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再次到养心殿,当着赫连炎的面,李青画也没怯场,反而不时向幔帐内的女子撒娇说话,嘴甜得不得了。用尽方法,那女子却无半点回应。
不仅李青画,就连李青歌也觉得有些不寻常。
若按上午赫连炎所说,不该如此啊。
但事实上,李青歌并没觉得那女子有多喜爱孩子。甚至,李青画亲自将写的字交予她手时,那女子却是连看都未看,就直接撂到了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弄得小家伙心里大受打击。
最后,还是赫连炎说的,娘娘身子又不太舒服了,让他们先回去。
李青歌只得又带着弟弟走了。
只是,他们才一走,幔帐内,赫连玉早已捧着李青画写的字泣不成声。
今天的见面,大概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了吧?
李青歌回去越想越不对劲。
晚上,高逸轩来了,又是从窗户进来的。
这次,又把李青歌吓了一跳,她正在想事情,不想几日不见的他又突然出现在屋子里。
“你怎么来了?”
高逸轩关上了窗户,笑着朝她走来,“好几日没见你了,想得慌。”
肉麻的话他都能当饭吃了,李青歌睨了他一眼,“这么晚来有事?”
高逸轩微笑,坐到了椅子上,就着李青歌的杯子喝尽了剩下的半杯冷茶。
李青歌才要喝止,但见他已经喝尽放下了杯子,只得作罢,陪他一起坐着,又道:“说吧,什么事?”
“还不是你的事。”高逸轩道,“这几天都帮你去调查那个女人了。”
“赫连云初?”李青歌惊问。
高逸轩点头,“嗯。这女人……”说着,他凝眉摇头,只道,“她背景很深,这次你只怕真遇着麻烦了。”
“哦。”李青歌想不出赫连云初除了公主的身份,还能有什么更深的背景。此刻,她还纠结在那个帷幔内的女人身上。
突然,她眼睛一亮,朝高逸轩看来。
“怎么?”高逸轩心里乍喜。这丫头很少用这种眼光主动看自己哦。
“帮我一个忙,带我去……”李青歌越过桌子,朝他俯身而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逸轩咋舌,“去养心殿?”
“是,现在就去。”李青歌说着就拉着他,然后打开窗户,“从这边走。”
高逸轩不解。但是,小丫头想去养心殿偷窥,他自然得顺着了。
好在他轻功不赖,即便是守卫森严的后宫,他带个人依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养心殿的——屋顶。
两人趴在屋顶上方。李青歌伸手就要揭瓦,却被高逸轩止住,随后,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安静。
李青歌只得不动了,高逸轩则将耳朵贴在瓦面,细细听着下面的动静,随后方小心翼翼地移开了半块明瓦,伸手过来,轻轻揽过李青歌的小脑袋,借着那一点点的地方,朝下望去。
雪白幔帐已经拉了起来,偌大的床上只有女子一人,她身着雪白的衣裳,却是双手抱膝蜷缩在床角,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看不见脸,但她给人一种柔弱的气质,浑身弥漫着哀伤与绝望。
李青歌瞧着,心头泛起疼惜。
熟悉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头。她好想看看这女子的脸。
还有,她不是皇上宠爱的后妃吗?可为何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快乐的气息?
高逸轩亦是眯紧了眸子,深深地望着底下那缩成一团的白衣女子,那乌黑的发丝散落肩头,越发衬得她柔弱而可怜。甚至,那周身娇柔的气质,倒跟李青歌有几分相似。
他心底也不禁起了几丝疑惑,正想问李青歌是不是来看这女人的时候,突然听见了珠帘闪动的声音。
这一动,那女子亦是惊了下,像是受惊的小兔般,猛然抬起头来,惊慌地看着门口。
当女子那张脸霍然抬起时,李青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头脑唰地一片空白。
而边上的高逸轩更是错愕得不行。
怎么回事?这宫里,除了一个赫连惜玉与李青歌有几分相似,竟还有这样一个女子……大约除了年岁上比李青歌大些,那模样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李青歌啊。
难道是……
高逸轩偏过头,看着李青歌几乎窒息般的神色,陡然间就认定了自己心底的答案。
可是,又怎么可能?李家夫人不是早已跟着亡夫一起去了吗?
下面,赫连玉对屋顶上的动静浑然不觉,她只是满脸惊惶地看着前来的男人。
赫连炎今晚喝了点酒,绝美的面上泛着酒醉的酡红,看起来越发惊艳,却也邪恶得不行。
他慢慢地一步步朝床边走了过来,微红的眸子一点一点地眯紧,死死地绞着她,“小玉儿。”
“你要干什么?”赫连玉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忙向床的另一边爬过去,却被赫连炎一扑,直接抓住了脚踝。
“你放开我,赫连炎,放开。”赫连玉急得用脚蹬他,却不想他顺势将她的两只脚全部抓进了手里,向下一拉,整个人就滑到了他身下。
“皇兄,”看着他猩红的眸子,赫连玉吓得几乎哭出来,她用哭腔哀求着,“你起来好不好?你喝醉了,我帮你熬醒酒汤好不好?”
“小玉儿,你来做朕的醒酒汤,好不好?”他望着她无措惊慌的小脸,突然笑了,两指拈上她胸前的衣带。
“不要。”赫连玉受惊般地在他身下挣扎、求饶,“皇兄,你放开我,你说过的,再不碰我,皇兄……”
然而,她的挣扎求饶,却像撩拨的手一般,越发激起了赫连炎体内的欲火。低下头,他疯了般对着她的脖颈又咬又吻。
赫连玉又哭又叫,却是怎么也躲不开他的欺辱,一双手更是被他握住,高高举过头顶,完全禁锢起来。
看着底下那火热的场面,高逸轩面上火辣辣地烫,同时,担忧地看向李青歌。而李青歌却是面色惨白,瞪大的眸子几乎傻了般怔怔地望着……似乎很难从这一幕反应过来。
直到再次听到赫连玉的惨叫,李青歌这才晃神,立刻抄起手边的一块琉璃瓦,用尽全力朝下面砸了去。
砰的一声碎响,一块琉璃瓦挨着床沿碎裂,惊醒了赫连炎。
那一双猩红如兽般的眸子立刻朝床顶望去。
说时迟那时快,高逸轩连忙揽过李青歌,却坏心思地踩坏了一堆的琉璃瓦,带着她翩然离去。
这边,琉璃瓦如雪片般簌簌落下,赫连炎自赫连玉身上坐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宛若狂风暴雨席卷而过。
赫连玉趁机推开了他,将自己紧紧地裹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
夜色下,李青歌在高逸轩怀里用力挣扎,“放开我,我要救我娘……”
一处僻静无人的假山之后,高逸轩将她放了下来,“你是说那人真是你娘?”
李青歌哪里有时间对他解释,她满脑子都是刚才所见。自己的娘亲正被那赫连炎按在身下羞辱。
才一落下,她连忙推开高逸轩,又朝养心殿那里跑去,慌得高逸轩连忙伸手拉住她,“丫头,冷静。”
“不,”李青歌急得哭了,耳边似乎还在响着娘的求饶哭喊,她突然抓着高逸轩的手,“帮我,带我去救娘。”
高逸轩连忙一把将李青歌抱进了怀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就在此时,前方正有一大片火把闪亮。
原来,赫连炎知道有人造访养心殿,即刻命人搜查刺客。
高逸轩连忙带着李青歌躲到了假山洞里。
几队侍卫举着火把自前方穿梭而过。假山洞里,又湿又潮,高逸轩用手捂住了李青歌的脸,一来怕这里的气味熏着了她,二来是怕她控制不住的呜咽之声惊了外面搜捕的人。
好在李青歌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安静地等在假山洞里,直到那几队搜捕的侍卫去了别处,这才推开了高逸轩的手。
昏暗中,她一双含泪的眸子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定定地看着高逸轩,认真道:“我要去救我娘。”
高逸轩神色凝重,倒不是因为李青歌突然冒出来一个娘亲这件事,而是,如果那个白衣女子真的是李青歌的娘的话,那么,这关系可就复杂了。
如果没听错的话,那女子直呼赫连炎为“皇兄”,既为皇兄,却对皇妹做着那样禽兽不如的事……
高逸轩立刻想到,也许,李青歌娘亲的死根本就是赫连炎放出来的幌子,而实际上,她本人则被赫连炎囚禁深宫满足他个人的**********你先别急,此事需从长计议。今晚,我想,他应该不会再对你娘亲……”剩下的话,高逸轩哽在喉中没有说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仍然刺激到了李青歌,她用力摇头,“不,我不放心。”赫连炎刚才那野兽般凶蛮的模样,她也是瞧见了。那样的状态下,他还能放过娘亲吗?
高逸轩微微锁眉,略想了想,便道:“好,我带你再去看看。”
“嗯。”李青歌抹了把泪,重新振作起来,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被赫连炎发现,她也要将娘带走。
高逸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足尖一点,朝那养心殿的方向飞去。
敏捷地躲开几处巡逻的侍卫,高逸轩带着李青歌躲到了一处偏僻的屋角,从这里恰好可以看见养心殿门口的一切。此刻,贵祥正在那走廊里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对回来的侍卫吩咐着什么。
高逸轩与李青歌两人相视一眼,大抵也猜到贵祥是为什么事那样焦躁了。
轻轻地掀了掀边上的一扇窗户,从小小的缝隙中朝里望去。那偌大的厅内灯火辉煌,却并无一人。
高逸轩一手撑开窗户,另一手抱着李青歌越窗而入,两人穿过层层帷幔,直接朝内殿而去。
内殿竟然没有一个人,甚至连伺候的宫女也没有,这让两人有些意外,但同时又有一个相同的念头涌入两人脑海,那就是——赫连炎还在里面,他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自然是不会让人知道的。
李青歌几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朝里奔去,没走两步就被高逸轩一把扯住了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少安毋躁,然后,牵起她冰凉的小手,贴着墙壁悄然朝里间走去。
隐约地似乎有说话声传出。李青歌心中一颤,立刻听出那是娘的声音。
“夏兰,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内寝,赫连炎早已离去,只有宫女夏兰留下来陪着受惊的赫连玉,此刻,看着她惨白憔悴的小脸,夏兰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公主,您睡一觉吧,奴婢在边上陪着您。”
赫连玉摇摇头,“我不困。”
“即便不困,也该好好休息才是。小公主早上还说了,让您多注意休息,好生调养。公主即便不是为自己,也该为了小公主、小王子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夏兰极力劝着。
“哦……”赫连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过后,殿内便是一片沉寂。
外间,隔墙之处,李青歌却是听得泪流满面。
原来,娘一直知道自己与画儿身在宫中。一时间,李青歌心里痛极乱极,即刻想要进去问个清楚,却被高逸轩一指点了穴道,直接又带了出来。
这一次,高逸轩直接将她送回了永福宫。
在她自己的房中,灯未点,黑暗中,李青歌气极地对他吼了起来:“你做什么带我回来?”
“不带你回来,难道你就这么直愣愣地过去吗?你也不怕吓着你娘亲。”高逸轩解开她的穴道,无奈地回了一句。
李青歌跌坐在床上,心情乱极。
“丫头,你听我说。”高逸轩坐到了她身侧,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但你该想想为什么伯母知道你在宫中,却不愿出来相见。”
李青歌微微咬唇。是了,她在意的就是这个,“也许,皇上根本不许我们母女相认?”她抬起泪眸,第一次如此无助地看着他,“还是,赫连炎以我跟画儿威胁娘亲就范?”
高逸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先别乱想,此事没那么简单。”
李青歌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好多了,“我知道。可不管如何,我不能放任娘亲被人欺辱不管。”
“那么,听我一句劝,如果你想与伯母相认,今晚见到的事,就要绝口不提。”高逸轩道。
“为什么?”李青歌不解。今晚的耻辱,不仅是娘的耻辱,亦是那个男人给死去的爹的羞辱。无论如何,她都要替爹娘向那个男人讨回公道。
高逸轩低声道:“这种事情,伯母未必想让你知道。”
李青歌刚想反驳,但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那宫女与娘亲的一番对话,还有娘最后的那一声叹息……
是了,以娘的性格,怎会想这样的事被他们知道呢?
李青歌看着高逸轩,眼底有莫名的情愫闪过,“谢谢你的提醒。”
“傻瓜,跟我还这么客气。”高逸轩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丝,轻轻道,“今天晚上的事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你也别多想了,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什么事都能想通了。”
“好。”尽管没有半丝困意,李青歌还是听话地躺到了床上。她需要足够的精力与体力,去解救自己的娘亲。
高逸轩瞧她直挺挺地躺着,不觉摇头,伸手拉她起来,“衣服没脱,就这样睡会不舒服的。我背过身去,你脱了外衣再睡吧。”
“你不走吗?”李青歌坐起身子,疑惑地盯着他的后背。
昏暗中,高逸轩的脸难得地红了红,他轻轻笑道:“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不用。”李青歌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帐子。
高逸轩听见帐钩打在床上叮当作响,稍稍偏了偏头,却并没有回头看去,只道:“我不放心。”
“我没事。”帐子里,李青歌一边脱着外衣,一边回答。经过了短暂的烦躁与无绪之后,她已然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高逸轩苦笑,自己坐到了椅子上,“今晚带你跑来跑去,我也累了,就借你这儿先歇一会儿。你放心睡吧,等会儿我自己走就是。”
“那好,你歇好了就早点回去吧。”李青歌一翻身,侧身向床里,随后又嘟囔了一句,“记得将我的窗户关好。”
高逸轩微微翘唇,低声呢喃:“好!”
第二天一早,李青歌醒来,确实没有看到高逸轩。
窗外,阳光明媚,丝丝缕缕地落在绿莹莹的花草上,映着那初晨未干的露珠,格外耀目动人。
李青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昨夜之事,竟是那样的不真实。
不管娘亲如今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她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匆匆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李青歌便带着一盒子由翠巧亲自做的点心出发了。
她要去养心殿找娘。
既然她没有勇气认我们,那么,就由自己来做点什么吧。
养心殿外,只有贵祥伺候着。大概赫连炎不放心除了贵祥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吧。
“李姑娘,你怎么来了?”看见李青歌捧着食盒而来,贵祥很是诧异。
“贵总管,昨儿个听说娘娘身子不好,青歌特意准备了些好吃的点心来看望。”说着,她还俏皮地将食盒举了举,一边走至贵祥跟前,将食盒打开,从里拈出一块喷香的糕点,递到贵祥唇边,“贵总管,您尝尝,味道可棒了。我想,娘娘她一定会喜欢吃的。”
贵祥愣了下,李青歌趁势就将那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动作大胆却又是如此浑然天成,让人只会想到她的率真可爱,决不会想到其他。
“贵总管,娘娘在吗?”李青歌看贵祥愣愣地吃了下去,笑问。
“在、在……”贵祥一边咽着嘴里的美味,一边回答。见李青歌径直往里进,忙用拂尘将她拦下,“李姑娘,皇上有令,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
李青歌小脸一垮,显得有些失望,“谁都不能进吗?我还想进去给娘娘瞧瞧,到底好些了没呢。”
贵祥也是为难,“这样吧,等咱家去回禀了皇上,再行定夺,如何?”
李青歌抿唇一笑,“就为这点事去烦扰皇上,贵总管敢,民女可不敢。”说着,她将食盒往贵祥手里一递,道:“既然皇上有令,民女自当遵从。这点心还望贵总管能够代为转达。我敢保证,娘娘吃了一定会喜欢的,说不定以后还会央着我做呢。”说完,也不等贵祥回话,自顾自笑着离开。
这边,贵祥拎着食盒,微微摇头。罢,不就一盒点心吗?小丫头的一番心意,玉公主肯定会喜欢的。
转身,贵祥就朝养心殿内走去,要亲自将点心送给赫连玉。
李青歌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看着贵祥进去了,然后又空着手出来,这才放心地离开。
内殿里,赫连玉只披了件长袍,安静地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望着手里的食盒,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这是歌儿亲自送来的。
赫连玉终于挡不住诱惑般,将食盒打开。看着一小碟子炸得焦黄的美味鸡丝卷,她笑了,拈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很香。
果然,吃了一块,真的舍不下了,第二块、第三块……
真的很难得。近来食欲不佳的赫连玉竟然一连吃了五块鸡丝卷,可是,到第六块的时候,一块硬硬的东西硌到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