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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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说岳(41)

王佐领旨出来,到山下水口下船,回到本寨,心中想道:“岳飞,你什么要紧,却害了自己性命!”到了次日,差家将王德往潭州去见岳飞下请帖。王德领命,来到潭州城下叫门。守城军士问明,进帅府禀知。元帅令他进来。王德进帅府来,叩见元帅禀道:

“奉主人之命,特送书帖到来,请元帅去赴金兰筵宴。”岳爷吩咐张保引王德去吃酒饭。张保答应一声,便同王德至耳房去用酒饭。

岳爷看了来书,知是王佐答席。王德吃过酒饭,来谢了元帅。

元帅道:“我也不写回书了。你去回复你家老爷,说我明日准去赴席便了。”又叫张保取二十四两银子,赏了王德。王德叩谢了元帅,回去禀复王佐,不表。

且说众将齐问岳爷道:“那王佐差人送书帖前来,为着何事?”

岳爷道:“他特来请我去赴席。”众将道:“元帅允也不允?”元帅道:“好友相请,哪有不去之理?”牛皋道:“小将的俸银可有么?”

岳爷道:“贤弟的俸银不曾支动,问他怎么?”牛皋道:“拿五十两出来。”岳爷道:“要他何用?”牛皋道:“待我备一桌好酒筵,请了元帅,劝元帅不要到王佐那边去吃罢。常言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也。要使小将们耽惊受吓!”元帅道:“贤弟,为兄的岂是贪图酒食?要与国家商议大事。既许了他,岂肯失信!”牛皋道:

“元帅你要去,可带了我同往。”岳爷道:“这倒使得。”当日诸将各自归营。

次日,元帅升帐,穿了文官服色。众将上前,叩见已毕,元帅传令汤怀、施全二人暂掌帅印。牛皋同去。命杨再兴路上接应,再兴答应而去。又向岳云道:“你可在途中接应为父的。”岳云领令前往。元帅便同牛皋上马,张保在后跟随,众将送出城外,竟往东耳木寨而来。

王佐得报岳爷前来,连忙出寨迎接。进至二寨门首,岳爷下马。来至大营,行礼坐下,献茶上来。岳爷说道:“多蒙见召,只是不当之至!”王佐道:“无物可敬,略表寸心。”即忙吩咐摆酒,二人坐席饮酒,不表。

且说牛皋对张保说道:“你在此好生看守马匹要紧,待我进去保元帅。”张保答应。那牛皋走到里边,大声叫道:“要犒劳哩!”

王佐看见,却不认得是牛皋,心下想道:“好一条大汉!”牛皋走上堂来,岳爷道:“这是家将牛皋,生性粗卤,贤弟休计较他。”王佐吩咐手下取酒肉与他吃。家将答应一声,登时取了酒肉点心出来。牛皋看见道:“就在这里吃么!”王佐道:“就在这里也罢。”牛皋便将酒肉点心,一齐吃个干净,就立在岳爷的身边。

元帅开言道:“愚兄的酒量甚小,要告辞了。”王佐道:“岂有此理!酒尚未饮,正还要奉敬。小弟这边有一人使得好狼牙棒,叫他上来使一回,与兄下酒如何?”岳爷道:“如此甚好,可唤他上来使一回。”王佐吩咐:“叫温奇来。”那温奇见唤,即忙上来,叩了一个头。王佐道:“岳元帅要你舞一回狼牙棒佐酒。好生使来,重重有赏!”温奇道:“既要小将舞棒,求元帅爷将桌子略移开些,小将方使得开。”王佐对岳爷道:“哥哥,他倒也说得是。恐地方狭小,使不开来。”岳爷道:“贤弟之言有理。”遂命左右将酒席撤在一边。

那温奇就把狼牙棒使将起来。看看使到岳爷的跟前,那牛皋是拿着两条铁锏,紧紧站在元帅跟前,便喝一声:“下去些!”那温奇只得下去。少停又舞上来,被牛皋一连喝退几次。那温奇收住了棒道:“你这个将军,好不知事务,只管吆五喝六,叫我如何使出这盘头盖顶来?”牛皋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一个舞终久不好看,等俺来和你对舞。”不等说完,扯出锏走将下来,架着温奇的棒。温奇巴不得的将牛皋一棒打杀,劈脸的盖将下来。牛皋枭开狼牙棒,一锏把温奇打杀。

王佐看见,即将酒杯望地下一掷,往后便跑。那些标枪手听得警号,一齐杀出。霎时间:

筵前戈戟如麻乱,一派军声蜂拥来。

毕竟不知岳爷怎生脱得此难,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杨钦暗献地理图世忠计破藏金窟

烽烟戈甲正重重,血战将军漂杵红。

拟向围场定狐兔,博取天山早挂弓。

话说那些标枪手一齐杀将出来。牛皋便叫:“元帅快走!待我断后。”岳爷忙向腰间拔出宝剑,望外杀出。牛皋舞动双锏,且战且走。来到二门,只见张保手执佩刀,保住马匹,大叫:“元帅!

牛将军!快请上马,好让小人挡住后头。”岳爷、牛皋慌忙上马,不期前面丢下板凳家伙,横满一地。后面标枪手又追来。张保一刀砍死一个,夺过一杆枪来,连挑几人。牛皋回首,又打死十来个。那些标枪手不敢上前。张保把枪将板凳条桌挑开。三人方出一屋,两边屋上瓦片如雨点一般打下来,三人俱打得头青脸肿,冒着险拚命跑出大门外边。雷家五将左右杀来。岳爷三人正在招架厮杀,忽听得呐喊声响,杨再兴一马冲来,手起一枪,把雷仁挑下马来。雷义举起铁锤打来,杨再兴架开锤,回手一枪,正中雷义心窝,翻身落马。恰好岳云飞马上来,先保了元帅三人出寨,杨再兴在后跟着。那雷家三兄弟使刀的使刀,举叉的举叉,带领兵卒追上来。杨再兴大怒,拨回马,使开这杆滚银枪,左飞右舞,一连把三将挑死;再把众兵大杀一阵,方才收兵,赶上岳爷。一同回转潭州,进了城,来到帅府,众将俱来请安。元帅命纪录官记了杨将军、牛皋、张保三人的功劳。又命牛皋、张保到后营调治,再说王佐来见杨幺,将岳爷逃回之事奏明。杨幺好生懊恼,用计不成,反折了雷家五将,命王佐:“且自回营,待孤家另思别计便了。”当时王佐辞了杨幺,自回寨中。

且说岳元帅升帐,有军士来报:“启上大老爷,今有韩世忠元帅带领水军十万和大小战船,已在水口扎成水寨,特来报知。”岳元帅大喜,即忙带了张保,前往水寨拜候。军士报进水寨,韩元帅大开寨门迎接进寨。二人见礼坐定,韩元帅问道:“大元戎到此,与杨幺打过几仗了?”岳元帅道:“不知虚实,尚未与他交兵。若定战期,还仗老元戎相助一臂!”韩元帅连称“不敢”,吩咐摆宴款待。二人上席对饮,谈论了一回。看那天色已晚将下来,岳爷辞别,韩元帅送出水寨。

岳爷上了马,沿湖一路探看,那洞庭湖真个波涛万顷,水天一色。远远望见那君山上宫殿巍巍,旗幡密布,十分雄壮。正在观看,忽见水面上一只小船,使着双桨,望着边岸荡来。张保看见后首有一带茂林,便叫元帅:“那只小船来了,且进林子里躲一躲。”岳爷忙进林中,张保也走了进来窥看。只见那只小船直抵湖岸,艄子把船拢好。船舱里走出一个人来,四面张望,口中自言自语的道:“我明明看见有两个人在此,怎么不见了?”张保见那人手无军器,便提棍走出林中,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奸细,到此窥探?”那人道:“我哪里是奸细?要见岳元帅干一件功劳的。”张保道:“既要见元帅,却好在此,你且跟我来。”那人就跟着张保走进林中。张保指着岳爷道:“这就是元帅。不知有何事?”那人便向岳爷跪下道:“小人乃是杨幺的族弟,名唤杨钦。因逆兄不知天命,妄行叛逆,小人要保全祖宗血食,无门可见元帅。方才有事过湖,见元帅独骑而行,意是宋朝将官,欲投托求见。不意天幸,得遇元帅。元帅若不见疑,可于明日晚间,约准到此一会。小人献一计,可灭逆兄。万勿失信!”元帅道:“你既知顺逆来归,何不就同本帅归宋,反要明日再见?”杨钦道:“元帅身为大将,岂不知机事不密,决无成功?小人既以身许国,岂不欲早投大寨?但小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未修习行兵之道,于事无益。只有一隐情,必须秘密。倘少有泄漏,不独无功,反多周折也!”岳爷道:“既如此说,准于明日到此领教便了。”杨钦叩头辞别了元帅,下船而岳爷同张保回城,安歇了一夜。到次日下午,岳爷暗暗的命张宪、杨再兴、岳云、王贵四将,各带三千人马,在湖边四处埋伏。但看流星为号,即杀出救应。若安然无事,听炮声回营。四将领令,各自埋伏去了。到了临晚,元帅唤过张保来吩咐道:“你可独自前去,见机而行。倘有意外之变,可将流星放起,自有救应。”张保道:“不妨。小人走得快,若是不对,我自跑回来就是。”

岳爷道:“须要小心!”

张保辞了岳爷,出城来至林中,等了一会,果然见一只小船拢岸。杨钦走上岸来,张保走出林子外叫一声:“杨将军来了么?”

杨钦道:“元帅在哪里?”张保道:“元帅偶染小恙,故命我到此等候。”杨钦道:“既然如此,我有一物,相烦面呈元帅。切不可被一人知觉!”就在身边取出一个小小册子,封固甚密,递与张保,再三叮咛,辞别下船。张保收了册子,拔步回城,进帅府来。

岳爷正在帐中灯下观书等信,忽见张保回营来见。张保将杨钦之言禀明,把册子呈上。岳爷拆开细看,心中暗喜,随命张保出营施放号炮,令埋伏四将回营。

到了次日,岳爷带了册子出城,到水寨来见韩世忠。行礼坐定,岳爷请韩元帅屏去左右,好商量机密事情。韩元帅道:“为将者,全在上下同心。我手下将士如自己一般,有话不妨竟说。”岳爷即将册子送过道:“有一功劳,特送与元帅。”韩元帅接来一看,原来是一幅地埋图,分注得明明白白,大喜道:“承让此功,何以为谢?”岳爷道:“都是为朝廷出力,何出此言?”韩元帅道:“还恳元帅麾下拨几位统制帮助帮助。”岳爷道:“少停便送来。”辞别起身,一竟回转帅府,即点汤怀、王贵、牛皋、赵云、周青、梁兴、张显、吉青八员统制,去助韩元帅。又吩咐道:“诸位将军到了韩元帅那里,须要小心!若犯了军令,无人解救。”众将答应一声,齐上马出城,来见韩元帅,参见已毕。韩爷大喜,遂命大公子韩尚德,同着曹成、曹亮等看守水寨。自己同二公子韩彦直,率领八员统制,带领精兵五千,直到蛇盘山。离山十余里,安下营盘。早有喽罗报上蛇盘山去。

看官不知,这蛇盘山在千万山深处,一路都是乱山高岭,深篁密箐,路径丛杂,极难识认。山中有一洞,名为藏金窟,乃是杨幺的巢穴。杨幺的父亲杨枭,同着第三子杨宾,五子杨会,伪设护山丞相邬天美,镇国元帅燕必显,辅国元帅燕必达,左卫将军管师彦,右卫将军沈铁肩,还有护山太保二十名,护山勇士二千名,聚集喽罗万余保守。出入不常,人迹罕到。所以前者官兵来剿,往往失利。不意杨钦将路径细细画成此册,献与岳爷,因此韩元帅得近山下扎营。

当时杨枭闻报,吃惊道:“宋兵怎能到得此间?必然我儿身边有了奸细了!”杨宾、杨会一齐上前禀道:“父王且先捉了宋将,再查察奸臣便了。”杨枭便问:“谁人下山去,打听宋兵虚实?”当有元帅燕必显上前领令愿往。杨枭即命杨宾同去擒捉宋将。二人得令,一同上马,带领喽罗下山,直到宋营讨战。

小校报进营中,韩元帅即命二公子出营迎敌。二公子应声“得令”,上马领兵出营,来到阵前,大喝道:“贼将何名?天兵到此,还不下马受缚?”燕必显道:“我乃杨大王驾前镇国大元帅燕必显是也。你是何人,擅敢到此寻死?”韩彦直道:“我乃韩元帅二公子韩彦直便是。汝等逆天谋叛,特来擒你。”燕必显大怒,提起八十二斤合扇刀,望韩彦直当头砍来。韩彦直舞动那杆虎头枪架住。一场好杀:

燕必显虎头豹眼,韩彦直齿白唇红。虎头枪欺霜傲雪,合扇刀掣电飞虹。那个真是离山猛虎,这个分明出海游龙。一个怒气若雷吼,一个火发气填胸。你杀我,捐躯马革何曾惜;我杀你,愿与皇家建大功。

两个战到三十余合,韩公子卖个破绽,回马诈败。燕必显拍马赶上。韩公子在腰间拔出金鞭,回转马耍的一鞭,正中燕必显的左臂。燕必显叫声“不好”,把身子一扭,回马便走。二公子赶上,将勒甲绦一抓,轻轻提过来,横在马上。那边杨宾本是个无用之人,看见燕必显被擒,欲待上前来抢,又恐敌不过;欲要退后,又恐人笑,只得指点众喽罗:“快杀上去救元帅!”众喽罗因是三大王指挥,又不敢不上前;欲待上前,料来怎生敌得过,只得假意呐喊,进了一步,倒退了两步。

二公子见此光景,便把燕必显掷下,叫军士绑缚了,解往营中。自己回马摇枪,飞一般的冲去。那些喽罗,已挑死了几十。杨宾正待逃走,二公子一马已到面前,挺枪直刺。杨宾战抖抖的,举起手中这杆看样方天画戟来招架。二公子把枪枭开画戟,拦腰一抓,已将杨宾擒过马来。众喽罗俱各没命的跑回山上报信去了。

二公子掌着得胜鼓回营,来见父亲缴令。韩元帅命将二贼推过来。军士得令,将燕必显、杨宾二人推至帐前。杨宾垂头丧气的跪下,那燕必显立而不跪。韩元帅大喝道:“你这贼子既被擒来,怎敢不跪?”燕必显道:“大丈夫被擒,要杀就杀,岂肯跪你?”元帅看见二人光景,便喝小校:“且将他二人监禁后营。待我破了他的巢穴,捉了杨枭,一同斩首。”小校得令,将二人监在后营。元帅又令两个军士暗暗吩咐如此如此。军士得令行事,不表。

且说燕必显、杨宾两个锁禁在营中,却是每人一间囚室,紧紧对着。各人四名军士看守,不容说话。到了晚间,那杨宾已是饿得肚里鬼叫,瞪着两只眼睛空望,却见两个小军:一个托着一盘不知什么菜蔬;一个提着一只大瓶,大约是酒,一手一个箩,大约是饭,走进对面房中去了。直至更深,也有一个小军托着一碗粗饭,一碗冷不冷、热不热的白汤来,叫杨宾吃。那四个守军却是自己去取些酒饭自吃。杨宾看了,又气又恼,看了那碗粗饭,反吃不下了,只把那汤来呷了一口。又被那四个守军絮絮叨叨的骂了几句:“刀口里的东西,还使什么气呢?终不然,老爷们反来供奉你这杀坯不成?且紧紧的缚一缚,好让老爷们睡觉。”那四个守军又加上一条大铁练,将杨宾捆在柱上,各自去睡了。杨宾没奈何,死又不能死,活又不能活,止不住流下泪来。熬至一更时分,只听得外边脚步响。杨宾侧着耳朵细听,好像有三四个人走入对门囚房里去。过了好一会,又听得有人出来,口内轻轻的只说得一句:“都在小将身上。”听他们仍出后营去了。杨宾心里好不疑惑。

到得天明,韩元帅暗暗令赵云、梁兴、吉青、周青四将如此如此。又写密书一封,差人到潭州城内去见岳元帅。

岳元帅看了来书,打发来人外边酒饭。命军士到牢中调出应死囚犯一名,来到后堂跪下。岳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所犯何罪?”那犯人回禀道:“小人蔡勋,因酒醉失手打死了人,故问死罪。”岳爷道:“酒醉误伤只应充军,不该死罪。今本帅有一事,你若干得来,不独无罪,而且有功。”那犯人听了,便叩头道:“若蒙大老爷免死,叫小人水里火里去也是情愿。”岳爷道:“本帅有一马后王横,甚是得用。不意韩元帅闻知其名,今差人来要此人,本帅怎肯放他前去?若回绝他,又恐韩元帅见怪。你今可假扮装束,冒名王横,前去韩元帅营中,必然重用。但是不可泄漏。你可去得么?”那囚犯好不快活,连连叩头感谢:“元帅抬举,小人怎敢泄漏?只认真做个王横就是了。”元帅即命军士将衣甲与他换了。随即升帐,传韩元帅差人进见,差人跪下候令。岳爷吩咐后营:“唤王横听令!”军士一声答应,即时唤出假王横来,跪来帐前。岳爷对着来人道:“元帅来书,要王横去伏侍。但此人乃本帅得力之人,若非元帅来书恳切,决不能从命。今暂同你去,叫他伏侍元帅,待平贼之后,须当还我,不可失信。”来人唯唯答应。

岳爷即命王横:“且同来人去见韩元帅,须要小心服役,不可怠惰!”

王横领命,遂同了差人叩辞了元帅,出城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