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柳如烟不甘地追到屋檐下,对着细雨之中的身影吼道:“李青歌,你轻狂什么,你得意什么?你不过和我一样,不,你比我更可怜。至少,轩哥哥从未对我好过,也未许诺过我什么。可是,他不是爱你吗?他不是发誓要娶你吗?如今呢,他连到哪儿都不告诉你一声。哈哈,李青歌,你真可怜,你好可怜。李青歌,你就是一个可怜的弃妇,一个被人抛弃不要了的弃妇……”
“二小姐……别说了,别说了。”想不到柳如烟竟能像泼妇骂街似的骂出这样难听的话来,碧萝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忙拉住她。
“滚开。”柳如烟猛然甩开碧萝,朝她吼道:“吃里爬外的小蹄子,你也帮起了那李青歌了?哼,都忘了我以前待你们的好处了?”
以前,柳如烟为了讨好高逸轩,对这个院子里的丫鬟们都还不错,每次来不是带些小零食就是小玩意儿。
丫鬟们对她的印象也都不错,可是,刚才她对李青歌那态度,实在让碧萝不敢恭维。
见碧萝垂眉不语,柳如烟也懒得再说。与一个丫鬟说嘴能有什么意思?何况这些日子不见高逸轩的踪迹,她非常上火,都快憋疯了。
“若是轩哥哥回来,你就告诉他,就说我在找他,一直找他。”过后,柳如烟又有些哽咽地对碧萝说。
碧萝忙点头,“好,二小姐的话,奴婢一定转告。”
“嗯。”看着天边的雨丝似乎小了些,柳如烟长长地吐出心口的一抹惆怅,又拿起伞,有些沮丧地走下了台阶。
前方,李青歌脚步飞快,很快就出了高逸轩的院子,可是柳如烟那一声声的“弃妇”却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不能离去。
倒不是怕那“弃妇”二字,只是李青歌突然想起了前世。
高家二少高逸轩,于她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自她来高家,这个人就已离开了高家,一直踪迹全无。她突然有些惶恐,怕这一世的高逸轩在她生命中也会雁过无痕,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撑着伞,李青歌没有回荷香苑,而是朝出府的方向去。
快要到门口时,她突然瞥见前方一抹细高的身影,正是夏之荷。
李青歌不禁疑惑。这样的下雨天,夏之荷会去哪儿?这京城之地,还有她可去的地方吗?
李青歌心底不由得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到了门口,叫了一辆马车,便悄悄地跟上了夏之荷。
连绵的细雨一下便是一整日,天地都是一片雾蒙蒙的。
李青歌黄昏时分回来了,身上的衣服都是风干的,穿在身上非常难受,所以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换衣。
伺候的丫鬟们瞧她神色不是太好,也都没敢问她这一整天去了哪儿。
李青歌也没说,沐浴过后,只让醉儿端了碗热粥过来。吃罢,便早早上了床歇息。
这边无话,大夫人那边却是热闹了。
多少天闭口不语像是活死人一样的高云瑶,一下子换了新环境,竟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绕着高云萍的闺房,满屋子撒欢起来,以往身上的恶劣因子也全都爆发了出来。
摔瓶砸碗的,拿着剪刀剪被子撕衣服的,高云萍的屋子被她狠狠折腾了一番。
高云萍气到欲哭无泪,恨不能将高云瑶绑起来丢出去。但是,那疯子力气大得吓人,别说是她,就是再多上几个丫鬟一起,也未必能治得了她,尤其是她手上还有凶器——剪刀。
这一日中午,许是天阴下雨的关系,高云瑶胡闹了一上午,也终于有些累了,便躺到了床上。
也只有这时,伺候的丫鬟们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高云萍也跟着松了口气。但是,自己的床如今被高云瑶占着,她也不好上前去叫醒她,更不敢叫醒,怕这疯子醒了说不定会拿剪子扎自己。
于是,她郁闷地睡在了屋子里临时抬来的一张小木床上。
谁知她这刚一躺下才睡着,那边大床之上,高云瑶的一双眼睛猛然睁开,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她起身下床,拿着剪刀就朝高云萍那小床走了过去。
高云萍迷糊之中,就听见耳边沙沙之声,脸上似乎也痒痒的,好像是有人摸她的脸似的。
“嘿嘿……”
突然,两声低低的笑声让她心口一缩,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高云萍猛然睁开了眼睛,就瞧见高云瑶手里拿着把剪子在她头顶晃来晃去。
“啊——”一声惊恐的惨叫,高云萍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双手本能地推开高云瑶就朝门口奔去,口里不住地喊着:“杀人了……”
外间小憩的丫鬟们听见叫声,也忙跑过来,就见高云萍双手抱着头,从里冲了出来,那一张脸……
几个丫鬟也被吓得面容失色。
高云萍没到别处,而是往隔壁大夫人那屋跑去。
此刻,三姨娘正陪着大夫人喝茶——那可是她压箱底的东西,如今拿出来是孝敬大夫人的。
大夫人也很受用,与三姨娘说话比之前要和悦得多,甚至那干巴巴的脸上也偶尔能显出几丝笑来。
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进来,吓得三姨娘跌了杯子,大夫人本能地往椅子里缩了缩。
“你、你、你……”三姨娘有些不敢认眼前的人。
“娘……”高云萍惊惧地扑倒在了三姨娘的脚边,一手还指着门口,“杀人了……”
“什么杀人了?”三姨娘紧紧握着女儿一双颤抖的手,一边惊恐地盯着她的脸,“你怎么了?萍儿,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正问着,就听见外面吵嚷一片,几个丫鬟正拖着高云瑶。而高云瑶却拿着剪刀,哈哈大笑地还想往这屋里冲。
“是大姐姐,她想杀我。”高云萍手指着门口,哭喊起来。
“什么?”三姨娘脸色大变,目光求救般地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亦是惊愕得不行。只见那几个丫鬟几乎拦不住高云瑶,让她冲了进来,提着剪刀就要往人身上扎,三姨娘与高云萍吓得连忙躲到了桌子后。
高云瑶疯魔般的目光便对上了大夫人。
大夫人心口一颤,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瑶、瑶儿……”
“哈哈……”高云瑶咧嘴一笑,举起剪刀就朝大夫人身上扎了过来。
可怜大夫人身子不能动,不能躲也不能让,当此情况,吓得全身一缩,本能地拿手去挡,却不想那剪刀正好正面刺过,顺着掌心狠狠地戳了个对穿。
“啊……”惨叫声撕心裂肺,殷红的血顺着大夫人的手掌滴个不停。
跟来的丫鬟都吓傻了。
谁知那高云瑶却乐得拍掌,随后,一把抽出剪刀,就又要朝大夫人的脸刺过去。
大夫人顾不得疼,头本能一偏,这一剪刀却是没伤着脸,而是深深地刺进了肩膀。
“啊。”又是一声惨叫。
丫鬟们一个个吓得心口怦怦乱跳,忙上前趁她还没拔出剪刀时,将她扯开来。
“快、快……”大夫人疼得浑身发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着,“快将她绑起来。”
于是,有个丫鬟忙去拿绳子,剩下的则狠命地摁住像野兽般挣扎的高云瑶。
高云萍此刻也上了前来,与丫鬟们一起制伏高云瑶,并趁她不备,一双手狠狠地在她腰上掐了下去,恨不能将她身上的肉给拧下来,闹得高云瑶当即鬼哭狼嚎起来。
屋子里一时乱极,竟然没人注意到大夫人何时晕了过去。
夏之荷半下午回来的时候,大夫人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了,人也醒了,只是,躺在床上越发地憔悴无力,那一双枯井般的眼睛,此刻也是空洞无神,甚至还带着点惊恐。
“姨妈,”夏之荷坐在床头,握着大夫人冰凉的手,哽咽道,“我才出去半日,想不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唉,姨妈您受苦了。”
大夫人心如死灰,对夏之荷不痛不痒的话丝毫没有感觉,她还沉浸在高云瑶伤自己的情景之中。那一刻,她是真的感觉到了死亡是那样的可怕。
“姨妈,”夏之荷瞧着她,又说,“瑶妹妹这个病,实在是让人头疼得很,原以为她胡闹就罢了,谁知今日竟然连您都伤了。依我看,还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先将瑶妹妹安置了,再找些妥当的人照看着,总比……”
“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眼珠子突然一转,大夫人幽幽的眼神好像来自地狱般朝夏之荷扫了过来。
夏之荷心口一颤,双手本能地松开了大夫人的手,忙道:“妥了。”
“哦。”大夫人收回视线,目光无焦距般地看着帐顶,“那就尽快吧,杀了李青歌。”
今天,她感到死亡来临,一想到自己会死,她就希望李青歌能死在自己前头。
夏之荷顿时目露凶光,“姨妈放心,那人已经收了我们的银子,答应三天内取下那小贱人的人头。”
大夫人点点头,没有作声。
夏之荷便又道:“只是,姨妈,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大夫人虚弱地问。
“就是银子。”夏之荷直接道,“你昨儿给我的一万两银子根本不够,对方要价三万,那一万两银子只是定钱,其余的,那人说了,等取了那小贱人的性命后咱们再付。”
大夫人不由冷冷地看向夏之荷,似乎在怀疑她的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好,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另外两万。”
哼,若能杀了李青歌,三万两银子又如何?
三天,望眼欲穿的三天,大夫人等着李青歌的脑袋等得不可谓不心焦如焚,脸皮浮肿,就连嘴里也起满了火泡,不能吃东西,一吃东西准会疼死。
是以,每天的三次药,便是大夫人痛不欲生的开始,偏那高云萍还自告奋勇地来伺候她,每次喂药必得亲力亲为。可她到底是高家的二小姐,哪里真的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在喂药的时候,不是烫了大夫人的嘴,便是不小心把药洒在了大夫人的身上,更甚至有一次不小心跌了碗,那一碗滚烫的药汁泼在了大夫人的脸上,碗口还直接磕破了大夫人的嘴唇。
“怎么又是你?周嬷嬷呢?你夏姐姐呢?”这一天早上,瞧着高云萍又笑眯眯地端了药汁过来,大夫人惊得脸皮发颤,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哦,大概在用早饭吧。”高云萍皮笑肉不笑地坐到床头,手里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搅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随后,舀了一勺,递了过来,“来,母亲,该吃药了,让萍儿喂你。”
“够了。母亲不用你喂,你快将药放下。”大夫人头皮一阵发麻,忙将脸朝床里别过去。
“没关系的,母亲。”高云萍的声音越发细柔,手里的勺子也跟着大夫人伸向了床里,“来,快点喝吧,不然凉了就不好了。”
“快拿开。”大夫人声音尖锐地吼着,已经有药汁洒到了她脖子里,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怎么了?”高云萍将勺子往碗里一摔,溅出几滴药汁,“母亲这是嫌弃我吗?”她脸色陡然变冷。因一头头发被剪了个精光,如今只剩下不到一指长的头发杂草似的生在头皮上,那一张脸变得更加的刻薄与狰狞。
大夫人扭过脸,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丫头莫不是也要发疯不成?忙道:“母亲怎么会嫌弃你呢?萍儿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但母亲一直当你亲生的一般疼爱着。你到底也是这高家的小姐主子,这喂药伺候人的事哪能由你亲自来做?那些下人是干什么用的,白白让她们偷懒不成?萍儿乖,快让周嬷嬷过来。”
她话说得好听,高云萍听罢,冷冷一笑,“母亲还是嫌弃我。”
大夫人脸色一僵。
高云萍冷幽幽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躲闪的眼睛,哼道:“母亲能让我娘过来伺候,为什么就不能让女儿过来伺候呢?我娘虽然是个姨娘,但也是从没伺候过人的。何况,她年纪大了,手脚必不利索。我想,萍儿再差,也不会比我娘亲差吧?”
大夫人心底发寒。原来,这高云萍是为自己受伤那一夜使唤了三姨娘一夜而来报复自己呢。
“萍儿说得对。看,母亲后来不就没让你娘过来吗?”大夫人连忙赔笑道。
高云萍冷笑,“母亲重伤在身,那些个下人怎会贴心,倒不如女儿亲自来放心呢。”说着,又舀了一勺药递到大夫人唇边,轻柔地哄道:“来,母亲,快喝了。”
那小小的一勺药汁还冒着热气,透着苦味。大夫人凝眉,她是真心不想喝。
“你到底喝还是不喝?”高云萍这脸说变就变,见大夫人嘴唇紧闭,顿时厉声厉色地吼了起来。那一勺药猛然间就朝大夫人的脸上泼了去,正好泼到了眼睛里,烫得大夫人哎哟一声惊叫了起来。
然而,这一勺还不够,高云萍那手快得不得了,一勺一勺快速地朝大夫人脸上泼去。
那一张脸紧绷着,眼珠子横着,带着股戾气,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夫人不停摇晃躲避的脸,冷声道:“母亲,你这是何苦,萍儿好心给你喂药,你偏不喝,非得这样你才乖吗?”
大夫人被她一勺一勺泼过来的药汁弄得睁不开眼睛,满脸火辣辣地疼,只得哎哟地哀号着,一面喊人:“周嬷嬷,你这贱婢,死哪儿去了?”
“别叫了。”高云萍一碗苦药尽数泼完,看着大夫人那被烫得通红的面颊,不由说道:“周嬷嬷昨晚吃坏了东西,这一夜不停地上茅厕,只怕这时候腿都软了,哪里还有力气过来?”
大夫人用枕巾擦了脸,无限惊恐地盯着她,“你给她下药了?”
“不过一点巴豆而已,死不了人的。”高云萍淡淡道。突然,她从身后的桌子上又端了碗药来。
大夫人一见,身子一僵,头发几乎都要竖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母亲,”高云萍又恢复如常的脸色,叹道,“刚才那一碗药都被你打翻了,没办法,萍儿只得为你多准备了一碗。来,这次要乖乖喝哦,不然,再打翻了可就没了。”
大夫人连忙哀求道:“萍儿,你别这样。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只需对母亲说,母亲为你做主,就算我与你大姐姐占了你们的屋子,大不了我们搬走……”
高云萍笑着摇头,“母亲说哪里的话?母亲与大姐姐能来,这是我跟娘的荣幸呢。”随后,那一双眸子里掠过阴毒的光,幽冷的声音如鬼魅一般传进大夫人的耳朵里,“唉,以前吧,我觉得生活挺没意思的,可自从母亲与大姐姐来了,倒渐渐觉出有趣来。母亲,你知道吗?大姐姐身上皮肤可真好,白白嫩嫩的,这些年你可没少拿好东西喂养她吧?”
大夫人心下一抖,一种可怕的感觉袭遍全身,“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高云萍挑眉一笑。不过没事就去掐掐高云瑶,用蜡烛油烫烫她而已。
“来,喝了。”高云萍突然脸色一冷,大声呵斥。
大夫人一顿,就见高云萍伸手过来,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张口,将一碗滚烫的药汁就朝她口里灌了去。
咕噜咕噜……那滚烫的药汁如火球一般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大夫人拼命想挣扎,奈何双腿不能动,一双手死命捶打着高云萍,却发现这贱人竟像石头一样,打着也不知疼。
一碗药除了那随嘴角洒出来的之外,其余的全部被灌了进去。
“呼呼呼……”大夫人顾不得擦嘴角的药汁,只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贱人,你敢如此对本夫人……”
碗口猛然抵到了脖子上,高云萍笑容阴森,一双眸子充满邪恶的意味朝大夫人身上掠过,戏谑道:“还本夫人呢?就你这样的算什么夫人?废物一个,还不趁早死了干净,活着也像个活死人一样。”
“你……”曾经处处讨好自己的蠢丫头,如今如此折磨羞辱自己,大夫人一时间除了难以接受外,还有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愤懑。
“哎呀,萍妹妹,姨妈不是说不让你进这个屋吗?你怎么又来了?”突然门口传来夏之荷不悦的声音。
大夫人如得救星,立刻嚷了起来:“荷儿,快叫人将这贱蹄子绑起来,快……”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高云萍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随后将空碗给夏之荷看,“夏姐姐,你给评评理,我给母亲喂药有什么错?母亲就为这绑我?呜呜呜……”
夏之荷冷睨了一眼高云萍,“怪不得我早上熬的药不见了,我一猜就知被你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