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戈登尖叫道,“这么冷的天,我的脚已经僵了,天还在下雪,你居然要休息?”
“孩子,坐下来,”汉森却很冷静,“我的手伸进里面的衬衫时,你不要紧张。我带着两个三明治,不是掏枪。”
汉森扔一份三明治给他,戈登伸手接住。
“你说有两个,我两个都要。”
汉森微笑着,把第二个也扔给他,然后掏出热水瓶,“你最好连这个也拿去。”
“你很慷慨嘛,老头儿。”戈登撕开了三明治。
“那可不是免费的,你要付钱——应该是八千美金,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
戈登的嘴巴停住了。
“你真笨,老头。为了那笔钱我费了好大力气,怎么能轻易给你?”
“虽然那样,你还是会给我的。要活命,这已经算很低的价钱了。你们昨天晚上是怎么上了那辆老爷车的?”
“我们逃出那个镇子后,在一个弯道处找到一个冷僻的地方,然后爬上一棵树,在那等着,希望可以拦住一辆车。可是等了好久才过来一辆车,却差点儿碾死我。估计他们会去报警,所以我们抓着手电筒逃进了林子,想找间屋子过夜。就这样。”
汉森笑了,“你以为你们在市郊呀?你不知道你们已经很走运了。这高山上没有人住,你们误打误撞才撞上那辆破汽车。”
这时,戈登喝完茶,继续说:“也是件好事。斐克中弹了,就在他快见上帝时,老天开始下雪,手电筒的电也差不多用光。我找到一些干柴,生了个火。再下面一件我所知道的事,就是你来了。”
汉森摇了摇头:“你知道你会冻死,不是吗?你刚刚用完一个人一生中仅有的一次运气。”
“少说废话,”戈登摆了摆手,“走吧!”
但汉森纹丝不动,“不付款我绝对不走!”
戈登打开了手枪的保护盖。
汉森举起左手:“戈登,你玩过扑克牌没有?我握牌坐着,而你要掀牌,你想谁会赢?你开枪杀了我,然后在山中到处转,一直转到被冻死;也许你运气不错,能找到一条路或一间房子。可是你的脚呢?我估计顶多你能再走几个小时,然后就成了一个真正该做截肢手术的患者了。另一方面,我却可以领你到处转,一直到你冷得撑不住,直到两腿坏得向我讨饶,求我背你走。等到那时,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拿走钱,一走了之。我是宁愿你现在就把钱给我,这是最好的选择,那样我们两人可以一起平安下山。你想想看,你的双腿和生命难道还不值这八千元吗?”
“假如我给你钱,你能多快领我下山?”
汉森耸耸肩,撒谎道:“也许一小时吧。”
戈登开枪打到汉森头顶上方的树枝,震得雪花散落飘下来。
“我愿意再跟你走一小时,到那时如果我们还没下山的话,我就杀了你。如果你现在不走的话,我就在这儿杀你。我估计我距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最多也只有一小时的路程。”
汉森叹口气,伸手取来复枪,他觉得自己逼这孩子已经逼迫得可以了。
戈登虽然吃了食物并喝了热茶,但他还在半冻僵中,靠那双不灵活的脚磨磨蹭蹭地跟着跑,很可能已经没有耐力了。
他领戈登走下山坡,来到一道有辙迹的石砌矮墙边,这条有辙迹的路像隧道一样穿过树林。石墙只有膝盖高,但是墙那边的路面却很低。
这对汉森没什么问题,他可以越过矮墙,轻松地跳下去。但是对肌肉寒冷、两脚冻僵的戈登来说,就不那么轻松了,可是此处已别无他途。
“下面会好走一些。我们走哪一边?”汉森说着,摇了摇头,“告诉你,没有钱,我只能领你到这儿。”
戈登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到处都是团团飘落的雪花和树叶,把他孤立在一块几平方米的世界里。矮墙和路延向看不见的远方,没有任何声音可以告诉你,哪边通向文明世界,哪边通向死亡地带。
汉森扫去石墙上的积雪,坐了下来。“你准不准备谈生意?”
戈登眯起双眼:“我想宰了你,你这贪心的老农夫!我可不让你任我在这等死,然后让你独吞了那笔钱。我现在就应该宰掉你,自己冒险!”
“在你开枪之前,记住,你要是选错方向就死定了。等你认为选错时,再回头就晚了。即使你知道正确的方向,你也不能保证要坚持多久。然后,州警来了,你就满意了。你需要的是一辆车,而我就有车。”
戈登全身发抖,一言不发。
“现在我要钱,”汉森语气锐利地说,“假如你到头来弄得没有脚了,或者死了,钱对你来说还有什么用?你已经没有牌可发了。你现在是叫牌?还是收牌认输?”
戈登又看了看路的左右方向。
“这么说,我是该收牌认输了,老农夫,”他慢慢地说,“你们诚实公民都是一丘之貉,愿意用偷来的钱,却没有胆量自己出去抢。等你碰上像我这样持枪而枪却不管用的人的时候,你的手就伸过来了。”
他解开大衣,扔了一个厚厚的褐色纸包给汉森:“你以为我万一被抓到时,不会告诉警方我把钱交给了你?”
“那没关系,他们不会相信你的,我会说,你肯定是在林中遗失了那些钱,”说着,汉森用手试了试钱包,“这儿没有八千元。”
当然他也并不失望,那数目从开始就已经太大了。
“是没有,也许只有两千元。那家店的经理想敲诈保险公司,如此而已。”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戈登,才两千元?”
那孩子摊开双手,“六千元的大钞,会有好大一捆,老头儿,你看见我的大衣有哪儿鼓出来的没有?我全都给你了,除了三四百元,我昨天用来引火的。你听了想不想抱怨?”
汉森大笑:“因为它能让你活下来,所以那可能是廉价的。”说着,他把钱包塞进了夹克里面。
“小子,你已经胜利了,给你自己多买了几个星期或几个月的活头,或者不论多少日子,一直到你再次犯法惹麻烦。现在你付款请我带你出去,那么,把枪拿开吧,你不需要它了。”
他看到戈登把枪放进口袋,然后自己转身,跳到下面的路上。
他知道这孩子心里的想法,他留着枪,等到看明白路的方向时就阻拦他,要回钱并把汉森留在山上。可是那孩子骗不了人,但如果认为汉森可以骗的话,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
“快点决定下来吧!”他有些不耐烦地大声叫道。
戈登坐在墙上,两腿慢慢地挪过去,然后犹豫着。对像他这样冻得半僵、两腿麻木的人来说,从这跳下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落地时他一准会受伤。所以他慢慢挪动着,直到臀部离开墙头,戈登落到了下面陡峭的土堆里,然后滑进雪中,身体失去重心,双腿在身下弯曲。
当他平伏在地面时,发现汉森的膝盖已经顶在他的背部。汉森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手枪,然后拉他站起来,带他上路。
五分钟后,戈登就在汉森的木屋里烤火了。
半小时后,四个男人上山去抬斐克的尸首,而裹在毛毯里的戈登,则乘坐州警的警车前往医院。后面跟随的是汉森驾驶的车。
戈登扭身回头看,看到车里的汉森,想起他说过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免费的。
他用拇指指了指汉森的汽车,对州警说,“你们必须抓住后面的那个老头儿,他收受赃款,逼我给钱,才肯领我下山。”
“算了吧,小子,”州警说,“我知道钱在汉森那儿,送你到医院后,他和我们之间的事有的谈了。”
“他要做什么,分给你一份?”
“你这么说要挨揍的,”州警一脸严肃的表情,“虽然钱是汉森的,不过他会把钱交出来。”
“他的?”戈登目瞪口呆。
“是的,昨夜你抢的那家店碰巧是他的,你那样做只是还给他钱而已。”
“那么,他肯定是个笨蛋。他说假如我不把钱给他的话,他就任我留在那儿一直到死。”
州警笑了:“据我了解,汉森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我不怀疑他会让你相信还有十里路可以跋涉,才肯推你进木屋。那也是为什么这一带玩扑克牌的人,来玩之前,一定要和他约好一个界限。因为你从来都不会知道他握的是什么牌。从那部老爷车到汉森的木屋,你们走了多长时间?”
“大约一小时。”
“正如我推测的。从那辆汽车到木屋,有好长一段路。可是汉森带你抄捷径,使你省却了许多路程,只是让你的脚稍稍难受几天,却不用痛苦很久。”
戈登想起来,在他们很快到木屋时自己是如何地咒骂汉森,心中又不免疑惑,为什么老家伙不用更容易的方法,索性缴下他的枪,然后拿走钱。
在他们后面的那辆汽车里,汉森轻轻吹着口哨。无疑这叫他的狩猎计划落空了,大牡鹿今年也别想了。
不过,当那孩子仍然有枪的时候,自己居然能说服他给钱,这就像一场龙争虎斗的牌戏一样,他桌面上没有什么好牌可撑,而对方手中真正握有好牌。
想到这一点,汉森很开心,他已经多年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可当他想到店经理时,口哨却突然停住了。八千美金!
那个过着高水准生活的人,并没有因为通货膨胀而受到影响。多年来,汉森明明知道他在捣鬼,可是会计师到现在都抓不到他贪污的真凭实据。而在店铺被抢时,他看到一个机会,用浑水摸鱼的方法将保险箱的六千美金纳入私囊。
假如除汉森以外的别人逮到戈登,那么,对失踪的六千美金,经理的话足以应付戈登的辩白和别人的猜测。但不巧或者很巧的是,戈登遇到的是汉森。
当他们把孩子送进医院,汉森就可以和州警去逮捕店铺经理了。这回他没办法篡改账册了。
汉森加快了车速,心中还在后悔失去捕猎那头大牡鹿的机会。
不过,也许经理所挪藏的钱是这一次的补偿,弥补了不能在壁炉上挂上鹿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