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簪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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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郭公心思

“你是谁?你敢过来我就报警”,马佳嚷着,但面对的女子二话不说,一上来死死地压住她的反抗。

“救命啊……救……”——马佳的记忆仅剩下这些。而如今她差点怀疑自己到底是谁了,因为身边的环境完全不认识。黑乎乎的小房间,仅对面一张小玻璃桌上有盏外观制成机器猫的台灯。一瞬间,马佳眼圈通红,呢喃了一句:“戈兰。”想着可能要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外面的太阳,马佳忍不住要挣扎下床了。

然而,麻药的作用果然厉害,尽管坐了好会儿,马佳的双腿还是绵软无力,连床铺都下不了。脚步声响起了,马佳整个人定住了。

她条件反射地转身,眯着眼睛搜索过去,发现这小小的房间,竟倚墙建有一条之字形的长梯,连接着房间和楼梯另一端更加小的门口。现在长梯上有个男人拾级而下,手里还小心翼翼捧着托盘,神色淡然:“你醒了?你我目下的格局,是不是很熟悉?”

马佳正不知所措,身体往后缩了缩,迟疑地回复:“你说你救我,像上次在医院那里面对面相处?我刚还以为你和那边商量好,打算把我……哦,没什么。”她意识到说多错多。但下来的男人脸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马佳的样子,却不打算一下子接马佳的话茬。他把托盘放在小玻璃桌上,拉了把椅子,翘着二郎腿,一手握住另外一只的手腕侧着脸打趣了:

“对。我要控制你,抽干你的血;接着以你为饵,引诱戈兰上来,听我指挥;再押你们姐妹去见仲恒兄,趁他走神的时候,把他的簪子也赚了。人也有,簪也有,这双簪合一,我功行圆满。岂不妙哉?!”他越说越得意,说到最后一句,眼珠子禁不住往上摆来摆去,似乎他所说的情形已经实现了。

“你……不是说真的吧?”马佳有点发懵了。那男子心里暗骂,白痴!于是他撇撇嘴,没好气说:“杨某真服了你!你和戈兰两个的性格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旦有风吹草动,疑神疑鬼的,敌我不分!”说完,男子指指托盘:“喏,坏人能给你弄来吃的喝的,我真是世间少有的仁慈坏蛋啊!”

马佳讪讪地笑了,很不好意思认个错:“德远呀,你不看看最近戈兰都遭遇到什么嘛,我这不就是一时过敏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嘛?”杨德远可毫不客气,大刺刺回了:“哎,我宰相肚里好撑船,不过总算知道息斯敏热销的原因了,就是存在特别多像你那样想法的人,见了黑屋就联想起绑架,见了兵刃就联想起伤害……”

马佳一心要拍马屁,不等杨德远说全,赶紧接着:“没错,所以瞧杨大爷不光见识高,还正气凛然,远离暴力,连黄色都远离。即便柳下惠来了,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杨德远翻了个白眼:“不要乱奉承!”他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我少年时,不知道看过多少石匠雕刻********的砖画,雕好后封入黄土中。那姿态按照你们的说法叫‘诲淫诲盗’,甚至有男男亲密同画。可我们那阵子从头到尾都坦坦荡荡,哪有什么黄不黄的!这就是你们现代人的思想污秽,才会制定‘脖子以下不能描写’之类的禁令。”

马佳原本不善言辞,这回更猛地醒起自己那是马屁拍到马蹄上了,一时之间不知怎样把话顺下去,同时她第一次从杨德远这样一个“真实的”古人口里听到如此大胆的言论而瞠目结舌。

但是杨德远根本不在意马佳的尴尬表情,自顾自地吃起托盘上的点心。果然不愧是老江湖啊!马佳决定有样学样,于是装作边吃点心边漫不经心问:“戈兰呢?你把她送到哪儿躲藏?”

杨德远优雅地把手放回大腿上,为对方解惑:“当然送到警察那去了。反正她的案子目前不算了结,警方好歹会加大力量保护。我就不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仲恒兄敢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去抢人。况且仲恒兄手上不是还有点从戈兰身上採来的血吗?足够他用上一段日子了。”

“为什么我们被选中?你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不是应该碰到过无数位血统继承人才是?”马佳托着腮,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这也是长久压在她心底的疑问。

可是她迎来的,竟是杨德远长长叹息,无限的惆怅地解释:“你有所不知了,不是光有簪子神力开启的始祖的血统就随随便便成为血统继承人的。因为还要同时具有别的条件,这样的继承人的血液才会被簪子选择。说来给我指点出其中奥妙的人,自己就是条乱世黄犬。嘿嘿!容我慢慢跟你讲清楚来龙去脉吧。”

马佳的脖颈渐渐伸直了,她仿佛跌入由杨德远用磁性嗓子编织好的未知世界。在倾听的过程中,马佳察觉出杨德远胸中的热情,似乎一点点外泄,甚至于从微末之处捕捉到对方眼神一闪而过的莹润。而杨德远则恨自己没有高潮的画技,画不出故友的容颜。只好在讲述中默默想象自己动手刻画他的容颜:

他那双丹凤眼与弯眉共同构成一副似乎总在微笑的表情,身材浓纤得衷,举凡那个时代审美观里认为俊美的标准,他都符合了。偏偏不幸得很,他生在河东闻喜郭家,加之拜师学过奇门遁术,名声在外,在不知情者面前,不得不装作老儒生的寡言。世人把他的这个形象写入史书的时候,彼时曾以赵载身份陪伴在他左右的杨德远,却知道这个史上赫赫有名、遍注群经的人,却喜爱在山水之间放歌。他也在和杨德远的诗酒唱和之间,指点若干道术,往往一点机关改变,整条咒语就廓然开朗。杨德远也愿意接近他,因为这样的相处也是愉快的。

然而在平和的生活表面,外间的世界剧烈变动,那几年改元频繁,每天午时前后市肆高声叫卖底下流传着各种小道,诸如洛阳城城头旗帜又换啦,又或者哪位金枝玉叶迁居了金墉城。大家心里清楚,自从先帝山陵崩后,宝座上的圣人就根本没有至尊应有的权力。可惜消息传了那么多趟,进进出出洛阳城的诸侯换了又换,始终无人敢断言天命到底落谁家。

这一天照旧由门客向他汇报市肆里搜集到的关于帝都洛阳最新进展的说法。临末了,那门客郑重长揖:“司空东海王越目下已经录尚书事了,威权日隆,仿佛前朝魏武晋爵魏王的光景。恐怕圣上不日颁下加九锡的圣旨了。公身为郭家的少主,宜劝主君适时进表。”

当时陪伴一旁的杨德远眼皮不由自主剧烈跳动,他想起曾经装扮成寺阉混到前朝宫廷观摩了一场魏武加九锡的大戏,在那不久之后,五官中郎将丕就篡夺了四百年的汉室天下。所以,这不能怪门客的担心啊,毕竟先帝同姓子侄极多,又多不肯就藩,一个个屯兵在洛阳左近,觊觎皇位者是不在少数的。

哪里知道安坐在主位之上的他却摇摇头了:“司空如仿管夷吾‘尊王攘夷’之故事,其离帝位许是一步之遥罢了。惜乎今日朝廷内外纷争难靖,吾观东海非天下共主也。哎,生民涂炭惨况,已是可以想见了。”门人一听,挺腰张嘴想辩驳什么。但被郭家的少主用手止住了。

然后,那个眉清目秀的他,若有所思地说:“阿载,随我至后堂。”哦,郭公景纯在唤我呢——杨德远立刻从走神的状态拉回自己。整整五年了,他顶着“赵载”的名字在郭璞身边活了五年了,也亲随郭璞左右五年了。以小小一个投奔门客,能获此殊荣,杨德远明白,那次撞破郭氏的“庐山真面目”,可谓得到“神助”。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唤自己去后堂呢,同时他回想五年前正是在后堂的秘阁中和郭璞面对面结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