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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曾经沧海

那年那月,他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一袭白衣仗刀去国,游历天下数载,行程数十万里,看遍了神洲壮丽的山川美色,一怒拔刀快意恩仇,短短数年间便斩杀了当时宗派界赫赫威名的“黑山五鬼”、“湘西六害”,横扫雁荡山打家劫舍的邵氏兄弟一般盗贼,凭着武道六阶的修为和舍生忘死的气概,博得了“疯刀”的名号,在神洲年轻一代高手中锋芒正露。

师出名门,年少英俊,仗义疏财侠肝义胆,而又修为深厚,不知有多少名门世家的弟子争相交好,多少如玉红颜自荐枕席,一时间风流满天下,何等快意何等志满。

以他当时之傲气,普通女子哪里会入得了眼界,直到他遇上那个人,人生的命运便发生了转折,那是大乾少康三十六年夏的事情了罢……

沿着湟水,他乘舟破浪一路东行,醉饮十殇漫看两岸村镇林立,田野青碧,心中欢喜仰天长啸,到了大城池之下总要下船游历一番,看尽繁华。

就这般从中州八郡徜徉游历出了威虎关,经过十余个诸侯小国,受到了上宾一般的待遇,作为西域荒城、大宗师“刀皇”的真传弟子,无论在哪里,受到这般待遇一点也不过分,他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年八月到了卫国,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卫国是一个诗礼传国的诸侯国,武风不盛,全国上下颇好风雅……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更在乎的是神洲中流传的卫国多美女,女子皆多情的传说。到了国都高城,他发现这里果然女子皆俊秀,男子也粉嫩,果然是一方好水土。

在这里厮混了半个月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与一般世家子弟争风吃醋,被人识破了身份,惊动了当时的国君卫文侯,被邀请到宫中宴饮款待。

卫文侯为人豪爽颇为好客,座上十年无虚席,皆是一方各国贵胄豪雄俊杰,便是神洲大宗派中的子弟也有不少。

喝不尽的美酒品不完的佳肴,看不够的婀娜舞姿听不厌的丝竹管弦,荒城苦寒生活简朴,这般奢侈的享受他当然从未有过。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误入国君的后花园,却不知这里是卫国后宫所在。那一日风和日丽天气不太热,好不凑巧地便看见了她……

她当时伏在一张青石桌上酣睡,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柔鼻子小巧丹唇柔软,肌肤如羊脂细玉,身上披着蓝白相间的萝纱宫裙,头顶的金钗珠花在阳光下耀眼无比,那纤纤一握的腰肢弯曲下来的曲线是那般迷人,最令他惊心动魄的,还是她两只莹莹如玉****的小脚丫……

当时彩蝶飞舞蝉鸣声声,燕子掠过后院的溪水,飞入彼岸的屋梁,蓝色的天空上一朵白色的云飘过,仿佛也怕她被晒黑了……

他沉醉了,很快便沉醉在如梦如幻的境界,竟然坐在地上隔着数步远,痴痴打量着那少女,他忘了卫侯宫中这般美丽的女子不是后宫便是其子女,他忘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漂浮江湖的浪子。

当那少女睡眼惺忪醒来第一眼看到他时,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那少女的吃惊和羞怒却更令他沉迷,于是他第一次如一个小孩子一般结结巴巴地表白,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变得笨笨拙拙,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有些错乱了。

那少女听着他的表白,却嗤嗤掩嘴笑起来,却总归是知道了他的来历,更对他的表白深深感动。

大宗师的真传弟子,六阶武道高手,号称“疯刀”,叫做杜绝,这般响亮的名号她也听过,与年幼的弟弟听宫中的太监说过,听教养嬷嬷说过,那时少女总喜欢听英武少年行侠仗义的故事,于是,他们彼此很快了解,很快熟络,很快沉醉于对方的热情了……

这样的日子无疑过得很愉快也很快,在卫文侯宫中逗留了两月,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后来,疾风堂传来消息,要他去东鲁国完成一件秘密任务,不得不分开,这一去便是半年。

他当时与一个武道七阶高手过招,险些丧了性命,将养好伤势之后便去卫国,准备向文侯提亲,他打定主意要娶这位少女,想来以师父对他的疼爱,并无不允之理。

满怀希望的他,在拜见文侯的时候,文侯眉头紧锁支支吾吾,好似遇到了两难的事情,他的心头布满了厚厚地阴霾。

年少的他耐不住困惑,在深夜中悄悄进了宫中,去找他心爱的人儿,他的一颗心已经跳出来了……

她的房间红烛闪烁灯火明亮,是在等他么?激动的少年伸手要推门的时候,身子僵住了,脸上一瞬间煞白——

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他宁可这是一场梦,但是身体的痛苦和心口的难受却分明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她依然很美,美得令人窒息,如花笑靥依然迷人,但是含笑的对象却不是他,而是另一位男子!

这位男子挺拔健壮一身紫衣,剑眉高耸眉目冷峻,眉心有一颗红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他坐在床上,少女便坐在他怀中,两人亲昵的接触令门外的少年瞬息冰冷——

杜绝认识这位男子,这个男子乃是东荒白莲剑阁的大师兄白朴子云飞扬,白莲剑阁乃是道家宗门,白朴子是他的道号,这个人号称“百步飞剑”,传承了“紫气东来”剑圣卓东来的衣钵,真气雄浑剑术非凡,更恐怖的是他还未突破宗师境界,便可以在短时间里以气御剑十余丈,在神洲中博得了“百步飞剑”的名号,他那次在东鲁与此人大战一场,险些要了他的命,如今看到这一幕,当时便心肺燃烧,脑海空荡荡一片。

于是,傲气悲愤的少年破门而入的刹那,少女花容色变,云飞扬直扑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般对我——”他嘶声低吼宛如野兽一般,那少女不敢答应。

云飞扬的剑刺过来的刹那,他势如疯虎,扬刀便砍,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两人斗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身体上已留下了数十道剑痕。

云飞扬认出他便是东鲁遇到的那个人,于是出剑更狠,若不是王宫震动文侯赶来阻止,杜绝定然难逃死劫。

当听说这少年乃是西域荒城“刀皇”弟子时,云飞扬再看那少年盯着少女的血红眸子,刹那间便明白了什么,刚出房门便呕吐起来,仰天悲啸数声后扬长而去。后来听闻这人归隐金鼎山,再也没有出世。

从卫国归来的一路上,他再也不复先前的心情,行尸走肉一般麻木不仁。他的胸口中了云飞扬深深一剑,剑气撕裂了他的肺叶,他以深厚的内力压制着沉重的伤势,便这样一直到荒城……

当他昏阙倒地被人抬进荒城,醒来后第一眼看见那张沧桑的脸孔,他抱着师父的腿放声大哭,直哭的咳出血来。

恩师不言不语地走了,他没有逗留片刻,以后再也没有见到他,但是他知道恩师没有放弃他,侍候他的弟子告诉他,恩师为了他的伤势,与大藏神庙的和尚求取灵药交涉不果大打出手,弄得荒城与神庙的关系甚是紧张。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遇上这种事情,本来便是痛苦的事情。谁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谁又能亲眼目睹那令人心肝碎裂的场景——

这是人世间的悲哀,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你你不爱他……你爱她,她也爱你,但是她同时又爱着别人,爱情总是自私的事情,你当她是生命中的唯一,但是她未必会这般想……

他不晓得卫风好淫,那是一个女子开放的国度,少女的心最是善于变化,何况于久在宫廷的她,半年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足以改变很多事。他没有想到,想必那位“百步飞剑”云飞扬也没有想到……

少年杜绝,在少年风流的时代遇到这般挫折,自此便疯疯癫癫,坐实了“疯刀”的名号。

……

荒城寒冷,当卫文姬随着纳兰述,在马厩里见到那个倒草料的中年汉子时,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纳兰述微微叹息一声,暗自摇头离去。

中年汉子一身青布直裰,满头银灰色的头发,胡子拉碴眸光呆滞,行动间疯疯癫癫,见到她的刹那似乎停顿了一下,却继续****的活去了。

“你还是这般恨我么?”她凄然一笑道,王族贵胄,少女时候,哪个不曾轻狂,算起来她还是乖乖女了。

“卫国亡了,我无家可归了,好不容易托了南宫伯父的情,才进了关,又从皇城逃了出来,我……”她向他诉说起近年来的辛酸来,泣声不断。

自从那一夜变故之后,她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那些贵族子弟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追求他,而是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与宗派界两大巨头扯上不好的关系。

多年来,她从少女成长起来,日日夜夜间总是想起那个少年疯狂惨白的脸色,想起那位“紫气东来”的心爱弟子仰天长啸毅然离去的背影,她心如刀割——这两个人的后来的境况她也听闻了,这更让她心中添堵,是她毁了两个光华耀眼的少年,懊悔如潮水,她良心日夜受到煎熬不得安宁。

卫国亡了,再也没有希望了,白莲剑阁支持着鲁候文焕,大乾王朝名存实亡,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况且她不成器的弟弟不过就是一个纨绔公子罢了,没有一点儿才能,复国便再也休想了。

复国么,复国做什么……

她怀着内疚的心情来到荒城,一来当年文侯曾经于“刀皇”有恩,来此求的荒城的庇护,二来她内心隐约中渴求那少年的原谅,让她能从煎熬中解脱出来。

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这个马夫没有任何表情,倒完草料用木锨铲着一大堆马粪,空气中泛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半晌他自顾自出了去,少女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水。

“酒饭已经备好,公主还是回客房安歇吧——”一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在马厩门口尴尬一笑道。

她认得他是在城门口与小弟发生冲突的那个少年,虎生生的眼睛憨憨的脸,身材挺拔,令她恍惚间想起了遥远的过往,心神一震后掩饰了表情绽放笑容:“好,多谢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