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双栖虽然答应了苍家爹娘带着苍荞走,但苍荞本人却并不想听从他爹娘的决定。
“啊啊啊--”他低垂的头抬起,朝着他的爹爹用力的摇了摇,试图用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的声带发出一些声音,但也只能是很单一的啊啊声。
“好孩子,听爹的话,我们就你一个孩子,和大小姐离开这儿,我们才能放心,那些官差要抓的是你,她们不会为难我和你娘的。要是你不走,说不准她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兴许连我和你娘都会被你连累,到时候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到底是个老姜,苍荞爹擦干了眼泪,攥紧了苍荞的手慢慢劝道,话意却是软硬兼施的。
站在一旁只是看的双栖,在听了他的这一番劝说辞后,也不由得心里暗自感叹,这位父亲几乎用了所有的办法,为的不过就是不让儿子遇险,这样的爱真是无私啊。且不说官差找不到苍荞,不会放过他们,单说苍荞走了后,他们夫妻如何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就是个问题。
“荞儿,你和大小姐快走,等你们走了,我和你爹就去照远你姨娘那里避避,不会有事的。要是你不听话,我们……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苍荞依然不肯动,态度竟是十分坚决,苍荞娘躺在炕上见儿子不听劝,也不管腿伤会不会加重,挣扎着起来,手扶着墙壁硬是用力推了苍荞一把。
苍荞被推下了炕,幸好被他爹握着手,身子只是晃了晃,倒没倒,他眼睛通红,却紧紧咬着嘴唇挺着脖子不动。
“苍荞,我和你娘一向最疼你,你现在这样,还想不想让我和你娘活下去了?就知道你早就嫌弃我们,希望我们早死。好,既然你这样,我也不妨告诉你,一直留着你,是想让你为我们卖命,要是不想连累我们,就快走。”苍荞爹见儿子站在地上不动,眼睛红红的,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又看着自己的妻子喘着粗气,脸上已经掉下大滴汗珠,还仍是死死扶着墙壁不肯倒下去,便语气强硬起来,说出的话里也带了冷厉及厌烦。
苍荞听到自己的亲爹说出这样的话来,握紧爹爹的手松开了,眼中还在打转的眼泪也僵在了眼睛里。
他看着一脸冷漠及厌烦的爹,低下头脱了鞋,上炕走到炕柜前,从里面翻出一件灰黑色摞了几片补丁的长袍,然后,转身放在他娘的身前。
又拿出几件同样摞了补丁的长衫裤子,抬头看了一眼他爹,但马上又低下头去,将这些衣服裤子用个破布卷好,放在炕沿上,他才下地穿了鞋。
众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苍荞爹娘却已经看懂了,他已经答应和双栖离开了,他把家里的衣物都包好放在他娘身前,意思是让他们也走。
苍荞爹转过身,眼中已经布满泪水,他又何尝愿意这样。
“荞儿,你过来。”苍荞娘斜倚着墙面,将压在褥子底下的一个小布包拿了出来。
“唉--这些散碎的银钱,你拿着。”等苍荞走到炕沿边上,她将布包塞进了他手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接着说。
苍荞知道是钱,他赶紧推了回去,还用力摇了摇头。
“傻孩子,我和你爹还有钱,这些你拿着路上用。”孩子虽然托付给了人家,可好歹他们也是要脸的人,多了没有,这点散碎银钱还是有的,到时候需要花用时也方便。
苍荞还是摇了摇头,却怎么都不肯要那些钱。
“苍大婶,那些银钱你就自己收着吧。我既然答应照顾苍荞,便不会亏待了他。”双栖看着坚持不下的母子俩,心中不由暗自叹气,都说人穷志短,可看面前的一家人,即便穷,但那股穷人的志气却还未脱,她倒是不希望看到两位老人被逼的无法生存。
“这……”苍荞娘还有些犹豫。
“苍大婶,您放心吧,苍荞哥哥有我们照顾,不会有事的。”不知唐莳是怎么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他已经能够微笑的上前拉了苍荞爹的手劝慰了。
双栖看着唐莳带笑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感叹,年轻就是好啊,连抗打击能力都那么强。
时间过的很快,虽说从村头到村尾需要点时间,但那些官差眼见着要到了。
听到吵嚷的喊叫声,双栖就知道离开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了,她也容不得几人再耽搁,对唐莳使了个眼色,唐莳将苍荞拦腰钳住,四个人匆匆出了草屋,沿着草屋后墙跳出了院子。
苍荞爹跟着跑出草屋,已经不见了几人的踪影,他强忍的眼泪瞬间便淌了下来,说了那么狠的话,他知道很伤人心,但他实在没办法,他不能让孩子受难啊,听着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声及官差的喊叫声,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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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终于离开村庄后,并没有走大路,双栖是想那位小衙内吃了那么个大亏,必不会就此干休,应该会在各处要塞设置关卡抓人,所以她决定走些山间小路,幸好几人都不是娇气的人,也能吃的这个苦。
一确定安全后,唐莳钳着苍荞的手便松开了。
双栖发现唐莳并不是真的对苍荞是男子这件事释怀了,因为在放开苍荞后,他便跟在自己身边,不再像原来那么热情的对苍荞了,她心中不仅暗自好笑,这小孩子还真的就是个小孩子。
“怎么?一发现人家是男的,你就不待见人家了?”双栖打趣的对身边一直阴着脸的唐莳说。
“哼!还说,大小姐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唐莳撅了嘴,没好气的回道,他就知道他家主子看不了他舒坦,总要想办法让他难受。
“我也不过就比你早知道那么一点点,你要是肯自己去看看他洗澡,你也早就知道了。”双栖很无辜的摊了摊手,没什么诚意的辩解,还不是他非让她给苍荞看伤,要不,她还真不可能提前发现他是男的。
“……”唐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双栖,只能闷闷的朝前走。
“唉!走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到了前面的山涧里就停下歇歇。”走了半天的路,她的肚子都开始唱空城计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双栖决定道。
“大小姐,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做饭吃吧,楚辞还没回来,可别指望我做。”唐莳撇了撇嘴,出了那个村子,大小姐就让楚辞回去查看情况,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三个人里,就楚辞能做的一手好饭菜,要是让他做饭,还不如啃石头来的痛快。
“何时要你做饭了,不是有会做饭的在嘛。”双栖停住脚步,回身朝被他们落在身后不远的苍荞点了点下巴,意思很明显,人家的爹娘不是说了嘛,会做饭洗衣,这么好的资源干嘛不利用啊。
“啊?大……大小姐,你还真的让他做啊?”唐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虽然很生气苍荞是男子的事他不知道,但他一直以为大小姐既然答应照顾人家,应该不会真的让人家洗衣服做饭的,谁想到大小姐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我身边可不留闲人,想留在我身边就要拿出真本事来。”双栖的声音并不大,但该让听见的人却是一个都不会落下。
苍荞本来因为离开家,心情正郁郁的难受,跟在双栖他们身后的脚步也很缓慢。
在听到双栖的话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两个人。
他的眼睛此时已经红红肿肿的,让人看着多了几分怜惜。
唐莳看到他这样,同情心不免发作。
“大小姐,他刚离开家,心里应该很难受,你就别让他做饭了。要不,一会儿我们去前面看看,或许那里能有什么村镇,到那里去买些饭菜吃不就行了。”
“嗯!你说的倒是轻巧,要是我们能在这风谷县的村镇露面,我们干嘛还走这些崎岖不平的山路,你家小姐我吃饱撑的不成。”双栖瞪了这个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侍卫一眼,他想问题就这么简单?
“呃!我我忘了嘛!”唐莳伸了伸舌头,他怎么知道那些人会在哪个村镇布防啊。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那处山涧,山涧两侧伫立着巍巍青山,在山涧边有高大的树木,枯枝败叶到处可见。
苍荞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泪,薄唇微微抿了下,也不看双栖和唐莳,越过他们到涧旁的树丛里翻找了起来。
唐莳有些好奇的探头张望着,双栖却是负手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的景色。
这里其实很美,左边山上有一处瀑布,银白色的水练飞溅而下,水流也汇入这山涧之中,满山的红枫更是将水映得一片火红。
地上到处都有细碎的石头,清澈的溪水里不时有鱼游过。
苍荞在树丛里找出了几根细长的枯干树枝,那几根树枝的尖端都很锋利,唐莳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苍荞也不看他们,径直朝溪水走去。
他脱了脚上的草鞋,走进溪水中央,双脚叉开,微弯下身子,屏住呼吸,高高的举起一根树枝。
“大小姐,他这是要干嘛?”从小生活在陆地上,没什么机会接触水的唐莳十分好奇,却又不敢贸然过去,他便拉了拉还在四处看风景的双栖,小声的问道。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风谷县虽然地处偏僻,但却有两面环海,捕鱼这样的小事应该不在话下,唐莳这个旱鸭子没见过也实属正常。
唐莳眨了眨眼睛,见双栖一点也没有要为自己解惑的意思,也只好自己一小步一小步的往溪水边挪。
等他挪到溪水边的大石旁时,苍荞已经用自制的鱼叉抓住了三四条鱼。
双栖看那在岸上还蹦来跳去的鱼,眉头不仅挑了挑,看来这个男子还真是有两下子。
“哇呀!大小姐,你快看啊,这鱼好大,还是活的!”唐莳像小孩子一样抓了条全身红艳艳的大鱼兴高采烈的又叫又跳,还不忘向双栖献宝,他可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大鱼呢。
只是很可惜,那条鱼似乎也因为他太吵,如扇面般的大尾巴打了他的脸一下,便从他的手中滑进了溪水里。
“哎呀!鱼--”见鱼进了水,唐莳着急了,脱了鞋子也要往溪水里跳。
苍荞赶紧走过来,拉住唐莳,冲他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溪水,又指了指天。
唐莳低头往溪水里看,鱼虽然游来游去的,从清澈的溪水里也能看到形状不一的石头在水里,但看到苍荞的脚已经有些发红,他便明白苍荞是说溪水很冷,要他不要下水。
“我……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它会那么容易就从我的手里跑了,我抓的很紧的。”
唐莳满脸自责的对苍荞说,他以为只要抓紧了鱼,它就跑不了,谁知道它也那么聪明,用尾巴打了他一下,就又跑回水里了,这么冷的天气苍荞站在水里一定很冷,抓到这么多条鱼应该很不容易,他还把鱼给放跑了,太不应该了。
苍荞看着唐莳急切的表情,唇角勾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只是摇了摇头,便又走回溪水中,继续刚才的工作。
唐莳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不免也要被他那浅浅一笑晃了神,他的样貌虽然很普通,但那温柔的一笑,却让人如沐春风,很温暖,很纯粹的一个笑。
双栖在不远处也看到了苍荞的笑容,不仅也是一愣,这么一个普通的男子,竟然有那么干净的笑容,她还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的他早应该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笑,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笑的那么简单无伪。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苍荞竟然抓了十几条鱼。
在唐莳还在抓耳挠腮的时候,苍荞已经很快的找来了柴,用最原始的方法点着了火,烤起鱼来。
双栖和唐莳坐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等着吃鱼,楚辞也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楚辞的表情依然平淡,但她略带焦急的眼神,却让双栖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