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姨母说,我出生的那天,漫山遍野的萱花摇曳,几乎将天也映了橙橙地去,美好而静和。仿佛那不是个兵荒马乱的年岁,照旧有小儿女执手相看,有商女隔江轻歌。娘亲就在那漫山遍野的萱花丛中生下了我,铺天盖地的橙,一地刺目的红,映着我赤裸裸尚未睁眼的无知,变成了低沉惆怅的紫。
“我看看……”娘亲的声音低哑而疲惫,她抬起苍白的脸,似乎想仔细看清楚身侧我的模样,想亲手摸摸我红红皱皱像只小猫的小脸,可她的手却只来得及拂过我的眉心,就永远地定格在了那里,在我眉心留下醒目的一点赤红。而后遍体鳞伤仓皇赶来的爹爹自娘亲怀中抱过嗷嗷待哺的我,后有追兵,前无去路,汹涌而至的悲痛只能深深掩埋。他匆匆埋葬了娘亲,便带着姨母继续北上,姨母怀中抱着只比我早一刻出生的允祺哥哥。爹爹抱着我,一步一回地望着娘亲那孤零零的坟头,泪眼朦胧。
爹爹的怀中,牢牢收着自娘亲身下拣来的一株萱花,橙橙的花瓣被娘亲鲜血所染已变成暗紫,夺人心魂。六月的天气,一记闷雷,雨点随后沙沙落下,爹爹拼命赶着马车,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亦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两个月后,祸乱平定,爹爹终于平安返朝,并由于成功保护了我的姨母,颐妃母子,从而官封一品兵部尚书。爹爹又去了埋葬娘亲的那片山野,然而那里在他们走后不久便逢雨季,下过几场暴雨,娘亲那匆匆掘就的浅坟早已寻无可寻。爹爹徒劳返家,望着襁褓中的我,思及命名,他拿出那早已干枯破裂的紫色萱花,命人做成香囊佩于我身,“就叫宜男罢。”他说,冲我露出一个属于父亲的微笑,眼底却是浓浓的悲伤。
然而逝者已矣,生者仍是要继续生活,为了逝者的心念,或许要更努力地好好生活,好使自己心中长留个位置对所念的人晨昏定省。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数十载光阴,不过转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