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西路军骑兵师参谋长李彩云烈士
郝成铭
1931年12月14日深夜，江西宁都城里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长空，著名的宁都起义爆发了，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的1.7万多官兵们，在共产党员赵博生以及进步军官季振同、董振堂等人领导下，开赴中央苏区，奔向光明，改编为红军。在这支起义队伍的行列里，有一位年轻的连长，显得特别激动和兴奋，他连声说：“二十六路军新生了！”这个人就是李彩云。
（一）
李彩云，1908年出生于甘肃省临洮县洮阳镇。父亲李生财，是个庄稼汉，会一点银器手艺，家境虽不富裕，但可维持温饱。彩云弟兄三个，他排行老二，父亲全力供他读书，希望他将来能够有所成就。临洮是甘肃省文化比较发达的地区，历史上曾出过不少著名人物。李彩云喜欢听老师们讲述这些名人的故事，特别喜欢听临洮革命党人参加辛亥革命的故事。李彩云的老师中，有的就是这些革命党人的同学或朋友，他们把这些革命者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李彩云幼小的心灵被打动了，他立志要干一番为穷苦大众谋幸福的大事业。
1925年秋，冯玉祥的国民军进入甘肃。在国民军中，有许多共产党人从事革命活动，著名共产党人刘伯坚还担任了冯军的政治部副部长。宣侠父、钱崝泉等共产党员随军到兰州后，建立了中国共产党在甘肃的第一个组织——中共甘肃特别支部，积极开展革命工作，甘肃的革命空气迅速高涨起来，街头巷尾到处出现“打倒军阀”、“打倒列强”、“驱逐帝国主义势力出中国”的标语，一些进步军官还到学校、街头讲演，宣传进步思想。正在兰州上中学的李彩云，为日益高涨的革命形势所鼓舞，毅然报名参加了国民军军官学校，到西安受训，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在西安学习期间，李彩云接触到许多共产党人和进步青年，深受他们革命思想的影响，特别是刘伯坚部长，常到学校讲授《社会主义概论》、《劳工神圣》、《共产主义ABC》、《苏俄革命之意义》及《三民主义》等课程，对他启迪最大。他的思想境界日益宽广，政治热情越来越高。他对同学们说：“只有联合共产党人，才能打倒军阀，打倒列强。”他还说：“看来，中国只有劳工革命，才能变得强大。”
可是，正当北伐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蒋介石于1927年4月发动了反革命政变，把大批共产党人投入血泊之中。冯玉祥也在他的部队中进行“清党”，“礼送”刘伯坚等出走，并把许多共产党人抓了起来。面对革命低潮和反动派对共产党人的大肆诬蔑，李彩云的思想迷惘了。
1928年春，李彩云从军官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国民军第二十五师李松昆部任排长。1930年春，冯玉祥联合阎锡山讨伐蒋介石，中原大战爆发，李彩云升任连副，随李师东出潼关，参加讨蒋战争。冯、阎反蒋战争失败后，李松昆师被蒋介石改编为第二十六路军二十五师七十五旅，李彩云在这个旅任连长。
1931年春，蒋介石命令第二十六路军开赴江西，参加“剿共”战争，当年7月进驻宁都县城。宁都城三面都是红色区域，李彩云所到之处，都会看到红军写的标语：“打倒土豪劣绅，穷人翻身作主人！”“欢迎二十六路军的弟兄参加红军，打土豪，分田地！”“二十六路军的弟兄们，不要为蒋介石卖命！”李彩云看到了这些标语，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看到了出路，非常兴奋，便暗自下了决心：“投红军去！”
这时，中国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正在策动第二十六路军起义，军参谋长赵博生和旅长季振同、董振堂，正准备举事。李彩云所在的七十五旅，是李松昆严密控制的部队，当时还没有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尽管如此，李彩云还是听到了部队准备起义的事，他毅然率领全连参加起义，走上了真正革命的道路。
（二）
二十六路军起义后，开赴中央苏区的石城县整编，改编为红五军团，季振同任总指挥，董振堂任副总指挥，赵博生任参谋长。李彩云所在的第七十五旅，改编为红五军团第十五军，黄中岳任军长，左权任政治委员。
为了使这支部队很快成长为一支新型的革命军队，红军派来了许多优秀的共产党员担任各级政治干部和连队司务长，曾在原国民军中担任过政治部副部长的刘伯坚，担任了军团政治部主任。在整编中，李彩云虚心向红军干部学习，政治觉悟不断提高，积极协助党代表认真贯彻红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力改善军民关系和官兵关系；改变愚兵政策，彻底废除打骂士兵的制度；实行伙食公开，平分伙食尾子。所有这些，都受到士兵们的热烈欢迎。由于他在整编中表现出色，整编结束时被任命为营长，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2年3月，红十五军从红五军团调入红一军团建制，到福建参加漳州战役。4月15日战斗打响，一军团红四军在左，担任主攻；红十五军在右，担任助攻。李彩云奉命率领全营夺取漳州外围南靖高地的敌军阵地。他指挥部队利用民房掩护，迅速接近敌军阵地，发起猛烈攻击，半个小时就全歼守敌，占领了高地。这样，敌军的整个防御体系即被打乱，有力地配合了进攻市区的主攻部队。这一战役，红军歼灭敌张贞的第四十九师两个旅，俘虏2300多人，缴枪近3000支（挺），取得了中央苏区第三次反“围剿”斗争以来的第一次重大胜利。
这年6月，董振堂担任了红五军团军团长，红十五军调归五军团建制。7月初，李彩云随五军团到粤北南雄，参加水口战役。红军先是在水口以东截击粤军第四师，接着又参加水口圩大战。在这次战役中，五军团打得非常顽强，虽伤亡较大，但战士们用大刀杀出了威风，毙伤敌3000多人，击溃敌八个团。李彩云在战斗中英勇无畏，指挥果敢，带领全营奋勇杀敌，战后升任团长。
1934年10月，红一方面军开始长征，李彩云随五军团行动。1935年6月，中央红军长征到四川西部的懋功地区，同先期到达这里的红四方面军会师。8月，红一、四方面军混编为左、右路军，红五军团改称红五军，编入左路军，归红军总政委张国焘指挥。但是，张国焘蓄意分裂红军、分裂党，强令红五军随四方面军南下，李彩云心情十分沉重。
1935年9月中旬，李彩云随红五军再过草地，翻越雪山，于10月间到达川西绥靖（今金川县）、丹巴、崇化（在金川南）地区。不久，红四方面军主力继续南下，方面军总部决定成立大金军区，由朱良才任司令员，李彩云任军事部长，负责组织地方武装，剿灭土匪，警戒交通，维护后方治安。这里是藏族地区，一些反动头人组织的武装不时袭击红军后方机关，捕杀红军零散人员，还有流窜多年的土匪，也常出来抢劫，为害百姓。这一带又是高山峡谷地区，人烟稀少，物产贫乏，部队到这里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首先是粮食奇缺，经常吃不上饭，靠挖野菜过日子，有时还摘梨树叶、剥梨树皮充饥。李彩云和朱良才等一起，克服重重困难，一面发动群众，扩大红军，一面指挥部队剿灭土匪，保证了后方的安全和交通线路的畅通。红四方面军主力南下后，由于受到敌军围攻，于1936年初被迫退向川西北的甘孜、炉霍地区，大金军区撤销，成立金川军区，李彩云被任命为该军区司令员，同时兼任军区独立第一师师长，担负阻击敌人的任务。
1936年6月，贺龙、任弼时率领的红二、六军团长征到达甘孜地区，同红四方面军会师，旋被合编为红二方面军。两军会师后不久，红二、四方面军就共同北上，于是，李彩云又率部踏上征途，8月初到达甘肃南部地区。9月，成立了以王维舟为总指挥的甘肃省抗日救国军总指挥部，李彩云调任抗日救国军第三路司令兼甘肃独立师师长。李彩云受命后，立即组织力量，在岷县、临洮、渭源、会川一带开展群众工作，动员广大青年参加红军。他向广大群众宣传说：“红军是为劳苦大众打天下的，穷人要翻身，只有当红军。”群众听到乡音，知道他是临洮人，倍感亲切，青年们纷纷参加红军，不到一个月，独立师发展到2000多人。
10月初，红四方面军离开岷县、临洮地区，继续北上。总部决定，由李彩云率独立师500多名新兵，补入红五军，其余人员或补入其他部队，或组成地方游击队，就地开展斗争。李彩云见到董振堂军长后高兴地说：“老首长，我又回来了，给你带来了500多人。叫我干什么都行，由你随便分配。”董军长也很高兴，同他畅叙别后的斗争生活。因为师团领导干部都满员，遂分配他担任军司令部训练科长，李彩云愉快地接受了任务。10月下旬，李彩云随红五军到达甘肃会宁，参加了一、二、四方面军的大会师。
（三）
1936年10月下旬，红五军与四方面军的红九军、红三十军等部，奉中央军委命令，从甘肃靖远渡过黄河，在靖远、景泰地区转战半个月后，又奉命组成西路军，在河西走廊建立根据地。11月9日，西路军总部率领第五、第九、第三十军及骑兵师、教导团、妇女抗日先锋团等共两万一千余人，由镇虏堡、打拉牌、锁罕堡等地出发，分三路纵队向河西走廊腹地进军。
河西地区是西北军阀马步芳、马步青的地盘。西路军一进入河西走廊，即遭到马家军阀优势兵力的围攻。李彩云在董军长领导下，积极收集敌情，研究敌军作战特点。他夜以继日地工作，定出了打敌骑兵的战术措施。这些措施推广到战斗连队后，对打敌人骑兵发挥了重要作用，受到董军长的称赞。11月25日，红五军进驻山丹县城。不几天，马家军蜂拥而来，围攻红军。李彩云积极参加了守城战斗，杀伤一批敌军，缴获了一批战马。
为了对付马家军的骑兵，红五军决定以缴获的战马为基础，组建骑兵团，调四十五团三营营长吕仁礼任团长，并派李彩云协助吕仁礼组建训练骑兵。他接受任务后，很快调集马匹，调整人员，配备武器，组建起3个骑兵连队，并利用战斗间隙，进行马术和战术训练。李彩云是红军中最早组织指挥骑兵的领导干部之一。他早年在国民军军官学校骑兵队受过马术和骑兵战术训练；在川西北时，他指挥的金川军区独立第一师，就是一支骑兵部队，后来大部分补入了四方面军骑兵师。这次训练骑兵，是搞他的“老本行”。经过短期训练，这支新组建的骑兵部队，就能担负战斗任务了。
西路军继续向西征战。董振堂指挥红五军长途奔袭，于1937年元旦一举攻占高台县城。红五军一面发动群众，建立地方政权，一面积极备战，加固城防工事。当时，红五军参谋长李屏仁已负重伤，李彩云即成为董军长的得力助手。进驻高台后，他抓紧时间，订出了守城计划，组织部队迎击来犯的敌人。
数天之后，敌马家军两万多人就来围攻红军。敌人先占领了10多公里范围内的各个要点，把高台城层层包围起来，并切断了红军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然后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缩小包围圈，向红军发起攻击。从1月12日起，战斗越打越激烈。敌人用大炮轮番轰击城墙，打开缺口后就架上云梯，头顶铁锅冲上城来。红军战士在缺口上同敌人肉搏，打退了敌人无数次进攻。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李彩云来到北城墙，协助骑兵团守城，并做突围准备。英勇的红五军将士同七八倍于己的敌人进行了殊死搏斗。杀伤敌人2000多人，自己也有很大伤亡。到19日，大部分同志英勇牺牲，剩余的人员也处于弹尽援绝的地步，形势非常危急。20日凌晨，敌人从几处破城而入，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等牺牲，只有李彩云等少数人跳城突围，回到西路军总部所在地倪家营子（在甘肃临泽县城南40公里处）。
2月上旬，西路军总部决定，以原骑兵师剩余人员和马匹为基础，重建骑兵师，任命杜义德为师长，李彩云为参谋长。西路军原骑兵师于元月19日支援高台红军作战时，遭敌骑兵逆击，师长、政委等牺牲，部队基本覆没。骑兵师重建后不久，即奉命向东运动，牵制和调动敌人。李彩云协助杜义德率领部队沿祁连山北麓行进。经过两昼夜行军，到达永昌县东南的一个村庄里。部队刚到这里，敌人的骑兵就尾追而来。敌人人多马壮，从东西两面夹击，把骑兵师逼到一个土围子里。杜义德、李彩云立即指挥部队堵死寨门，凭借围墙抗击敌人。激烈的战斗进行了两天一夜，杀伤了一批敌人，但骑兵师人无口粮，马无草料，弹药也不多，杜义德和李彩云只得趁着黑夜，打开寨门，带领部队突围西行，回到倪家营子。
这时倪家营子正打得激烈，西路军受到优势敌人的围攻，损失严重，全军已不足万人。然而敌人还在疯狂地向红军猛攻。李彩云等指挥骑兵师阻击敌人，掩护部队且战且行，转移到临泽县西南部的三道柳沟时，这支骑兵师已伤亡大部。
西路军的西征终于失败了，骑兵师幸存人员和红九军余部数百人，由副总指挥王树声和骑兵师长杜义德带领向东转移。他们多次被敌人冲散，到达张掖以南的山岭时，只剩下王树声、杜义德、李彩云、李新国等11个人了。为便于隐蔽，摆脱敌人的追击，王树声决定丢弃马匹，轻装前进。他们迈着疲惫的脚步，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艰难地行进。李彩云对同志们说：“我们一定要回陕北，去找毛主席和党中央。”
一天晚上宿营时，李彩云睡在了离其他人四五米远的地方。这时，有人突然对他产生怀疑，认为这是他可能“投敌叛变”的征兆，竟然趁他熟睡之机，用手枪打死了他。一团燃烧正旺的革命之火熄灭了，一个蓬勃向上的生命结束了。
几十年过去了，李彩云的英灵一直蒙受着不白之冤。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1978年12月召开）之后，当年参加西征的一些老同志提出意见，认为“1937年6月处决李彩云同志是完全错误的”，说他“逃跑”、“投敌”是毫无根据的；并说李彩云“作战勇敢，不怕流血牺牲，是革命的好同志，”应该平反昭雪。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经过查证，认为李彩云是忠诚的革命者，是一位优秀的红军指挥员，于1986年11月发出通知，为他平反昭雪，追认为革命烈士。
历史是最公正的，它终于拨开了迷雾，证明李彩云是一块经过革命烈火锤炼的真金！
录自《解放军烈士传》第5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