵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令她感到很温暖、很贴心。不经意间，她的小手轻轻回握住他的。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淡笑。两人走在红艳艳的枫林中，为这单调的颜色增添了一种别样的色彩。很美。不知不觉中，轻轻握住的手变成了十指交握。
意识处在游离状态的蓝冰泠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挣开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却紧紧地缠住她的纤细十指，不让她有逃离的机会。
“师父……你……我……”她突然变得惊慌，不知该说什么。
“……小泠，我也不想再做你的师父。”他顿住脚步，看着她说道，眼里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坚定，此时那双幽深的黑瞳仿佛掀起了汹涌的波涛，完全不复死寂。
“呃……”蓝冰泠一时无语。师父……师父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刚才是说不想做他的弟子，但是没有其他意思啊，只是单纯地不想在跟常云山有任何关系而已。为何他要说“也”字？
“师父，徒儿……”她想解释，却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难以启齿。
他淡淡一笑，霎那间释放所有光华，羞了漫山的仙草芳花，“我明白。”他说。然后继续牵着她漫步在林间小道。
蓝冰泠彻底无语。师父他到底明白什么？
“……师父，徒儿带你御剑飞行吧，那样很快。”
“不用，就这样。”
“那……那徒儿……”
“什么都不用，这样挺好。” ……十指仍然交握在一起，几片火红的枫叶轻轻地随风飘落，偶尔落在两人的身上，又顺着走动的曲线，轻轻落下。地上已经铺满了长年积聚的枫叶，踩在上面，感觉软软的，像踩在一片舒适美丽的红地毯上……
一片火的海洋……迷醉了谁的眼……
不知走了多久，在他故意放慢的脚步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终于，她回到了屋内，看到那张舒适的小床，她一下扑上去。啊呀呀，还是躺在床上嘴舒服，一接触到床，她马上变成了软体动物，瘫在上面不肯下来。突然感到有一道视线打在自己身上，蓝冰泠猛地坐立起来，向后看去，“师……师父，你怎么还没走啊？”刚才她的样子岂不是全被他看在眼里？好糗啊！
他此刻的眼里满是笑意，渐渐走近她，在床上坐下，轻轻拍了拍床面，嘴角勾出一抹淡笑，“你好像看见它后，就把师父忘了。”
嘿嘿笑道：“怎么会呢，它怎么能跟师父比呢！”
嘴角笑意加深，“那把床让给我可好？”
“啊？”她完全呆住了，“可……可是，师父你不是从来都不需要睡觉吗？”
把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吃惊，疑惑，似乎还有一点不甘愿。眼里溢满温柔，轻笑道：“小泠，不用担心，我不抢你的床。”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仰望缀满星辰的夜幕，良久。“你睡吧，我只想在这儿待会儿。”
这会儿，蓝冰泠可真是不愿睡了。睡吧，说得真轻松，他呆在这儿不走，让她怎么睡啊？看着他站在窗前的后背，不甘地靳靳鼻，嘟嘟嘴，最后还是躺在床上，翻过身去，面朝里，同他一样留出个后背。这本来就是他的屋子，是她霸占了，她的确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要她让出她的床是绝不可以的！
刚开始，眼睛一直是瞪得大大的，但是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疲惫战胜理智，她沉沉睡过去。
感觉到背后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他渐渐转过身，朝那个蜷缩的小身躯走去。站在床边，静静打量良久，缓缓地低下身，坐在她身边，轻柔地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看到她甜美的睡顔，脸上不自觉地溢出一抹宠溺。似乎是不愿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他大掌微微翻动，床另一头的被褥被他瞬间吸附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只留下那抹容颜……
蓝冰泠简直纳了闷了，不知为何，从那天以后，她每次临睡时总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只是站在窗前，抬头仰望着夜幕中的星空，静静地呆在那里，但是却也不对她说些什么。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他的存在，睡觉前看了看窗前的那抹白色背影，然后自顾自地睡她的大头觉，似乎这已经成了她睡觉的标志。以前，滴答滴答，指针摆动的声音，一看钟表，该入睡了；现在成了，悉悉簌簌，衣阕翻飞的声音，一看师父已经站在窗前，哦，该睡觉了。
她不知道的是，每当她已经入睡，他就会坐在她的床头，静静看着她的那抹睡顔，纯洁地如同高山雪莲，亦或是出水芙蓉，纤尘不然。
世人总说他如九天神明，神圣不可侵犯，可是他却觉得眼前的这抹纯真可爱却是什么都不能企及的，有时她也会淡然若水，有时她也会露出一丝狡黠，有时又很聪颖。
静静地看了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很轻，很轻。
睡中的人儿感觉脸上痒痒的，伸出手不满地挠了挠，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一下翻过身，将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一下压在脑袋下，蹭了两下，似乎感觉质感不错，便当成了睡枕，睡得那是不亦乐乎。
看着她幼稚又可爱的动作，他嘴角漾开了笑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却死压着不放。无奈，任由她压着，身子微微前倾，让她枕得更舒服。良久，她就维持这个睡觉的姿势不变，看来还真是把人家的手臂当成了一个舒适的枕头。不过也不能全怪她，谁叫这古时的枕头是石头做的，硬邦邦的，难得摸索到一个稍微软点儿的，她怎可放过，呵呵，放过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直到感觉手臂发麻，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小脑袋，试图收回自己的手臂，可是稍稍被抬起的小脑袋猛地砸下来，虽然无关痛痒，他还是受挫地勾了勾唇角，带着三分宠溺，七分纵容。
小泠，遇上你到底是我的缘，还是我的劫？……我终究不是圣人，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他盛满柔情的黑瞳中渐渐布上一层迷离之色。
没有亲身体验就永远不明白这种感觉。子胜，你说对么？
望着这近在咫尺的甜美睡颜，眼中的迷离渐渐隐去，被一种名叫坚定的东西所代替。
床上的人儿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脸侧了过来，那朵好看的花瓣轻轻地贴在了他的长臂上，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唇瓣的柔软，微微的湿濡，令他心里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由轻笑出声，看了她许久，轻轻地在她身旁留出的空隙和衣躺下，让她靠自己更近，一颗小脑袋不知不觉中缩进了他的臂弯里，因为那里最暖，也最舒服。她满意地哼哼两声。
一夜无梦。一双闪烁着亮泽的黑瞳，在这寂静漆黑的夜里格外地耀眼。一道曙光自窗缝中打入，渐渐地，没了他的身影，空留一屋的淡淡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