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姐博学多闻,难道没听过是药三分毒吗?”李青歌眼底掠过一丝暗光,径直道,“大少爷得来的药方,妹妹也有所耳闻。据大伯父说,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不过此毒虽除,难保彼毒不会在姐姐身上留下祸患。所以,姐姐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一早上好容易得来的好心情,被李青歌这一番话瞬间打击得烟消云散。夏之荷那精心打扮过的小脸,也颓丧得没有一丝喜气,整个人像被蒙上了一层烟灰。
该死,她诅咒李青歌。好好儿的,偏她又提起这个,让她郁闷至极。而李青歌却没事人似的,清灵秀美的小脸不施粉黛,荡漾着恬淡纯净的笑,恰如一丝明净的水缓缓注入人的心田,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夏之荷见了,更是气闷得不行,暗自揪着团扇上的流苏。她强笑道:“劳烦妹妹担心了。姐姐以后会保重身体的,一定不会再让妹妹担心。”
“那就好。”李青歌牵起嘴角,淡淡地笑,“姐姐一定要好好的,不然……”
“不然怎样?”夏之荷眼神微冷。
“呵。”李青歌抿唇一笑,“大少爷会心疼的。”
“你……”夏之荷俏脸绯红,狠狠啐了一口,就要捏李青歌的脸,“你这小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常跟二表哥混在一起,竟也学坏了。”
“若不是真的,夏姐姐何必恼?”李青歌的身子后退一步,躲过她的手,就见夏之荷神色一暗,她却嬉笑道,“怎么样?为了大少爷,你还不赶紧回房,好生歇着去?”
夏之荷欲说什么,却又不好说出口。
别人倒也罢了,被李青歌这么一奚落,她往日里那些因高逸庭而在李青歌面前骄傲的心,一下子全没了。
怎么会这样?如果说她费尽心机、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李青歌面前根本一文不值,那么,她得了来又有何意义?
“好了,妹妹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就不陪姐姐了。”见她怔愣,李青歌笑道。
随后,李青歌带着翠巧,翩然离去。
夏之儒本欲再追上去,但见夏之荷神色有些不对,也没动步子,只问:“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拉下个脸子?”
“都是你干的好事。”夏之荷狠狠瞪着他。
若不是这个急色鬼贸然去找李青歌,然后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她才不会出现,让李青歌那个小贱人白白笑话奚落呢。
夏之儒很是委屈,“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夏之荷柳眉倒竖,怒斥,“一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哼,别告诉我,你对那个小贱人动了真心,舍不得下手了?”
“怎么会?妹妹怎么连哥哥都不信了?”夏之儒立刻发誓,“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妹妹的终身幸福,当哥哥的不管,谁管?”
哼,说得好听,“那好,今天你就帮我把事办了。记住,我永远不想见到这个小贱人,让她死得越惨越好。”
那阴狠的眼神,让夏之儒看得心里毛毛的。平日里,人人都说他这个妹妹是仙女下凡,如今依他看,是恶女投胎才是。
不敢再说其他,夏之儒忙点头保证。
夏之荷这才作罢,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她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摸自己的脸,那处疤痕似乎隐隐作痒,好生难受。
很快,到了老夫人那边,有丫鬟为李青歌挑起了帘子。
李青歌刚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儿,不觉心惊,老夫人病了?
朝寝室走去,药味儿更是浓厚。
伺候的嬷嬷见到李青歌来了,忙道:“姑娘里面请,老夫人等你半天了呢。”
“哦。”李青歌答应一声,径直走进去。
“是歌儿丫头吗?”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半靠在床头的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朝门边望去。
“是。”李青歌几步上前来,俯身行礼道,“青歌给老夫人请安了。”
“快起来吧。”老夫人忙道,身边的嬷嬷也亲自过来扶李青歌,“快到祖母这儿坐。”
嬷嬷端了春凳放在床边,李青歌坐了过去。再细瞧老夫人,虽然才几日没见,她的白发却又添了不少,神色很差,憔悴得像是大病中一样。
“老夫人……”
李青歌刚欲说话,老夫人却朝那嬷嬷使了个眼色,“你且出去瞧瞧,若那药熬好了,就让她们先放一放,我等会儿再喝。”
“是。”嬷嬷恭敬地退下。
房门又被关了起来,让本就不太亮的房间更加昏暗了起来。
“歌儿丫头啊!”老夫人这才看向李青歌,才欲说话,却先咳了起来。
李青歌忙起身,过来为老夫人拍背。
“不碍的,你先坐下。”老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推李青歌坐下。
李青歌坐定,神色中却满是担忧,“老夫人这是怎么了?青歌才几日没见,就……”
老夫人苦涩地一笑,“呵,不过是年岁大了不中用了,吹个风受个凉便成了这样,都快成药罐子了。”
“谁说的?老夫人才不是呢。”李青歌忙柔声安抚。
老夫人摆摆手,止道:“丫头啊,你也别说那些宽慰人的话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今天叫你来,实在是有事。”
说着,老夫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微微仰首,靠在枕头上,苍老的面上满是悲凉。
李青歌微微一顿,轻声道:“老夫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
老夫人满眼悲戚,眼角似乎渗出了浑浊的泪来,“青歌丫头,是我对不住你啊!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我一直以为就算她恨你,也不至于害你,却不想她背地里对你下那么毒的手啊。”
“老夫人。”李青歌心下一沉,追问,“老夫人说的可是大夫人?”
老夫人含泪的眸子望向李青歌,沉沉点头,“正是呢。”她叹了一声,继续道:“这些年,我住在高家,与她婆媳一场,她的苦处,我自然也看在眼里。她的狠辣,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对你下手。”
“老夫人,这事不怪你。”李青歌道。
“不。”老夫人摇摇头,“若不是当初我非让人去李家接你姐弟过来,只怕也没有这样的事。”
原来接他们姐弟来高府,是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继续道:“大夫人心术不正,你爹娘不在身边,祖母也是怕她会暗地里对你们下毒手。所以,想着将你们接到身边来,好歹让她有所忌惮。他日,等你与庭儿成了亲,有了庭儿护你,我也就放了心。可不想,事情最后变成这样。”
“老夫人。”李青歌倒没因为此事怪老夫人,她知道老夫人也是一片好心。毕竟爹娘不在,她与弟弟两个还小,若大夫人真想下毒手,有的是机会,张氏不就被她收买了吗?
此刻,她只对老夫人的话满心疑惑。前世今生,都有不解。毕竟,高远与李南风师出一门,乃是至交,情同兄弟,不然,也不会有自己与高逸庭的婚事。所以,她来高家,哪怕没有门楣支撑,也不至于遭那样的毒手。大夫人即便再不满意她这个儿媳,也用不着做出那些狠毒的事啊!毕竟囡囡是她的亲孙女。
“老夫人。”李青歌眸色深沉,低声问,“青歌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夫人指点。”
“何事?”老夫人问。
“大夫人为何如此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老夫人面露迟疑。
“请老夫人明示。”李青歌坚持道。
“罢。”老夫人握起李青歌的手,轻轻一拍,双眸在她脸上仔细瞧了瞧,又是一叹,“歌儿呀,说起来,你是像极了你娘亲呀!”
这个她自然知道,除了身量,她的眉眼与娘亲一般无二。
可是,这个就能招来大夫人天大的恨意吗?还是……
“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人道,“还记得那一年,你大伯父突然带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上山,说是得了重病,遍请名医不得治,他无法才带她上山,求救于你师尊。”
李青歌眼帘半垂,静静地听着。
“那小姑娘为了医病,就在山上住了下来,后来与你父亲李南风渐渐熟悉。”
“那小姑娘就是我娘?”李青歌惊问。
老夫人点头,“是。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听你大伯父叫她玉儿。”
说到这里,老夫人又是一顿。
李青歌便道:“娘不是叫李玉吗?”
老夫人摇摇头,“李是你父亲的姓,后来她与你父亲私订终身,就姓了你父亲的姓。但是……”
“怎么?”李青歌追问。
老夫人眉心微皱,道:“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个时候,我与你师尊闹了矛盾,一个人搬下山住在你大伯父家,与你娘相识不深。但是,她那通身的气度,我见了,却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时,你师尊也阻止过他们的婚事,你大伯父甚至与你父亲闹翻了,直到后来有了你,才又好了起来。只是没想到,你大伯父心里一直念着你娘亲。”
“什么?”李青歌惊了。听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到,高远心里竟念着娘。
“是啊!就为这,大夫人才恨你娘,也恨你,恨李家所有的人啊!”老夫人摇头叹道,“孽缘啊孽缘!想不到,你爹娘最后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李青歌心头一紧,反手将老夫人的手抓紧,急声问:“老夫人可知杀害我爹娘的凶手?”
“这个……”老夫人亦是神色一紧,却又颓然地摇头,“这个我却不知。”
“哦。”李青歌有些失望。
“但是……”老夫人见她这样,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但我想起了一件事,这些年来一直搁在我心里,没跟任何人说过。如今,你长大了,再加上你爹娘也不在了,说了也无妨。”
“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父亲的惨死与你娘亲有关。”老夫人直接道。
她眸中涌出悲色。当年她也不同意李南风与李玉的婚事,除了李玉身份不明外,更因为她搅得她的两个好徒儿不和,让她最为反感。
李青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压低声音道:“我也不愿相信。但是有一次,听你大伯父与大伯母说话时,无意间听到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李青歌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直觉那个名字定然和父母有关。
“赫连玉。”老夫人幽幽地道。
“赫连玉?”
老夫人点头,“正是。”
“可是……”李青歌的思路一时间有些乱。
老夫人却道:“你大伯父带你娘到山上的时候,只喊她玉儿。后来,她与你父交好,便主动姓了李姓,可那并不是她的姓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赫连才是你母亲的姓氏。而你母亲的名字就是赫连玉,前朝的小公主。”
“什么?”李青歌彻底惊住了,久久反应不过来。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李青歌脑子里有些乱。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事情的起因可能是娘亲,而娘亲的姓氏可能是赫连。那可是皇家姓氏。她是前朝的小公主,怎么会?
她与娘亲生活了十几年,只觉得她与平常人家的女主人一样,从未觉得有特别之处。而且,爹娘也从未告诉过她这些。
可老夫人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
李青歌陡然想起那日在普济寺中,大夫人突然提及她父母双亡之事,而那个人连赫连奚都能调动,只能是宫中人了。
思及此,李青歌断定,老夫人说的是真的。
难道又是一出皇家争斗,累及了自己的爹娘?
李青歌一边想着一边走,不知不觉出了院子。
翠巧追了上来,“李姑娘?”
李青歌忙问:“怎么了?”
翠巧道:“姑娘你怎么了?瞧着神色不好。奴婢刚才喊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哦。”李青歌勉强一笑,道,“在想老夫人的病。刚才我瞧着老夫人的气色很不好。”
原来是这样啊!
翠巧也叹道:“是啊,老夫人这一年来身子都不怎么好。”又怕李青歌担心,忙柔声安慰道:“不过,老夫人那么好,菩萨会保佑她的。这病一去,老夫人定能长命百岁。”
“呵。”李青歌也跟着笑了,“谁说不是呢?老夫人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嗯。”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冷不防一道人影蹿了过来,“李妹妹,何事笑得这么开心?说与之儒哥哥听听。”
李青歌与翠巧皆吓了一大跳,冷眼瞧着夏之儒。这么大个人走路不出声儿吗?跟鬼似的。
翠巧暗道不好,她们这是要被这无赖缠上了,该不该立刻去禀老夫人?
“哦,原来是夏公子。”李青歌倒没有翠巧那么紧张,面容平静地问,“夏姐姐回去了吗?刚才我们在说老夫人呢。她老人家病了,我正与翠巧祈求菩萨保佑老夫人快点好起来。夏公子来这儿,也是去看老夫人吗?老夫人正在喝药,夏公子若去,就赶快去吧。去晚了,只怕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夏之儒神色一僵,继而有些讪讪。他本想说是专程候在这里等她的,为表自己的一片诚心,可被李青歌这么一问,他又不能说不是。
“是啊!”尽管不情愿,夏之儒仍说道,“之儒哥哥也是听说老夫人身子不好,准备去探望一下。可巧,在这遇到了李妹妹。”
李青歌微微一笑,透着粉色的双颊隐隐现出娇俏的梨花窝,“难得夏公子有心,那我就不耽搁你了,快去吧。”
“哦,好。”
夏之儒是真心不想走,老夫人与眼前的美佳人怎么能比?但当着李青歌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他还想给她留下好印象呢。毕竟看起来,李青歌与别的女子很不一样,别的女人拿些银子就能用,李青歌却给了他另外的感觉,第一次让他有种想要讨好、想要追求、想要她真心地跟着自己的愿望。
虽然答应了妹妹,要处置李青歌,但这种处置究竟如何,在于他自己。他打算将李青歌掳走,然后找间宅子养起来,从此以后,这小美人就完全属于他了。
想到未来为所欲为的好日子,夏之儒的脸上又露出一贯的淫邪笑意。
趁着李青歌还未走,他忙殷勤地说道:“我还带来了几棵上好的人参,打算给老夫人补补身子。今见李妹妹身子单薄,不如也带些回去。”
“夏公子客气了。青歌好得很,这些人参还是送与老夫人吧。”李青歌委婉谢绝。然后转身,与翠巧一起径直走了。
李青歌那小小的身影,透着股冷清的气息,倒把夏之儒看得痴了。平日里,仗着夏家大少的身份,又有无数银钱供自己使唤,到处是巴结他的女人。今儿一见李青歌这般,当真是新鲜。夏之儒直瞧着李青歌消失在了拐弯处,视线仍舍不得收回,恨不得此刻追上去,将其扑倒,狠狠地吃干抹净才好。但一想到晚上,他又乐了。
老夫人那里自是不去的。夏之儒一转身,便去别处忙活了。
“李姑娘。”一转弯,身后的那道视线终于不见了,翠巧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叫住李青歌,担心地说,“那个夏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姑娘千万不能被他蒙骗了。”
李青歌闻言,仔细地瞧了瞧翠巧。见她神色紧张,倒是出于真心的,李青歌的内心不禁有些松动,但面上仍未表现出来,只道:“怎么了?我看他还好,还知道给老夫人送人参。再说了,他是夏姐姐的哥哥,人人都说夏姐姐是仙女下凡。她那么好,她的哥哥能差到哪儿去?”
“李姑娘,你听奴婢一句劝吧。你才来,不晓得其中的厉害。”翠巧急切地解释道。
接着,翠巧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才又压低声音道:“夏姑娘虽好,她那个哥哥却是京城有名的无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哦?”李青歌微微挑眉,似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