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曰天之,二曰地之,三曰人之。四方、上下、左右、前后,荧惑①之处安在?右主问②。
心为九窍之治,君为五官④之长。为善者,君与之赏,为非者,君与之罚。
君因其政之所以求,因与之,则不劳。圣人用之,故能赏之。因之循理,故能长久。因求而与,悦莫大焉。虽无玉帛⑤,劝同赏矣。右主因。
【注释】
①荧惑:即火星。
②主问:为人君者问,必须得到天时、地利、人和。
③九窍:是出入空气的小穴,人头上共有七个小穴,口、两耳、两眼、两鼻孔。也称为“七窍”。另外加上两个便孔,称为“九窍”。
④五官:指人的五种官能,即:视、听、味、嗅、触。
⑤玉帛,指玉和绢而言。两者都是责重品。
⑥主因:君主最主要的是服从真理。
【译文】
君主的询问范围,应包括天文、地理、人事三个方面。四方、上下、左右、前后的情况都要加以了解,那就不会有什么被蒙蔽迷惑的事了。以上讲的是怎样询问。
心是身体各种器官的统帅,君主是百官的主宰。做好事的臣民,君主就应赏赐他们;对于做坏事的臣民,君主就应惩罚他们。
君主根据臣民的所作所为,斟酌实情施行赏罚,就不会费力,圣人任用官吏,能够掌握他们,给他们以赏赐,遵循道理办事,所以能够维持长久统治。以上讲的是如何因势顺理管理官吏。
【感悟】
一个君主要想治理好天下,就应该了解天文、地理和人事方面的所有情况,并对好的臣子进行奖赏,对于坏的臣民进行惩罚,这样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故事】
一、厚取于民,而薄其施
鲁国卿大夫子服惠伯对叔孙豹说:“也许上天要照应这样一个荒淫无耻的人,你听说没有?庆封在吴国又富起来了。”
叔孙豹说:“上天给财富给善人是善人的福分,上天给财富给恶人是恶人的灾祸,庆封富了,是上天让他聚财,然后再把他毁掉,我们往后看得到的。”
齐景公十七年、鲁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楚灵王伐吴,楚军将领屈申攻破朱方邑,夺财灭口,杀死庆封,绝江南庆氏一族。
崔氏和庆氏两大家族被除掉,齐国贵族进行财产重新分配,分给晏婴邶殿(今山东昌邑县西北)六十个邑,一块物产富饶的土地,晏婴说:“不要。”
子尾说:“富足是人生来的欲望,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要拒绝这个欲望呢?”
晏子回答:“庆氏的封邑多得足够满足他的贪欲了,结果他还是死了。我的封邑不多,不够满足我的欲望,假如我接受这块土地,可能我也会和庆氏一样,离灭亡不远了。我不讨厌财富,而是害怕失去现有财富,只有控制自己的贪欲,才可能保住我目前的处境。现在的社会,过于看重利益,所以必须用德行来加以调控,利益本身不是坏事,但是贪图太过,可能导致家和国的毁灭。我不敢有太大的贪欲,这是对自我的调控。”
最后,晏婴接受了北郭左六十个邑(今山东莱阳市),那块土地偏僻荒凉,没有大臣愿意去哪儿管理,晏婴把那里治理得很好,很多百姓随之迁去,开荒生产,定居下来。
子尾明白了晏子话中的含意,和子雅商量,两个人都不敢接受齐侯太多封赏。
齐景公非常高兴,认为三位大臣忠诚而廉洁,于是将国政托付给他们三个人去管理。
齐景公九年,晏婴出使晋国,和晋国大夫叔向私下聊天,说:
“将来齐国政权将归田氏,田氏对百姓亲善,百姓爱戴他。”
公元前389年,田氏取代吕氏成为齐国君主。
优秀的政治家具有旁人没有的远见卓识,能够预言将来的事——这是晏子高人之处。
齐景公在位五十七年,前四十七年,任用晏婴为国相,将齐国引向中兴。
公元前500年,晏婴病逝,享年七十八岁,辅佐齐国朝政前后六十余年。
公元前490年,齐景公高龄病逝。
景公问晏子曰:“昔吾先君桓公,有管仲夷吾保齐国,能遂武功而立文德,纠合兄弟,抚存翌州,吴越受令,荆楚惽忧,莫不宾服,勤于周室,天子加德.先君昭功,管子之力也.今寡人亦欲存齐国之政于夫子,夫子以佐佑寡人,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
晏子对曰:“昔吾先君桓公,能任用贤,国有什伍,治遍细民,贵不凌贱,富不傲贫,功不遗罢,佞不吐愚,举事不私,听狱不阿,内妾无羡食,外臣无羡禄,鳏寡无饥色;不以饮食之辟害民之财,不以宫室之侈劳人之力;节取于民,而普施之,府无藏,仓无粟,上无骄行,下无谄德.是以管子能以齐国免于难,而以吾先君参乎天子.今君欲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则无以多辟伤百姓,无以嗜欲玩好怨诸侯,臣孰敢不承善尽力,以顺君意?今君疏远贤人,而任谗谀;使民若不胜,藉敛若不得;厚取于民,而薄其施,多求于诸侯,而轻其礼;府藏朽蠹,而礼悖于诸侯,菽粟藏深,而怨积于百姓;君臣交恶,而政刑无常;臣恐国之危失,而公不得享也.又恶能彰先君之功烈而继管子之业乎!”
齐景公问晏婴说:“先君桓公有管仲帮助治理齐国,武功文德匡服天下,先君功德宏伟因为有管子的辅助。今天,我想将治理齐国的重任托付于您,您一定要辅助我,彰显先君(桓公)的功绩,继承管子的大业。”
晏子说:“齐桓公能够任用贤臣和能人来帮助管理国家,实行户籍制度,让朝廷的治理能够深入到百姓中去,贵族不凌辱贱民(指身份低的平民和奴隶),富人不欺负穷人,有功者不驱使无功者,善言者不呵斥不善言辞的人;官员办事不询私情,判断案情秉公正直;家中的妾不羡慕别人家的饮食比自己家的好,朝廷大臣不相互攀比俸禄的高低,孤寡的人也有饱饭吃;不能因为君王的享受嗜好而榨取百姓的钱财,不能因为宫室建筑的需要而掠取百姓的劳力,从百姓那里收取的赋税很少,然后将朝廷的恩惠广泛地施舍给百姓,贵族,府第不藏贵重财物,仓库不存太多粮食,身份高的人没有盛气凌人的举止,身份低的人没有阿谀逢迎的行为。只有这样,管子才能够发挥他的才华使齐国免于危难,使先君得到周天子的赏赐。
而今君王您想彰显先君的德行继承管子的功业,就应该不以个人太多的嗜好而剥削百姓,不以个人的贪婪欲望而得罪诸侯。如果您能够做到这些,我哪里敢不顺从您的意思帮助您实现您的理想呢?可是今天的您,疏远有才能有品德的贤人,任用拍您马屁的小人,兵役和劳役让百姓难以胜任,征收民间税赋使百姓所剩无几,从百姓身上获取的财物和劳力太多,给予他们朝廷的恩德太少,向各国诸侯求助很多,但是并不有按照礼仪去善待别人;国库里收藏的丝绸都被虫蛀了,但是没有对诸侯国尽到一个大国应有的礼节,官家粮仓里粮食堆得要漫出来了,但是宁愿让百姓吃不饱肚子积怨在心;君王和臣子的关系很不友善,国家政策和刑律今天这样变明天那样变没有一个明确的制定和遵守。
这样的现状让我思虑重重,目前,我担心的是国家危亡在旦夕之间,君王您不能有今天的奢侈享受,哪里还顾得上彰显先君的功绩和继承管子的事业呢?”
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晏子春秋》并不完全等于历史的真实,其中有很多故事也许是民间传说,也许是后人编述,晏子的对话也一样,其中大部分,我认为,都是后来人根据晏婴这个历史人物的事迹,依据他的个性和品格以及他的语言风格编造出来的,因为编得精彩,后来的人也就当成真实的故事流传开来一《晏子春秋》说出了人们心里想说的话,让人读来感觉痛快,例如上面这篇文字。
实际上,齐桓公时代,也没有文中所说的那么美好,用晏子的嘴说出来,为了和齐景公时代作个鲜明对比;而齐景公时代,也没文中说得那么差,比较而言,齐景公还算得上一个较有作为的君王,在他执政时期,做到了任用贤能、安抚臣民、发展经济、结交诸侯,齐国渡过很长一段相对安宁的日子,他有很多缺点,例如贪图享乐(其实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例如赋税太重,任用贤臣的同时也宠信了一帮小人,等等。但是,我们不能苛求,因为是那个时代。
“厚取于民,而薄其施”,我认为这句话是全文(《晏子春秋问上》)的重点——从民众身上榨取太多,给予他们的恩惠又太少。
古代君王可以有很多毛病,只是,关键的事得有量衡,例如文中所说的“取”和“予”,一个古往今来的论题——国计民生,取之于民施之于民,不是没人知道,而是知道了能否做到?晏子的话,拿到今天也不过时。
季武子攻打莒国,占取了郓地,莒国人向盟会报告。楚国对晋国说:“重温过去的盟会还没有结束,鲁国就攻打莒国,亵读了盟约,请求诛戮它的使者。”
乐桓子是辅佐赵文子的。他想向叔孙索取财货,从而为他向赵文子说情。派人向叔孙要他的带子,叔孙不给。梁其说:“财货用来保护身体性命,您何必爱惜呢”叔孙说:“诸侯的会盟,是为了保卫国家。我用财货来免去祸患,鲁国就必然要受到攻击,这是使它遭受祸患啊,哪里是保卫它呢?人间所以有墙壁,是要用来遮挡坏人。墙壁因为裂缝而坍坏,是谁的过错?保卫它的却使它遭受攻击,我的罪过又超过墙壁了。虽然应当埋怨季孙,但是鲁国有什么罪过呢?叔孙出使,季孙守国,一向就是这样的,我又去怨谁呢?然而鲋喜欢财货,不给他,他是不肯罢休的。”于是召见使者,撕下一片做裙子的帛给他,说:“身上的带子恐怕太窄了。”赵孟听到了,说:“面临祸患而不忘记国家,是忠心;想到危难而不放弃职守,是诚意;为国家打算而不惜一死,是坚定;计谋以上述三点作为主体,是道义。有了这四点,难道可以诛戮吗?”于是就向楚国请求说:“鲁国虽然有罪,它的执事不避祸难,畏惧贵国的威严而恭敬地奉命了。您如果赦免他,用来勉励您的左右群臣,这还是可以的。如果您的官吏们在国内不避污浊,在国外不逃祸难,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忧虑之所以产生,就是从临污浊而不治理、遇祸难而不顶住这里来的啊。能做到这两点,又忧虑什么?不安定贤能的人,有谁去跟从他?鲁国的叔孙豹可以说是贤能的人了,请求赦免他,用来安定贤能的人。您参加会盟而赦免了有罪的国家,又奖励它的贤人,诸侯们有谁不高高兴兴地望着楚国而归服,把疏远看成亲近?边境上的城邑,一下归那边,一下归这边,有什么一定?三王五伯的政令,划定边疆,在那里设置官员,树立标志,进而明写在章程法令上,越境即有惩罚,这样尚且不能划一不变。在这种情况下虞舜时代有三亩,夏朝有观氏、扈氏,商有妩氏、邳氏,周朝有徐国、奄国。自从没有英明的天子,诸侯争先扩张,交替主持结盟,难道又能够划一不变吗?注意大的祸乱而不计较小的过错,足以做盟主,又哪里用得着管这些?边境被侵削,哪个国家没有?主持结盟的,准能治理得了。吴国、百濮有隙可乘,楚国的执事难道还只顾到盟约?宫国边境上的事情,楚国不要过问,诸侯不要烦劳,不也可以吗?莒国、鲁国争夺郓地,日子很久了。如果对他们国家没有大妨害,可以不必去保护它。免去烦劳,赦免善人,别人就没有不争相努力的。您还是考虑一下。”晋国人坚决向楚国请求,楚国人答应了,就赦免了叔孙。
三、赏罚分明
春秋时期,晋文公打败了卫国和曹国,以前逃难时所受的那股怨气消除了。大家都兴高采烈。赵衰提醒晋文公,说:“大丈夫有怨报怨,也别忘了有恩报恩哪!”晋文公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听到赵衰的话说:“当然!当然!请问报谁的恩?”赵衰回答:“当初主公不是说过吗?如果您能够回到晋国的话,必定报答僖大夫的恩情。”晋文公着急地说:“哎呀,真糟糕!在哪儿呀?为什么曹国大夫的名单上没有他呢?”经过认真地调查,才知道僖负羁被革了职,现在住在北门,成为一般老百姓了。晋文公立刻下令保护北门;然后又下了一道很严厉的命令,说:“不管是谁,只要侵犯了僖家的一草一木,就以死罪论处。”他留下一部分人马在城里,自己回到城外的大营里去。
魏汍和颠颉两个人听到这道命令,心里很不服气。
两人出于嫉妒,带了几名小兵包围僖负羁的房子,从四面八方放起火来。正巧那一天风大,没过多久,北门一带就烧得通红。
狐偃、胥臣等发现北门起火,急忙地领着士兵赶过去。仔细一瞧,原来是僖负羁的家着火了。他们立刻动手救火。一直忙到天亮,才把火扑灭。这时晋文公也赶来,默然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僖负羁被烧得面目全非,听说晋文公到了,痛苦地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就咽气了。
晋文公非常悲愤。他查出是魏汍和颠颉放的火,就要把他们处死。赵衰说:“他们两个人跟着主公颠沛流离了十九年,最近又出生入死立了大功,还是从轻发落吧!”晋文公说:“有功劳的人就可以犯法吗?那以后我的命令还有用吗?功是功,过是过,赏罚必须分明。”赵衰说:“主公的话当然有道理,不过魏汍是咱们将军当中最勇猛的,杀了他实在可惜。再说这次放火是颠颉指使的,杀了他也就算了,何必再杀魏汍呢?”晋文公,思忖了一会儿,说:“魏汍虽然勇猛,可是受了重伤,看来也活不成了,就按照军令杀了吧!”赵衰说:“让我先去看看。如果他真的不行了,就照主公的话治死他;如果他还很健壮,不如留下他,让他戴罪立功。”晋文公点了点头,说:“由你去办吧!”然后转身对荀林父说:“你把颠颉带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