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听罢,嘿嘿直笑,随后,在她耳边低语了句什么,惹得慧娘脸色一红,食指戳在老伯额头,啐了句,“老不正经的,当着孩子面呢。”
李青歌被他二位这当面打情骂俏的场景给愣住了,赫连筠碰了碰她,“喝一点试试看,这酒不辣的。”
李青歌这才端了杯子,一口饮尽。
赫连筠连忙夹了菜,“吃点菜。”
李青歌皱着脸摇头,明明很辣。
“妹子,快尝尝这蹄髈,小少爷和我那死鬼都爱吃呢。”慧娘说着就夹了一大块肉放进李青歌碗里。
李青歌平日里甚少吃荤,乍然见到这肥腻腻的肉,顿时有些为难。
赫连筠用筷子从猪蹄上拣了点瘦肉喂她,“吃这个,不肥。”
好吧,尽管不想他喂,但是,总比吃下那一整只的猪蹄要好。
李青歌当即张口,吃下他喂的肉。
赫连筠弯唇笑了。
慧娘见了,叫道:“哎哟,还是年轻人有情趣,喂个菜都那么情意绵绵,羡煞我们这些老人了。”
老伯一听,连忙也夹了菜来喂,那慧娘却死活不要。
两人一来二去的就这么在桌子上玩闹了起来。
随后,这老夫妻二人还直接斗了酒,谁输了谁就向赫连筠敬酒,倒把李青歌抛在了脑后。
这正合了李青歌的意,只是,看着赫连筠与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这顿饭一直闹到天色将晚。
“呵呵,今儿个好痛快。”慧娘畅快地笑着,一面扶起早已喝趴下的老伯,“这死鬼,平时酒量大得吓人,今天这么容易就倒了,真是没出息。”
李青歌也忙起身,就要上前帮忙,却被慧娘止住,“你照顾小少爷吧,今天他也喝了不少。”说完,就踉踉跄跄地扶着老伯回屋去了。
大堂里,李青歌郁闷地看着同样喝趴下的赫连筠,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慧娘又来到了大堂,看着闷坐在椅子上的李青歌,不由问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快扶小少爷进屋啊,他只怕也喝多了,这样趴着会难受的。”
“哦。”看赫连筠那模样似乎醉得不省人事了,李青歌只得过去帮忙。
慧娘将他们送进了客房,然后又亲自端了热水过来。
“这水我先放这儿了,等会儿你给他擦擦身子,会舒服一点。”
擦身?李青歌刚想说不行,慧娘已经带上房门出去了。
盯着关紧的房门,李青歌郁闷得想死,难道今晚要照顾他一晚?
“唔……”正想着,床上的人裹着被子在床上乱滚起来,听那口里不断溢出的低沉的呻吟,似乎真的很难受。
李青歌瞄了一眼,决定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可不一会儿,就发现赫连筠竟然连滚带爬地到了床边,趴在床头就要呕吐。
她忙跑了过去,拍着他的背,可是半天他都没吐,反抱着她的腰,就那样将头枕在她的腿上睡了。
“真是……”李青歌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好歹他也算是自己的师父,照看他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端来了水,李青歌坐在床边,用湿毛巾开始为他擦脸。她擦得很细致,亦很轻柔,沿着他的额头、眉眼、脸颊细细擦拭,生怕弄疼了他,也怕弄醒了他。就这样擦了两遍。然后,她再执起他一只手,将袖子稍稍往上捋了捋,又细细地从掌心到手背再到每根手指都轻轻擦过,如此,才又换了另一只手。
手和脸都擦过了,李青歌便将毛巾放进盆里,想着他穿着长袍睡觉定是不舒服,便伸了手,摸上了他的腰带,想将他的外袍脱下来。
谁知,腰带刚解开,他的眼睛陡然睁了开,握住了她的手。
那晶亮的眸子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仿若午夜苍穹间那最璀璨耀目的星子,一派澄明,哪里有半丝醉意。
李青歌心口一缩,想起身,却被他一个力道拽住,整个人跌趴进了他怀里,小脸撞上了他健硕宽阔的胸膛。
如触电一般,她猛然坐了起来,“你装醉?”
赫连筠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目光迷离地看着她,“这里……早就醉了。”
沉沉的声音带着睡醒后的性感,像带着魔咒的音符一般,钻进人的心里,搅得人连血液都跟着滚烫沸腾了起来。
“说什么呢?”李青歌心跳如鼓。
“歌儿。”赫连筠温柔地笑了,“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李青歌垂下眼睫,“你醉了,睡吧。”
“你看我像醉了吗?”他低低轻笑。
李青歌狠狠一瞪,“没醉你干吗要装?”
“舍不得你。”这算情话吗?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溢出的分明是无奈又自嘲的意味,“歌儿,我下午的话是认真的,给我三年时间,也给你三年时间,一切等你及笄后再做决定,好吗?这三年里,我会以师父的身份留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别再——排斥我。”
“我——”李青歌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低声道:“那你先放了我的手。”
赫连筠深深地看着她,“你到底答不答应?”
真的只是师父这么简单吗?李青歌心头浮现出一抹不安,“你真的……”
“真的。”忽地,他一把捞过她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起身,就下了床。
“要去哪?”李青歌紧张地问。
“屋里太闷。”尤其是在床上,他根本无法与她正常交谈。
赫连筠抱着她来到天井。还好,今晚没什么风,坐在这边倒是挺惬意的。
边上有一个用石头围成的小花圃,里面唯一的一棵桂花树开得正香。
两人便坐到了花圃边上的石头上。
“就在这儿坐坐吧。”赫连筠边笑着边解开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不用,不冷。”李青歌连忙推辞。
赫连筠却固执地将腰带系了起来,“虽不冷,这个天,夜里怕有露水,容易着凉。”
李青歌正待说什么,赫连筠突然仰首望天,黑绸缎似的长发顺着耳侧滑落,露出绝美的侧颜,“今晚的月色好美!”
李青歌不自觉地也抬起了头来,深蓝色的天空好像一块巨大的丝绒布,好深邃遥远。
“你说,月亮寂寞吗?”突然,赫连筠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李青歌微微转过头去看着他。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微仰起的侧脸在月色下如微凉的梦一般,绮丽得有些不真实,长而卷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着。
这样的他太过沉静,沉静得几乎融入了这夜色中。
“呵,怎么会呢?月亮有星星陪着呀。”李青歌哑声笑道。
“星星?”赫连筠嘴里轻轻地念着,慢慢地转过头,那双似乎浸过泉水的眼眸疑惑地看向李青歌,里面有点点星光闪烁。
李青歌心口一紧,感觉胸口某个地方在怦怦怦激烈地跳动着,“怎么突然问这个?”
而赫连筠没有出声,只是微仰着头,望着天边那一枚新月,眼神微眯,目光迷离,静静地出着神。
李青歌也不作打扰,安静地待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小心思。
赫连筠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二少的事,我会办。”
李青歌面色茫然,犹未反应过来。
赫连筠只低低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
李青歌垂下了头,双手交叉握在了一处,紧了紧,“不必了,我会找到他的。”
赫连筠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浓的眼底涌着如这夜色般让人看不清的情愫。
“哦,对了。”李青歌突然道,“那个杀手,他还没死吧?”
这样的夜,这样的氛围,提杀手?赫连筠眉心微拢,“依你的话,还留着最后一口气。”
“放了他吧。”李青歌道。
“放了?你确定?”赫连筠面露疑惑。
李青歌点头,“放了他,我自有主张。”
“可是,你也知道,他是我焰门的叛徒,理当处死。”赫连筠道。
“等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你们可以再杀他。”李青歌道,清丽的小脸上有着一丝阴冷,赫连筠瞧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夜色弥漫。
李青歌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而赫连筠则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没敢唤他,但起身的动作还是惊醒了他。
两人相视,却都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赫连筠先起身,道:“慧娘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你醒了就起来吃吧。”说罢,先出了房门。
李青歌忙也起身梳洗。
她与赫连筠一起简单地用了早饭之后,便道想回高家。赫连筠这次也没阻拦,亲自找了车子来送。
马车直接将李青歌送到了高府门口,看着她进了府门,赫连筠这才让车夫掉头走。
李青歌回到了荷香苑,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夏之荷被三姨娘赶出了高府。
至于怎么被赶出去的,似乎是因为夏之荷说三姨娘的一个丫鬟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首饰,那丫鬟直说冤枉,找三姨娘评理。
夏之荷与三姨娘两人本就不对付,因为这事又打闹了一场。
许是觉得夏之荷在高家早已失势,三姨娘最后竟然命丫鬟们拿着棍棒将她赶出了府。
夏之荷被打出府,心中悲愤至极。
她要去找高逸庭。
如果这次他敢不管她,那么,她就死在他面前。
高逸庭此刻正在广场上,单独训练两个新来的士兵。他现在已经是皇上临时组建的皇家护卫队的队长,区别于其他军队,且自成一个部门体系,直接听命于当今皇上。
这对他来说,可谓是继李青歌退婚、母亲去世等一系列打击过后,唯一能称得上是让他欣慰的事了。
而今,他一心扑在公务上,每日里除了正常的带队巡逻,便是训练士兵,根本不给自己留一点空余时间。
不仅对自己严格,就是对那些属下,他也严格到冷血。训练执勤,每一项都要做到近乎完美,不容许一点点瑕疵,更不能懈怠。就比如今天这两个新兵,因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魔鬼式训练,偷偷溜到茅房里歇了那么一小会儿,被他逮到了,便叫到一边亲自训练。
三个时辰了,从早上一直到现在,两人不断地训练刺杀,滴水未进,两人厮杀拼刺的木棍都已经断了十几根了,但是,高逸庭仍没有喊停的意思。
这两个士兵,痛苦得快要疯掉了,心中万分懊悔,千不该万不该不听那些前辈们的话,竟然在这活阎王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果真是自寻死路。
然而,这两人连跪地求饶的勇气也没有了。因为前辈们说过,他们的阎王队长,最讨厌懦夫,一旦他们求饶,会更加激怒他,到那时,准保他们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怎么才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前,他们才来的时候想象不到,而此刻,面对着高逸庭那冷峻的眼神,两人体力透支,快要瘫软却还要使出浑身力气拼斗,他们觉得真不如死了算了,但当着高逸庭的面,连死也不敢,只痛苦地支撑着。支撑到最后一刻,终于,他们眼前渐渐黑了。
烈日下,那两个士兵一先一后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高逸庭冷眼瞅着地上的两个人,冷声吩咐着其他属下将这两人抬回去,等醒了之后,继续出来训练。
其他士兵不敢怠慢,亦不敢反驳。从此后,无论做什么,都尽心尽力,不敢马虎了,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将这边的事处理之后,高逸庭径直回到自己的住处。因为那两个新兵,这半天他也是一口水未喝。
只是,才回住处,就听见侍卫来报,说有个自称是他娘子的女人找。
高逸庭心下疑惑。他并未成亲,唯一与他有过名分的女人,也就李青歌了,不过那只是婚约而已。如今,婚约解除,他哪里还有什么娘子?
“让她进来。”高逸庭不想瞎猜,但还是期待着李青歌能来找他。
那侍卫出去后,不一会儿就带了夏之荷进来。
“表哥……”一到门口,就瞟见高逸庭高大的背影,夏之荷当即心里暖融融的,忍不住柔声唤了起来。
“是你?”高逸庭失望地回头,就瞧见夏之荷顶着一张被打得像死猪头似的脸,“你怎么搞的?”
这一问,立刻勾出了夏之荷心中的苦痛,她几步上了台阶,朝屋里扑了过去,边哭边嚷道:“大表哥,你要为荷儿做主啊,不然,荷儿今天就死在这儿算了……”
高逸庭闪身避开她的碰触。
边上的侍卫也是有眼色的,连忙上前拦住夏之荷,“姑娘……”
“走开。”夏之荷推开侍卫,还是往高逸庭身上扑着,惹得边上的两个侍卫满头黑线。
“你们出去。”高逸庭站定,对着侍卫说。
两个侍卫如蒙大赦,忙出了门。
夏之荷挨着高逸庭,不住抹着眼泪,待那两个侍卫出去了,猛然扑进了高逸庭的怀里,“大表哥,你看看荷儿的脸……是三姨娘让人打的。今天,因她的丫鬟偷了我的雪玉膏,我不过说了几句,她就支使人对我连打带骂,还抢了我的首饰,一个铜板也没给我,就直接乱棍将我打了出来。呜呜呜……你说,天底下还有这样欺负人的事吗?你若不帮我,我也没脸活了……”
说完,她四下瞅了瞅,眼睛一横,果然就朝边上的一张方桌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