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为了他?为了韦北辰么?其实我多希望自己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只是——
永远都无能为力罢了。
“他与你不同!”我背过身去,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却是照搬了一句骆无殇的原话回敬他,“而且就像你说的,我与他之间——也容不得你来置喙!”
“你明知道他是什么人——”不曾想我这么刻意回避的态度竟是惹恼了骆无殇,他一时控之下一个箭步越至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怒道,“他真的值得你再去冒一次险?”
“他是什么人又怎样?”我神情淡漠的反问,一根一根扳开他扣在我腕上的手指,“至少我知道,在这世界上,他是永远都不会抛弃我的那个人。”
飞蛾扑火,所要的不过是那一线明媚的温暖,经过了那场生命中的严冬之后,现在的韦北辰之于我,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骆无殇眉宇间的神色似是挣扎的相当激烈,嘴唇动了动,几次的欲言又止之后才终于收摄心神,沉沉的由唇齿间发出一声叹息,“我曾答应过你父皇,会好好照顾你!”
记得当年我嫁他之前的那个晚上,父皇是曾在毓硫宫的正殿单独召见过他的,很隆重的样子,连我都被挡在了门外。
那一晚,那座象征南野无限权威的毓硫宫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谈了很久,足足有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父皇的气色很明朗,骆无殇却是一脸的凝重。
当时我就曾追问过,可是他们把那次谈话的内容做了一个君子协定,谁都不曾对我吐露分毫。
这却是第一次,骆无殇在我面前主动提起,可是如今他这“照顾”两字听起来却是极其刺耳。
“是么?”我想着,不禁嘲讽的牵了牵唇角,摇头道,“你的照顾我领教过了,可惜我无福消受,更何况我早已自己会照顾我自己。”
我说着,轻蔑的扫他一眼,转身往园外走。
“潼潼!”骆无殇的声音紧逼而来,从背后叫住我。
我本不想在他面前多做停留,奈何脚下还是不受控制的一顿,冷冷的反问道,“怎么,难道我父皇还交代了你别的事?”
骆无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举步走到我身后,迟疑道,“你——一定要与他在一起?”
同样的一句话问到第二遍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置可否,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着他继续。
“好吧,既然左右不了你的决定,那我也不勉强,只是——”短暂的沉默过后,骆无殇终于妥协,说着却是沉吟着顿了一顿。
莫名的,我心底登时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脱口道,“只是怎样?”
“只是——”骆无殇才隐忍着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紧接着话锋一转冷声道,“如若万不得已,我会——”
“你敢!”我心口剧烈一颤,霍的一个转身,扬手甩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来的几乎是毫无征兆,骆无殇的脑袋被我一掌掴向一侧,因为用力过大,自己的手心里也是一片酸麻,连手腕都被震的发疼。
而下一刻,当那啪的一声响亮的回音冲透耳膜的时候,我自己也吃了一惊,低头看着犹擎在半空的右手一时愣住。
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只是在听到他的那句“如若”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威胁感,那一巴掌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带了强大的愤怒凭直觉就甩了出去。
骆无殇好像也是被我打蒙了,过了好半天才一寸一寸慢慢的重新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目光里悲愤交加。
“潼潼,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吗?”他问,那种语调强烈的几乎能用悲壮来形容。
触及到他眼中这种复杂的情绪,我乍一回神,那种空前的危机感就再度袭来。
我心里一慌,脚下不由踉跄着往后退开半步。
“骆无殇,我不介意再多恨你一点,如果你有胆子,就试试看。”我说,步步往后一直退到门口,“现在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下一步要怎么做,全然在你。”
我说,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奔了出去。
我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回房间,推开门几乎是虚脱了倚在门板上就往地面上滑去。
“怎么了?”韦北辰听到动静从里面迎出来,见我如此,忙俯身过来扶我。
“没事!”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撑着门栓爬起来,抬头冲他笑笑就错过他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韦北辰没有跟过来,一直到我把整杯水都灌了下去,他的声音才平静的由背后传来,“你去见过他了?”
去见骆无殇的事其实从一开始我没有想要瞒着他,因为知道瞒也瞒不住,只是如今被他主动问起,就难免心虚起来。
“嗯!”我不敢回头去看他的眼睛,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就强作镇定的抓起茶壶往杯子里添水。
因为心不在焉,我虽是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手下杯子,可是不知怎么的,眼睛里看上去空空如也的杯子,一转眼就被滚烫的茶水灌满。
茶水溢出来漫过我的手背,我倒抽一口凉气,手里杯子已经被另一只手夺下。
韦北辰动作迅捷的将我拉到一旁的盆架前,把我的左手压到水下,自己回身去药箱里找药。
即便是在屋里,冬日里的水温也已经很低,在冷水里浸了片刻,皮肤上那种灼烧的疼就已经散了不少。
见韦北辰取了药膏回来,我就顺手抽了帕子擦着手迎过去。
两个人在桌旁坐了,韦北辰也不说话,径自取了药棉沾着小瓷瓶里的药膏一点一点细致的给我往伤处涂抹。
他虽不是个多话的人,可是与我在一起却是绝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这些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跟骆无殇纠缠不清,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惹恼了他。
“没什么大碍,手上别沾水,一晚上就没事了。”默默的替我处理好伤处,韦北辰面无表情的收了药膏就要起身。
我想了想,还是在他转身之后抢先一步起身,拽住了他的袖子。
“韦北辰!”我叫他。
韦北辰脚下一顿,却执意的没有回头,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屋子里的气氛沉闷的有些厉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道,“你——介意我跟他的过去?”
类似这样的话,我之前从未问过他,有时候是觉得没有必要,也有时候是觉得没有立场,这一刻鼓足了勇气问出来,自己就先觉得狼狈无比。
韦北辰的身子一僵,过了片刻才慢慢的回过身来,眼中带着一种极其明显的疲惫之色望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想做你报复他的工具。虽然我知道自己无力照顾到你,但至少——不要无视我的存在。”他说,带着轻微的一声叹息转身推门离开我的视线。
我与韦北辰之间,他从未给过我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承诺,但是这一刻我终于安心的知道,我之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
有些话,说出来真的不必轰轰烈烈,这样亦是足够。
“韦北辰,你不是。”心中有种久违的热流涌动,我几步追出去将他拦下,“我承认曾经好几次我都是故意把你带入他的视线,可你从来就不是我用以报复他的工具。”
现在的我对骆无殇——其实更多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爱的有多深,只是因为不甘心。
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可是三年前当我决意与他阴阳永隔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完全的把他放下了,舍弃了。
而曾经让我落泪的也只是那些回忆,而不是他。
“很多事,一经错过就永远没有回旋的余地,现在,我只知道他是能助我达成目的的一个跳板,仅此而已。”我说,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转身往旁边挪开两步,冷涩道,“只要传国玉玺还在骆无殇手上一日,夜澜、北越,甚至还有苍月城,他们之间明争暗斗的这把火就都烧不到我身上,现在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现在虽然他们三方都虎视眈眈视南野为板上肥肉,却没有任何一方贸然下手,其中缘由我再清楚不过——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不是不动,而是不敢妄动。
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南野国中的权利分布陷入一种很玄妙的关系网中,军政大权并不是集中于一国之君的骆无殇手中,而是势均力敌分落在朝中权贵颜、钟两家的手里。
颜家,即是孝康皇帝生母兮敏皇后的娘家,这股势力由当年的摄政王南敏郡王一手铸成,为巩固孝康皇帝建下的基业殚精竭虑。
而钟家则是当年我皇祖母的娘家——沈家的幕僚,其先祖钟永和曾是我曾外祖父沈腾恩麾下副将,二人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情同兄弟,后来澜妃当政,钟家青云直上又是由她一手提拔,钟氏一族对此有感于心,一直尊我父皇为主,誓死守卫。
其实说来也是讽刺,南野国中暗控军政大权的两股势力虽然都忠心耿耿,却没有任何一方真正效忠的是这个朝廷,反而人情居多。
因为各为其主,所以事实上颜家与钟家双方之间也是貌合神离,而此时骆无殇手中的传国玉玺就正是牵制这双方势力的关键所在。
换而言之,只要他们这三方任何一方出了差错,一旦这个制衡被打破,南野内部必将先乱,其他人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现在风北渡他们这三方之所以没有任何一方跳出来挑这个头,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好暗做手脚来打破这个平衡。
颜家在南野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容动摇,钟家则是一门死士,无空可入,然后骆无殇这一方就成了最契合的突破口。
据我所知,骆无殇离宫的这些天,单单是风北渡这边就已经先后收到三次密报,尽管他不说,我却知道这些密奏无一不是关于探查南野传国玉玺下落的。
只风北渡这一方就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可想而知,其他两方也不会闲着。
趁着骆无殇做了众矢之的,此时我要做的也与风北渡他们相同——
取其一方,结成同盟,把以三敌一的天下格局扳到二二对垒,再建立起另一个平衡。
此时——我只是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