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逸轩给她让了座,帮她铺好宣纸,又将笔递到了她的手上。
李青歌很自然地享受着他的服务,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高逸轩却觉得幸福无比。尤其是看着李青歌认真写药方的时候,那低垂的眉眼,专注的神态,还有她身上隐约散发出的女子特有的幽香,都让他的心神有些恍惚。
很快,李青歌写完药方,递给一旁的丫鬟,“按这药方抓药,外敷内服,照上面做就行。”随后,她对赫连筠道:“三殿下也不必担心,公主虽然伤重,但还不至于危及性命。只要照顾得好,我想不出一月,就能痊愈。”
“李姑娘费心了。”赫连筠客气道,心里却是另一番心境。
李青歌故意忽略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情绪,笑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殿下不必客气。如今,公主有伤在身,殿下自当好生照料。青歌就不打扰了,告辞。”
“告辞。”高逸轩忙走到她身侧,也向赫连筠一拱手,假意客气道。
赫连筠亦是拱手相送,“走好。”
送走两人后,赫连筠自去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从外面看,除了失血过多,脸色差点,其他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不多时,老管家带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冰焰见过王爷。”黑衣男子面容冷峻,恭敬地对赫连筠行礼道。
随后,见赫连筠气色不对,他冰冷的眸中露出几分讶异与担忧,“王爷受伤了?”
赫连筠挥退了老管家,对冰焰道:“本王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你先去给公主看下。”
“是。”冰焰走到床边,看着面色惨白如霜的赫连云初,不禁皱紧了眉头。究竟是何人伤了王爷与公主?
但当他仔细为赫连云初检查完伤口后,更是吃惊得不行,这伤口……
“怎么说?”看冰焰的神色,赫连筠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看来李青歌说得没错,赫连云初身上的伤着实怪异,说不定真是她使的一出苦肉计呢。
想到这,赫连筠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而他的眸子却越发寒凉起来。
冰焰思索片刻,便沉声道:“回殿下,公主身上的伤口,应该是自己所为。”
赫连筠脸色阴沉,目光阴狠地盯着他。
冰焰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眼神,镇定地回道:“公主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伤在左小腿,且伤在内侧,刀口自下而上,下深而上浅。如果是他人所为,弄出这样的伤的确不易。按照寻常招式来看,若他人朝她腿上砍来,刀口应该是上深下浅。还有一处,是右边第二根肋骨下,刺穿皮肉,但伤口平整,由浅到深,力度也是慢慢加重。如果是他人所刺,那么伤口定然是先深后浅,因为刀锋遇到皮肉会有阻力。结合以上,属下觉得,公主身上的伤不是他人所为,乃公主自己弄的。”
赫连筠静静地听着冰焰的分析。其实,就算冰焰不分析,他心里也早有了答案。
上一次,灵州之行,知晓的人并不多,云初就是其中一个。可是回来的路上,他仍旧遭人暗算,差点死于非命。
这一次,赫连云初非拉着他去山上寻找什么梅花鹿,说是可以为母妃祈福。临走时,她特意给他端了一杯热茶,说这是她学了好久的烹茶之技,想让他尝尝味道。
再到山上遇袭之时,当两名侍卫护着他先行时,她突然害怕地喊救命,结果又招来了另一批杀手。
而他被李青歌救走,剩下赫连云初,照理说,如果对方是刺客,她又怎么会活着回来?如果对方的目标不是她,又为何非要伤她至此?看似要她的命,实则却是保她的命!可笑!
“下去吧。”赫连筠对冰焰说。
“是。”冰焰恭敬地退下。
房内,只剩下赫连筠与赫连云初。赫连筠缓缓走至床边坐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这个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妹妹,他的眼神由最初的温情慢慢蓄进了冷意。
“王兄、王兄……”像是被目光刺醒,赫连云初的眼皮动了动,最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她方看清楚了床头坐着的赫连筠,眸子里露出笑意来,“三王兄,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她的声音很虚弱,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喘息。
若是以往,赫连筠定然不许她这般说话,而是让她好生静养。然而此刻,听她说得这般费力,他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有伤在身,赫连云初的精神不济,但到底不糊涂,她敏锐地觉察到了赫连筠的异样,心下凛然,面上却哀戚痛苦,“三王兄,好痛、痛……”她漂亮的大眼睛里很快挤满了泪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非要杀你我兄妹?三王兄,你一定要将他们抓起来。”
“自然。”赫连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那些敢伤害你我兄妹之人,王兄一个都不会留。”
不知为何,尽管他动作温柔、声音轻柔,可是听他如此说,赫连云初打了个冷战。再瞧他,他那幽深得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冰凉一片,她的心也跟着下沉。
他知晓了什么吗?赫连云初有些不确定。但如果被他察觉到了,他又怎么会收留照顾自己,还如此对自己说呢?
不会的,凭他这些年对自己的感情,赫连云初断定,赫连筠不会猜到自己。他之所以有异样,眼神冰凉,那是因为遇刺事件。对,绝对是这样。
这样一想,赫连云初的心稍稍落下,点头附和,“嗯,太可恶了,竟然敢伤王兄你。幸好王兄吉人有天相。王兄,你不知道,初儿怕死了。若王兄……咳咳……”
“初儿好好歇着吧,我让小云过来照顾你。”赫连筠见她气喘咳嗽,状似担忧地道。
他还是担心自己的。赫连云初的心里有着小小的得意。哼,最得宠的皇子、众人膜拜的神祇又能怎样?此刻不是依然像玩物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掩去眸底的小心思,赫连云初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赫连筠,“可是,初儿想要王兄陪着。只要王兄在,初儿就不怕。”
“是吗?”赫连筠眼底漾过一缕意味不明的笑意。
如果说当初被亲情蒙蔽,被她的伪装欺骗,可当心思清明,所见之物自然不同。因此,此刻瞧着赫连云初惺惺作态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有多傻。她明明装得那么假,他却仍当她是单纯的小妹妹,那样宠爱。
他知她身世可怜,父皇从未过问过她的死活。就连母妃,虽然负责教养她,也很少关心她。这样一个没了娘的公主,想在深宫生存着实不易。所以,对她,他甚是怜惜。他像兄长也像父亲,希望能给她尽可能多的疼爱,来弥补她生命中的缺失。
可是,如果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他的付出又有何意义?
赫连筠的心底不禁泛出无限悲凉。本以为没了父皇,没了母妃,他还有值得他关爱牵挂的妹妹。到头来却发现,她才是那个伤他最深的人。可笑啊!
“好!就怕王兄留在这儿,初儿会休息不好。”不是吗?自己的敌人就在身侧,她能睡得安稳吗?
错觉,一定是错觉。王兄说这话,只是纯粹地担心她,并无其他意思。
赫连云初努力想要忽视他说这话时,眼底一闪而逝的阴冷。
她虚弱地露出一抹笑来,接着道:“对了,王兄也有伤在身,要紧吗?都是初儿不好,这个时候还让王兄陪着。王兄,你也赶快歇着,初儿现在好多了。”
“初儿真乖,处处都为王兄考虑。”赫连筠淡淡地笑,淡淡地说,让赫连云初心里一下子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好,王兄倒是真的有些累了。自你回来,王兄就一直担心。好在大夫说你没有大碍,现在终于醒了,王兄也就放心了。王兄就先去歇着了,有什么事就吩咐小云。等晚饭的时候,王兄再来看你。”
后面的话,让赫连云初的心彻底落了下来。是了,这才是那个一直宠着自己的哥哥。
“嗯。”赫连云初娇滴滴地哼了声,目送着赫连筠出门。
房门一关,赫连云初那双虚弱又纯真的眸子,立刻被轻蔑与讥诮充斥。赫连奚还在担心她这个蠢哥哥会怀疑,看吧,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吧?
出了房门,赫连筠唇角的笑意冷凝了下来。他一招手,一名黑衣暗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赫连筠站在廊檐下,负手而立。明媚的暖阳沿着房檐斜斜落下,笼在他的身上,却仍抹不去他浑身散发的阴冷气息。
“盯住她。”他只冷冷地丢了三个字,便大步离开,不带一丝感情。
出了筠王府,李青歌有些郁闷了。刚才真应该要套丫鬟的衣服换上,现在她身上的绿裙子几乎被红色染透,这要是走在大街上,不被指指点点才怪呢。
“别怕,有我呢。”看她纠结懊恼的模样,高逸轩贴在她耳边小声笑道。
“嗯?”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李青歌一阵疑惑,高逸轩却已经将她抱到了怀里。
大街上,李青歌不敢乱叫,但也不敢自己下来走。所以,她只得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敢露出来见人。
高逸轩得逞地笑了笑,随后轻车熟路地带她到了一家裁衣铺,要求女老板娘亲自招呼,将李青歌从里到外的衣服全部换了个遍。
换好之后,女老板娘还将李青歌领到了自己房中,拿出女子专用的棉包。
“小姑娘,给。”女老板娘笑吟吟地将棉包塞到李青歌手上,嬉笑道,“第一次来这个,要嫂子我教你怎么用吗?”
“你……”李青歌羞赧之际,更加错愕。怎么她来癸水,尽人皆知?之前看赫连筠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对呢。
“呵呵。”老板娘忙笑道,“说来也好笑,轩少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虽然以往也见他给女孩子们买漂亮衣服,却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像对姑娘这么上心的。姑娘来月事,按理说男人都是忌讳的。可轩少不但不忌讳,还叮嘱我一定要教你,帮你处理好,呵呵。”
“哦。”老板娘说完,李青歌的小脸已经红透,暗恼高逸轩不该,怎么这种事也可以到处乱说?
不过,他常来这里为女孩买衣服?
“他常来买衣服?”心里所想,嘴里已然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待问出来后,李青歌方知失言,拿着棉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板娘瞧着她笑道:“男人嘛,朝三暮四那还不是正常的事?何况,轩少风流倜傥,为人风趣豪爽,自然是很招女人喜欢的。不过迄今为止,嫂子只见他对姑娘你最上心呢。”
最上心?不过是图个新鲜吧?曾经他带来这里的姑娘,哪个是不上心的,如今又去了哪里呢?
就算是高逸庭,曾经自己以为他对夏之荷至死不渝、爱到骨髓,可是到了最后,他还不是要娶赫连云初?甚至为了讨好她,不惜杀死自己与囡囡。
想来,男人心口不一的本事,谁都有吧?而高逸轩自然是其中的翘楚。
“多谢嫂子,我自己来吧。”李青歌并没让她教,只是借里面的隔间一用。
老板娘一愣。见李青歌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而在外面大厅候着的高逸轩则更无辜,他不明白换了一身衣服的李青歌再出来时,为何俨然换了一个人般,根本不看他一眼,更别提让他碰她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