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他动作轻佻地挑开新娘的盖头，又漫不经心的开口。
“呦，这新娘还挺好看的嘛……果真是狐族的人，最丑的哑女竟也已是此般绝色。”然后便抛下她大步离去，连房间的门都不曾去关，独留她静坐榻上伴着一室冷香空守了一夜喜房。
他是魔界最低等的皇子，她是狐族最丑的哑女，他们俩的身份地位，难道不是绝配？
她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只是迫于魔界之主的皇命才娶了她。
他是人魔相生的废物皇子，血统完全遗传了他母亲的凡人血脉，却也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冷漠与美貌。
云淡风轻，冷漠如霜。
那是阿语对他在新婚夜的第一个印象，可他却是抛下了她独守空房。
他喜欢着一个凡尘女子，这是魔族人人皆知的事情。他为了那个女子可以放弃一切，旁人都说果真是废物，眼光竟也如此低下。
可是阿语偷偷化成原形去看过那个凡尘女子，那是他在绝美的空谷悬崖之上为她铸建的屋子，那女子眉目清秀，动作一颦一笑啊惹得人不住流连。
难怪他会喜欢，阿语心中涩涩地想着。
似是由于血统不纯在魔界受到了过多的嘲笑，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冷淡如霜的表情，但阿语见过他笑的时候，却只是仅仅对那个凡间女子笑过，那样漂亮的模样。
他也是回到过魔界，却只是匆匆来去，闲暇时他坐在庭院之中，满园桃花骤落之间，也会揉揉每次自他回来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阿语脑袋：“阿语真是好看，不过是哑巴，却也是顶好看的大美人，怎的被狐族送来与我这个废物结亲？”
阿语想说你不是废物，我才是，可她张了张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不出话，便又闭了口。只是冲他笑笑，眉眼弯弯。
白衣公子寂寞如雪，独坐桃花林，但饮一壶酒，不苟言笑。
阿语多想让他笑笑，对自己笑笑，可她知道，那只是奢望。他只会对那凡尘女子笑。
阿语想着，要不就走了吧，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离他远远的，这样看见他对那个凡尘女子笑，心里也就不会难受了吧。
那是她最后一次去看他们，和离的书约已经拟好，看完这一次，回去便将它交给魔界之主，取消这门婚事。
如果她离开了，他会不会想她，哪怕只是一念之间。
可她在那绝美的地方看到了什么？那个凡尘女子用利剑狠狠刺进他的胸膛，表情不复往日的清秀柔弱，变得狰狞可怖。
“魔界之人，皆诛之！”阿语听到女子冷淡的话语。
白衣上沾染的血花竟是那般刺眼，仿佛利剑贯穿的，是阿语的心。
“呦，这新娘还挺好看的嘛……果真是狐族的人，最丑的哑女竟也已是此般绝色。”…………
“阿语真是好看，不过是哑巴，却也是顶好看的美人，怎的被狐族送来与我这个废物结亲？”…………
“阿语……”…………
她疯了一般地化成人形冲了上去，将他死死搂进怀中。看着凡尘女子的眼里是决绝的恨意！
“又来一个碍事的！”
四周阵法光芒大胜！凡尘女子与从四方围出的道士冷冷看着被困住的他们。
阿语的眼神从未如此凶恶过。愤怒，且无助。
就在凡尘女子手中的剑要刺向阿语时，有黑云自东方天际而来，狂风肆虐沙石飞走，霎时天昏地暗。阿语听到魔界之主的声音冷冷响彻云端。
“放了吾儿！吾想你们这群小道是不想与我们魔界作对！”
女子恍若未闻，一剑狠狠刺向阵法内：“放了？休想！”
那是阿语的所有修为，挡住了女子那剑，带着他逃离了阵法，却不幸坠入了万丈深渊。
阿语生生呕出一口鲜血，却依旧在坠崖的那一瞬将自己的所有修为渡给了重伤的他。她不要他死在这万丈深渊下。她以毕生法力，想换他的一条命。
法力渡离的过程是令人绝望恐慌的，那种浑身法力被抽去的感觉，让阿语想哭出来。可不可以抱抱她？她好冷……
阿语将他抱紧，依偎进他的怀中，耳畔是风声。
他的意识有一瞬间清醒，望向怀中的人满目不可置信：“阿……阿语。”
美人嘴角溢血，黑发散乱，那般绝烈美艳。
他听到了什么。
阿语的声音很小，很怪，很生涩，却依旧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你对我笑笑吧，你从不曾对我笑过，你不知道，你笑起来，那么好看。”
谁的一眼诀别，让他在与她坠入潭水之前，对她露出了一个那么浅的笑容。
然后，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阿语——
我喜欢你。
明明知道你在新婚之夜丢下了我，可我仍是你的妻。
明明知道你怎么也不会喜欢我。
明明知道这样哪怕会死。
可是，还是那么，那么认真地去喜欢你。
在新婚洞房之夜就喜欢了。
在你摸着我的头说“阿语”时就喜欢了。
在千年之前，就喜欢了……
……………………
千年之前——
“呦，哪里来的小狐狸，长的真难看。”
你约莫是忘了，那时的你喜欢笑，而且笑起来，极美。
…………
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阿语那样的人。
倾尽毕生修为，换得了我的一命，我的一笑。可她觉得值。
那么傻。
醒来时是在魔界的宫殿，父皇在我身边守着，我环视四周，身边却再也不见阿语的身影。
诺大的宫殿那么冷清。
父皇递给我一张纸，是那日阿语留在殿中的和离书。
阿语的字很难看，却看得我心里发酸。
她说：“本愿为君倾尽一切，妄念常伴君左右。却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和她好好的，我把这里的一切还给她了，这段姻缘本该就不是我的，是我强求罢。”
和离书上还有她的一句话。
——你不是废物，我才是。
那日、她没说能出的话，终是被他看到了。
多好。
在宫殿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终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阿语你真的不用为我做那么多的，真的不用。是我负你罢，是我负你罢……
后来为了找她，我走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年，遇到过很多人和事。
可我记的最清的是一只丑丑的小狐狸，很有灵性，可以听的懂我的话。但我看过它的根骨，是那种永远也修炼不出人形的劣根，永远只能是一只狐狸。它很是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它跟着我走了很多地方，跟了我三十年，然后死掉了。
是我亲手葬的它，将它葬在了一颗菩提树下。
盯着葬它的地方愣了很久，终是叹了口气离开。我还要找我的阿语呢。
还记得第一次见它，那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原野，半人高的草组成了无边无际的绿色。一眼望不到边。
下着小雨，天是阴沉的，灰暗了我的容颜，模糊不堪。
将手中的伞移过去替它挡住雨水。低下身与它对视。
“你知道阿语去哪了吗？你见过她吗？”
然后它就跳开躲到旁边草丛去哭，细碎的狐嗥弥漫原野，丑丑的模样哭起来更丑了。
但我的心，却猛然痛得厉害，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