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见李青歌真的过来了,夏莲心里一阵激动,“你就是永福宫的李姑娘,对吧?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李青歌看着她笑得有些过分的脸,谈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有好感,言语极淡,亦带有几分警告的意味,“我不知道你偷拿那药是用来做什么,但我希望,不要用来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我认得你,也绝不会姑息。”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李青歌猜到她袖子里藏的是一种名为绝育散的药。这种药女子一旦服下,连生孩子的能力也会失去。
这后宫之中,不乏各种明争暗斗,她拿这种药自然不会是自己服用,所以,李青歌倒有几分后悔了,怕自己一时心软,造成对别人的伤害。
夏莲听言,微微愣住,过后,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忙郑重解释道:“姑娘放心,奴婢偷拿这药,也是逼不得已,实在是有重要用途,但决不会去伤天害理的。”
一想到玉公主所受的欺辱,夏莲眼睛都红了,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竟是玉公主的女儿。
李青歌这才点头道:“若只为避孕,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效果好,而且对身体无害……”
想不到她还会开方子,果真如玉公主一样聪明呢,“对身体无害?那自然最好了。”其实,她也不想玉公主服用那绝育散。这东西吃了生不了孩子事小,更能让女人容颜易老,若非不得已,玉公主怕也不会要吃这个。
李青歌松了口气,朝她伸出一只手,“拿来。”
夏莲会意,连忙自袖内将那一小包绝育散给了李青歌。
李青歌很欣慰,没想到她竟如此信任自己,当即点头道:“你且等一下,我去将药配好。”说着,又转身朝那药房去。
两个太医见她去而复返,不禁疑惑,却又都笑容满面,“李姑娘,是不是忘拿东西了?”
“是呢,少了两味药引子。”李青歌一面笑答,一面径直进到里间。
夏莲站在树下,心中一阵恍惚。这世间之事,真是奇妙。
明明是一对母女,却同在深宫而不识。
而更想不到的是,替玉公主拿那种药的人,竟然就是小公主……
唉!
一声叹息,药包已经递到了跟前,“这么快?”夏莲有些不敢相信。
李青歌看她一眼,嘱咐道:“这药你分三次熬,每次药效可以保十天,所以,给你的这药量足够一月。一月后,若再要的话,可以按我写的药方去配。”
“多谢李姑娘。”夏莲感激涕零。
“嗯。”李青歌朝她深深看了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夏莲感激地看着李青歌走远了,这才兴冲冲地拿着药回去。
赫连玉已经脱衣躺在了床上,那小小的身子裹在被子里,看起来是那样的娇弱。
以为她已经睡下,夏莲便没敢惊扰,独自拿了药准备去煎熬。
“夏莲,是你吗?”岂料,赫连玉轻轻地翻了个身,就朝这边看来。
夏莲连忙道:“是我。公主,药拿来了。”
赫连玉坐了起来,神色有几分慌乱,“没人看见吧?”她心里一直担心此事被发现。若被赫连炎知道了,肯定会牵连许多人的。
夏莲摇头,朝床边走来,压低声音道:“公主,我刚才瞧见小公主了。”
赫连玉怔住。
“她长得可真跟公主您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呢。”夏莲很兴奋地说着,还将手里的药包展开给赫连玉看,“这药还是小公主给奴婢配的呢。她说这个既可以避孕,还不会伤身。”
“什么?”赫连玉一瞬间面如灰色,是歌儿配的?“那她……”
“奴婢什么都没说。”夏莲忙道。
赫连玉的面色这才好些。她这个当娘的,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也不想在自己的儿女面前丢脸,尤其是出了这样的丑事。她怎么能再让孩子们颜面上蒙羞呢?
“不要告诉她。”赫连玉苦涩地说了一句,已经泪如雨下。
“公主。”夏莲不禁后悔自己多嘴了。
“你去吧。”赫连玉挥手屏退她,自己则又重新躺下,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公主。”夏莲心里亦不好受,想劝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样的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无疑都是自地狱中走过一遭吧。
李青歌拿了药就往惜玉阁去,不想迎面撞见了赫连筠。
想到昨夜之事,她脸上有几分尴尬,不知该不该上前打个招呼。
赫连筠也看到了她,似乎停了一下,过后径直朝她走了过来,“方便的话,我想找你谈谈。”
李青歌就问:“有什么事吗?我一会儿要去给惜玉公主煎药。”
“还记得骗你入宫的事吗?”赫连筠问。
李青歌猛然抬眸,“知道是谁干的了?”
“赫连云初。”赫连筠回答。
怎么会是她?但很快,李青歌又觉得这个答案也在意料之中。前世,赫连云初便针对自己,这一世,只怕仍不能免。
只是,上一世,自己与高逸庭到底成亲了,阻碍了她的好姻缘;这一世,自己与高逸庭解除婚约,早已没有半点干系,为何她还会如此陷害自己?
先是冒林贵妃之名,骗自己入宫。将自己带到惜玉阁附近,大抵也是料准了赫连惜玉会路经那里。
依赫连惜玉暴虐的性子,看到自己,自然不会轻饶。
所以,万一自己死了,不追究便罢,若追究了,第一个怕就是林贵妃,而第二个便是赫连惜玉。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之际,李青歌顿时又有些后怕。无疑,即便她不想,她也是硬生生地被人拽进了一场阴谋之中。
但想到赫连筠并不知道赫连云初的本性,李青歌假装惊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云初公主怎么会?难道她是想接我进宫游玩,所以,才会借着贵妃娘娘的名义?”
“别再自欺欺人,也不必当我是傻瓜。”赫连筠朝她幽幽地瞟了一眼。那次普济寺遇刺,若不是她暗中点破,他又怎么会怀疑?
“什么意思?”李青歌在不确定他的心思之前,还在装傻。
“就那么不信我?”赫连筠内心有了些许的失落,“我以为,在共同经历了生死之后,你待我会有所不同。”
“生死?”李青歌十分疑惑。什么时候两人一起经历生死了?
“我三次命悬一线,都得你救,难道不是吗?”赫连筠缓缓道来,“你可知道,你来灵州的路上,被人推下了水,是谁所救?”
猛然,李青歌眼睛一亮,指着赫连筠,“难道,那天救我的人,是你?”可是,他明明受了重伤,怎么救人?
赫连筠没有说话,但是,他那神情分明是告诉她,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你……”原来是他救了自己?李青歌一时间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青歌干笑着,小手揉着裙摆,“多谢你。”
赫连筠想要的并不是她的道谢,“歌儿,别否认你我之间是早已注定的缘分。”
李青歌眼角微抽,“三殿下,你的厚爱,青歌……”
“三天后跟我去南边。”不等她说完,赫连筠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这猛然转换的话题让李青歌有些措手不及。
“你弟弟还有其他那些人,我会安排他们到筠王府暂时先住下。”
“这多不好意思!何况,去南边赈灾,这是大事,青歌小小民女,什么也不会,去了怕给三殿下您添乱,所以……”李青歌连忙摆手。
“你不想出宫?”听她喋喋不休,赫连筠不耐烦地直接帮她说出要害。
李青歌忙否认,“当然不是,我要出宫的。”不过,在出宫之前,她有一些事得弄清楚,尤其是那天,画儿跟她说闻到了娘身上的味道。她觉得此事很蹊跷。
连带着,赫连惜玉与自己容貌相似,她也渐渐生出疑惑。
“那你是想等半年后?”赫连筠明显有些失望。
“不……”
“那就跟我走。”赫连筠很霸道地说。
“我……”李青歌后退了一步,微微咬唇,心思也跟着纠结起来。
这深宫几日,就让她几次涉险,且规矩太多,她早已住得烦了,而这次出宫,无疑是赫连筠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可是,一旦走了,她心底的那些困惑要怎么办?尤其是关于娘的——这里曾是娘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
“对不起。”终于,李青歌下了决心,她抱歉地看着赫连筠,“师父,我答应你,十日后,我一定去找你。”
赈灾之事,自己去根本也没多大用处,而出宫的机会虽然难得,但是,只要人还活着,总还是有机会的,不过迟些罢了。
可若出了宫,关于娘的这些困惑,自己要如何去解?
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该做一些什么似的,这宫里……似乎有她莫名的牵挂。
失望之余,赫连筠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她,“你不想跟我走?”
“不是。”李青歌无奈地解释,“等我十日好吗?我还有未完的事要做。”
“十日?”赫连筠轻轻摇头,声音里充满无可奈何的味道,“歌儿,你可知道,十日时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
她是不想出宫,还是不想跟自己出宫?或者,她是等着那个男人带她走吧?
“好,我等你。”既然她要十日,那他便给十日,“十日后,我在南边等你。”
猛然,李青歌抬头,无措的眸内燃起点点晶芒,“嗯。”她重重点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十日内解除疑惑。
看她眼底的晶芒,赫连筠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说要忙便先走了。
李青歌收回心神,准备去惜玉阁。
这时,贵祥不知从哪儿跑了来,急着找她,说是皇上有请。
又是皇上?李青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到了御书房,李青歌直接问:“不知皇上找民女所为何事?”
“朕知道你医术不错,朕这里恰好有一个病人,需要你的帮助。”似乎叹息般地道,赫连炎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丝丝无奈与茫然。
李青歌愣了,“病人?”可是,太医院那么多的太医,怎会需要她一个赤脚医生?
“嗯。”赫连炎点头,随即起身,“你随朕来。”
李青歌不知病人到底是谁,值得皇上如此上心。她只安静地跟在赫连炎身后,一起出了御书房。
贵祥已经备了两顶轿子在院内。
赫连炎直接上了第一顶。在贵祥的指引下,李青歌上了第二顶。
两顶轿子一直来到了养心殿,李青歌下来的时候,皇上已经不见,贵祥只让她先等等。
赫连炎进到卧房内,看着床上消瘦的赫连玉,轻声道:“玉儿,朕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赫连玉未动,只拿眼神询问他。这个时候他能带谁来见自己?她似乎已经猜到了。
见她眼底那极力想掩藏却又掩藏不住的期待与欣喜,赫连炎笑了,微微俯首,那一只大手,到底还是摸上她的脸颊,“歌儿她人虽小,但医术不错。朕将她带来了,让她亲自为你医治,如何?”
“她真的来了吗?”赫连玉却突然慌乱了起来。自己这个样子,要怎么在歌儿面前露脸?
“你放心。”赫连炎轻声安抚,“在你没有做好准备见她之前,朕不会让她见到你。”指着帷帐,赫连炎又轻声道:“等会儿,朕会将这拉下来,不让她瞧见你……”
“嗯。”赫连玉心里还有一丝怕怕的。只是,隔着幔帐,她也瞧不见歌儿的样子了。
殿外,李青歌等了许久,还不见让自己进去,不禁有些急了,甚至怀疑皇上是不是骗自己的。那里面真的有病人急等着自己来救治吗?可为何迟迟不让自己进去?
贵祥也是一脸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可是,他急归急,还不住地拿话安慰李青歌,说皇上可能有事,一会儿就好什么的。
但眼见着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里面一个人影也没出来,李青歌站不住了,便央求贵祥,“贵总管,要不您进去问一声?”她真的以为皇上进去就将她忘了。
“好。”贵祥迟疑了下,也就一跺脚进去了。但很快他就又跑了出来,“李姑娘,皇上有请。”
“哦。”还真有病人啊?可让大夫等了这么久,看来这病也并没有皇上说的那么急那么重。
李青歌跟着贵祥进到里间,就见赫连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白色幔帐之后,摆放着一张大床,依稀能看见上面躺着的人影,瞧那身形,却是女子无疑。
“皇上。”李青歌向赫连炎行了个礼。
赫连炎点头,朝幔帐里看了去,“还请李姑娘仔细瞧瞧,她这病到底险不险?”
“好。”李青歌应声走到床边,隔着帷帐朝里看了一眼,却是模糊不清。因不知道里面躺着的这位到底什么身份,她也不敢造次,只道:“请将手伸出来,容民女先为您号下脉。”
闻言,里面女子似乎僵了下,过后,方缓缓地将左手伸出了帐外。
李青歌两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之上,神情凝肃。很快,她将手送回帐内,又道:“另外一只手。”
那女子便侧了侧身,又将右手伸到了帐外。
李青歌又细致地为她把脉。
很快,心里便有了答案,又体贴地将女子右手送进账内,李青歌才道:“病虽重,却不险,只需好生调理便无妨……民女这里先开个方子,您按照我方子上的药,先吃上五天。五天过后,民女再过来为您瞧瞧。”
她这一说,赫连炎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她说吃药,他又犯了愁,直言道:“不瞒李姑娘,正是吃不下药呢,若早些时候,能喝进去药,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李青歌微微一愣,倒有些意外,“敢问是每次吃药便会吐出来吗?”
“正是。”赫连炎道。
床上,赫连玉侧着身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地盯着李青歌,她的话却并未听进去半句。此刻,女儿近在眼前,可自己却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自己真是没用啊。
眼泪无声落下,那细微的哽咽之声,却没能逃脱李青歌的耳朵。
李青歌只道那女子因吃不下药而难过落泪,顿时安慰道:“无妨,我有个法子,可保你能安然吃药。”
“如此甚好。”赫连炎顿时心安了不少。再瞧床上,那眼里分明漾起满满的温柔。
就连李青歌瞧了,也不禁诧异起来。
这些日子,她与赫连炎也有过几次接触,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淡的……就好似这世上再没有一件事再没有一个人能打破他那种漫不经心的情绪。可此刻,他眼睛里那深浓的温情……却是让人心惊。
这让李青歌不禁也朝床上多看了几眼,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一国之君,这个阅尽天下美色的男子,有如此温情之色?
这一看,却让李青歌猛然间嗅出了一丝异样。
除去有些苦涩的药汁味儿后,她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丝清甜糖果般的气息,就像……
对了,那日画儿说的便是这个味道吧?的确很像娘身上的味道。
李青歌心头陡然一跳,像是突然魔障了一般,痴痴地看着床上的人儿,手不自觉地就碰上了帷幔,想掀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何人,为何气息与娘亲如此相似?
“放肆。”赫连炎神色阴沉。
李青歌心一颤,猛然跪地,“民女不敢,民女只是想替她再仔细检查一下。”
床上,赫连玉因赫连炎那一声低喝,也是吓了一跳,许是护女心切,她竟脱口而出地啊了一声。
这一声沙哑的惊呼,却让李青歌听出了熟悉的感觉,心中疑惑越发多了,“皇上,”她跪在地上,认真道,“能否掀开帷幔,让民女再替她做下检查?”她定要瞧瞧这女子的模样。
床上,赫连玉听言,慌乱摇头。
赫连炎不悦地看了李青歌一眼,道:“不用,你先去开方子吧。”
“可是……”李青歌不想放过这个释疑的机会。
然而,赫连炎脸色已然沉下去,“去吧。”
李青歌好无奈好不甘心,但突然想到,这女子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瞧好的,刚才自己说了,五日之后还过来。
好吧,今天不让看,以后,她总还有机会看的。
李青歌识趣地没再继续坚持。她不想让皇上看出自己的疑惑,于是,只简单地说了些注意事项,便出了内寝,再跟着贵祥来到大厅,开了一张方子,就自回永福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