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虽然之前在夜澜的时候风北渡与陆雪衣之间的来往不少,却全都是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交易,谈不上什么交情,如今的立场变了,两人只象征性的寒暄了两句,谁也没有觉得不自在。
风北渡上了轿子,因为还要等骆无殇,陆雪衣就没有与我们通行。
毕竟是到了苍月城的地界,清漪园派出的人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引路,繁复的仪仗后面是风北渡的轿子不紧不慢的跟着,我与韦北辰骑马并行走在旁边,一路无言的到了清漪园外,才刚站稳脚跟里面凌飏已经两手拽着衣袍从敞开的大门内火急火燎的奔出来,显然又是不得已的迟到了。
这一日是他母亲的寿辰,他依旧还是一身红,只是相较于初次见面的那身大红,他今日这一身袍子的色泽红的更加明艳,也更加夺目一些罢了。
双方见了面免不了又是一场寒暄,互相恭维够了,凌飏才将目光移向风北渡身后站着的韦北辰,不由的眼睛一亮,惊喜嚷道,“老早就听闻风国主身边有位医术超凡的神人形影不离,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韦公子么?”
凌飏说话的时候那双狐狸样妩媚的凤目微微眯起,看似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实则却是如风北渡所设想的那样,给了韦北辰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韦北辰也是见惯了大场面,自然不能败在他这三言两语之下。
“得见苍月城主风采,三生有幸。”他面色平静,只微微颔首淡笑了下以作回礼,并不答他的话。
相对于韦北辰四两拨千斤的淡定,凌飏装傻充愣的功夫更是一流,虽然方才韦北辰并没有公开承认那个身份,他却仍是保持着那种先入为主的态度很热络的奔到韦北辰面前,开心的笑道,“刚好最近这段时间我的身子不爽利,一到晚上就头疼的厉害,一会儿撤宴之后就烦韦公子你留下来帮我把把脉吧。”
他的瞳孔明亮,带着一线期许的光,在夜色中灼灼生辉。
韦北辰云淡风轻的看着别处,唇角含笑却是迟迟没有回他的话。
眼前的场面瞬间有些僵持,按理说此时我是该站出来调和掉这种气氛的,但是考虑到韦北辰此举的用意也便故意耐着性子没有贸然插话。
凌飏的眼珠子转了转,半晌之后才略显无辜的转向风北渡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可我这头疼的毛病着实是难受的紧,风国主该是不介意我多暂留韦公子一晚吧?”
虽然面对的是同一个问题,但既然是已经把矛头转向了风北渡,我倒是不再担心,只换了一种看戏的心情悠然的等着看他如何反应。
但毕竟是在外人面前,想来最多他也不过是再一两句话重新把问题抛回给韦北辰罢了。
风北渡没有马上答话,带着他一贯处变不惊的表情静默的站了片刻,忽而唇角微弯抬眸看了韦北辰一眼,泰然道,“凌城主,这是舍弟。”
他说这话的语气不轻不重,无非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虽然这本身就是一个事实,可突然听到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来,不单单是我,就连韦北辰也是始料未及的愣了一下,众人之中就属着一个局外人的凌飏最为泰然。
仿似是完全没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到一样,凌飏仍是目光璀璨的灿然而笑,“我记得早些年夜澜老国主在位的时候好像是曾封过一位亲王的——”
相传早年得益于他母妃韦贵妃的关系,韦北辰确实是很得老国主风誉卿的眷宠的,才刚满月便被封了王,只是好景不长,他这个难得一见的亲王也只做了一年有余,就随着她母妃在与齐太后的争斗中落败而一并流落在外。
因为当年两宫争宠打的十分惨烈,所以最后虽然是齐太后以非常手段制胜,她却也因为韦氏之死而落了心病,韦北辰的下落不明更是让她终日寝食难安,皇室之中也就一直压着没有宣布他的死讯,直至七年前他由千屿国重新回到夜澜他的那个封号还是不曾废黜的,只是也再没人提及罢了。
虽说韦北辰的身份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些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被风北渡公然承认。
事出必定有因,却不知道他这接下来的后招会是如何。
我暗暗捏了捏手心不由担忧的侧目去看了韦北辰一眼,韦北辰的眸色虽然只是微微一晃便恢复如常,显然也是乱了心绪,我却清楚的看到,方才就在他瞳孔一收一驰的那个瞬间他已然是动了杀意。
虽然他恨风北渡是我一早就知道的,可这却还是第一次我从韦北辰的眼中看到了那种近乎血腥的光芒,心跳一滞的瞬间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向我袭来。
“原来是安王殿下!”凌飏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的转了两圈,笑的便是越发不知死活的欢快抚掌道,“还当真是我眼拙,只单看这样貌你们兄弟便是相像的很呐,风国主莫要见怪才是。”
韦北辰冷着脸默不作声,风北渡与凌飏各自又是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些场面话,却都迟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北越夜帝没有亲来也是在预料之中,据说前两日就已经差使者送了一份很是厚重的寿礼过来,此时值得他们一等的无非就是骆无殇了。
骆无殇是个很讲分寸的人,绝不可能在这种大场合上失了礼数落人口实。
可能是许如云那边的情况的真的不是太好,一直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姗姗来迟,而且为了赶时间他也私自撇了清漪园派去的轿子,与陆雪衣两骑轻骑踏尘而来,在离着众人五步远的地方利落的跳下马背快步走过来。
“哟,骆国主来了。”凌飏大喜,率先一步提了袍子迎上去。
“临时有些私务,骆某来迟,忘苍月城中见谅。” 骆无殇道,也是很客气的回了一礼。
“哪里哪里,骆国主客气了,”凌飏笑的十分畅快的,以手抖着衣袍,仰头大口的呼吸两口气,道,“如此良辰美景,再等上片刻又何妨。”
骆无殇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面无表情的四下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风北渡身上顿了片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夜澜国主!”
风北渡略一颔首,只不动声色的回他一礼,“骆国主!”各自都是点到为止,一个字的客套也没有。
自四十六年前风誉卿被澜妃逼离南野之日起,夜澜风氏与我南野皇室之间就已经是一个死结,而骆无殇亦非等闲,这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把风北渡之前暗算他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既是有仇又有明显的利益冲突,那么此时他二人之间这样的态度已经是再正常不过,只是明明是我南野的江山,如今却成了他们两家水火不容的症结所在,说出来未免让人啼笑皆非。
他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阵仗瞬时就将凌飏一手调剂出来的喜气推至冰点,凌飏站在中间左顾右盼,脸上是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表情,眼中笑意绵绵却是暗自将这场戏看的通透。
眼见着时候也不早了,陆雪衣才由后面走上来,低头抚弄着手里的马鞭轻轻的嗤笑一声道,“今夜的星光甚好,莫不如我进去知会一声,让他们把殿中摆好的桌子直接迁出来好了。”
寒冬腊月,就算是有再大的雅兴,也断是没有人会把这么隆重的一席宴露天席地的摆开。
“妙啊,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陆雪衣这一句话调侃的语气很明显,凌飏听着却是眉开眼笑,正说着,门里已经有丫头跑出来传话,说是吉时将至,老夫人请众人进去开宴。
“诸位请吧。”凌飏对他母亲该是敬重的很,果断的敛了神色,郑重道,“今日家母做寿,断没有将贵客推拒在外之理,两位国主若是有此雅兴,改日我命人再摆一桌便是。”
说罢,便是拽了袍子往一旁引众人进园。
陆雪衣似是不准备赴宴,进了门就径自离开往一侧沿着围墙旁边的小路走去。
守着身份上的礼节不好逾越,凌飏他们并肩走在前面,我与韦北辰稍稍落下一小段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
可能是今日才场合太过庄重了些,进门之后凌飏就刻意的敛了神色,做出一副庄重之态走的很规矩,但是生性使然,再怎么伪装他眼中那线狡黠的明亮光泽却是掩饰不住的。
一行人沿着修饰一新的御道款款而行,没走几步凌飏便是耐不住性子时不时的回头张望,似是在找什么人。
搜寻两次无果之后他便快走两步往旁边贴近骆无殇,轻拽了他的袖子,灿笑道,“方才我在门外看了半天,怎么王妃没有随行?”
他虽是有意压低了声音,我跟在后面却是听的真切。
骆无殇脚下不停,淡然道,“内子身体不适,未能前来给老夫人拜寿,城主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自是王妃的身子精贵!”凌飏忙道,说着又是真情流露,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只是素闻王妃才貌双绝,昨日里没有见着,我还想借此机会与王妃见礼呢,看来只能等到来日方长了。”
明显的恭维的话,可是因为凌飏此人花名在外,这样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来,便是再诚挚,也会让人浮想出些轻曼的味道。
骆无殇唇角微挑,没有再接他的话。
拐过前面的亭角凌飏就止了步子,吩咐侍女引众人前往摆宴的福寿殿,他自己则是先往后庭去请他娘了。
六十岁是人生中的一个大寿,所以凌老夫人的这一场寿宴的排场摆的相当大,除了协理的官员之外,好些苍月城中的富贾名流都在被邀之列,桌子从正中的主位两侧延伸下来,一直摆到了福寿殿的门口。
风北渡和骆无殇的位子随凌飏一起被设在最里面的暖阁内,分居主位两侧,但因着两人的身份显赫,就只与主位稍稍错开半个身位,从摆设上基本没有主次之分。
二人落了座,后面就有侍女得了主人差遣,跟进来要为韦北辰多添一席座位,却被韦北辰婉拒了。
他的心思我明白,就算是没有风北渡一国之君的身份在前,这一席宴与他而言也是没什么牵扯,索性置身事外落的清净。
我与他并肩站在风北渡身后两步开外的地方垂手而立,刚好借由他的身子挡开骆无殇的视线。
如此不多时殿外就有下人唱到,我循声望去,凌飏已经搀着他母亲的手由门外跨进来,身后如众星拱月般拥簇着的人群中,一抹妖艳的亮红色入目,我悬着的心终于平稳的落下来,由心底绽开一抹宽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