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四邻们纷纷透过紧闭的窗户缝朝对面张望。
只见对面儿的王府大门里出来个生得齿白唇红的阔少爷,身边还跟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官。
早在大门外台阶下列队等候的那一群小日本儿马上把腰弯成了90度,口颂“初めまして、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跟在门外边儿的这群小日本屁股后面的还有那个王府原先的小偷管家董老蔫儿。这家伙跟个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搭脑儿地站在领头的那个小日本身边,跟一三孙子似的跟着他的主子们一起朝台阶上面的那个阔少爷鞠躬。
台阶上面的阔少爷微微朝台阶下边的一群日本人欠了欠身,他身边儿的日本军官立正向台阶下领头的小日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阴暗之中,不知道是谁家的窗户后边有小声的啜泣,接着又传来一声轻声的呵斥“哭什么哭?!再哭把你送到对过儿当童养媳去!”哭声嘎然而止。
看来,不是谁都乐意进对过的那两扇朱漆大门,最起码儿,朴实厚道的百姓们是不乐意的。
阔少爷侧身做了请进的手势,台阶下的那伙子小日本恭恭敬敬地鱼贯上了台阶,进了王府,董老蔫儿也想跟着进时,被阔少身边的那名日本军官伸手拦住了“对不起,公主殿下有话,你,支那人,你的进去的不行!”
董老蔫儿当时就蔫儿了,灰溜溜地他只好垂头丧气地下了台阶,站在小日本的汽车边儿上发呆。
在王府里,由里龟太郎等一行人在14格格的引荐下与宁格格见了面,并奉上了礼物。
宁格格一一回礼后,便由身边的侍女搀到后堂去了。
前厅里只留下了乌鸦假扮的14格格及孙铭,面对着一群换了便衣的职业军人。
由里龟太郎站起来,向假14深鞠一躬,道“すこ少しごめん面どう倒をおかけしたいことがあるのですが。”
躲在后边屋里的一帮人里只有米可懂日语,又不敢出声儿,米可只得找来纸笔,一句一句翻译给大家看。原来,由里龟太郎此番来访是为了跟14格格套关系,顺便也想做个和事老,请14格格做中间调停人,调解一下董老蔫儿与宁格格之间的个人恩怨。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部方面也希望通过14格格的人脉与北平的各界协调关系,以期达到统治与奴役的最大效果。
问题是这帮小日本儿哪儿知道,跟他们面对面的这位肃亲王的14公主竟然是个冒牌儿的。
要不说乌鸦这姑娘艺高人胆大呢,面对着以残暴凶狠著称的宪兵队长由里龟太郎竟然谈吐自若,神闲气定,完全是一副贵族千金的姿态,同时又兼有着特工人员的狡诈。
由里龟太郎喝了一口茶,趁着14格格与其他日本官员交谈的空隙打量起厅堂四周来。
躲在一窗之隔后边的那帮人的心砰砰直跳,米可摇摇手,叫大家踮着脚尖儿慢慢儿的从这里退出去,爱上哪儿上哪儿,就是别露面儿。小丫头们赶紧脚底抹油,悄悄地退出了房门。
前厅里,小日本儿们准备起身告辞了。
14格格亲自把由里队长一行送到大门外。
在大门口,14格格指着蔫头搭脑的董老蔫儿喊道“喂!你!你过来!”
董老蔫儿见到14格格那双冷酷的眼睛时,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身边的由里队长轻轻推了他一下“董地,你地请求我地说了,公主殿下答应考虑。你地,拿出诚意,过去,快快地!”日本主子叫过去他又不敢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走到14格格跟前儿,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多喘。
14格格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个低三下四的汉奸,从牙齿缝儿里蹦出几个字儿“五格格有话,滚得远远儿的,从此不准踏进鲜鱼口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董老蔫儿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慌忙给14格格连鞠了三个躬,转身儿扭脸儿跑到由里队长乘坐的小汽车边,扒着车门跳上踏板。日本车队一路扬着尘土开出了胡同口。
前厅里,一群小丫头正围着乌鸦大呼小叫的。
“乌姐姐你真太厉害了!跟那么多鬼子对话一点都没见你慌。”
乌鸦浅浅一笑“这下,咱们这儿可真成了百姓眼里的鬼子窝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儿,王府大门外就站了两个荷枪实弹的伪警察。甭问,这一准儿是宪兵队的意思,要加强王府的警卫。
事儿还得做,计划还要弄,门口站俩门神也不是坏事儿,反正女侠们出外也不走门儿。
杀奸团刺杀冷会长未遂后,冷宅就加强了戒备。如果还用军统的蹲守伏击那套,一准儿没戏。
乌鸦决定带着孙铭跟米可亲自上门,假以拜会的名义借机除掉这个卖国求荣的大汉奸。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时,粉团儿丫头慌里慌张地从后花园儿跑来,身后还跟了个面生的女孩儿,一边追还一边儿嚷嚷“你别跑啊!你还没跟我说这是哪儿呢?我是来找西门2的!”
得,毫无疑问,吵吵着要找西门2的,一准儿是打21世纪穿越过来的。这个中缘由嘛,按下先不表。
追着粉团儿进来的这个丫头个头不高,胖乎乎长得挺可爱,鼻梁上架着一副宽框大眼镜,一看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穿着一套鼓鼓囊囊的羽绒服,戴顶绒线编织的小帽儿,脚上穿的是那种时下21世纪女生最喜欢的反毛时尚靴,挎着一个大包,耳朵上还别着一个随身听的耳机……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西门二爷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荣……荣儿?”
这副打扮儿可是让屋里所有的人都看傻了!
话说这个胖乎乎的眼镜姑娘在21世纪是某社区居委会的大学生主任。平日里生活比较枯燥,上班、下班、回家、Q聊,看电视,睡觉……几乎天天如此。
某日在北京东四的龙门烤鱼店参加完集体腐败活动后,大家纷纷准备解散收工,荣姑娘跟在大队人马的后边下楼梯时,忽然感觉脑袋一阵晕眩……
再一睁眼时,自己已经身处一座陌生的大宅院之中,离自己不远处居然有一个长得粉白娇嫩的小姑娘怔怔地望着自己。
荣姑娘也有些糊涂,刚不是才吃完烤鱼,偶还听着歌儿呢,猫姐儿还说让小冤家带着她去护国寺呢,怎么那么快就到寺里了……问题是我没说要跟着去啊?!
耳机里依然传来流行歌曲的旋律,而眼前的景象却让荣姑娘万分纠结。
幻觉,一定是幻觉!西门2这个坏蛋一定是在烤鱼里加了什么东西让人做梦玩穿越,否则又怎么会看见这样奇特的场面啊……
一想到西门2那张略显臃肿的大饼脸,荣姑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在原地就大声嚷嚷起来:“西门2,你给老娘滚出来!老娘要求退饭钱!”
远处发呆的那个小丫头撒腿就跑,荣姑娘觉得那丫头一准儿是西门2派来看热闹的,于是拔腿就追将上来,一直追到前厅,这才发生了大家都看傻了的那一幕……
荣姑娘看到厅里站着一群穿着打扮奇形怪状的男女,中间居然还有穿着日本军装的人,还有穿着民国时期时髦衣服的女子,古色古香的大厅四周看着是那么的像在拍电视剧。有个戴狗皮帽子穿长袍的男人正在用一种怪里怪气的腔调跟自己说话:“荣……鹅儿?”你才鹅儿呢!荣姑娘觉得这一切都忒荒诞了。
这不能怪荣姑娘,要换了您,我估计比她还要吃惊呢。
老北平人们的语言结构很有意思。寻常百姓们说的是俚语,也就是带儿音的北平土话,您比方说“旮旯儿,借比儿”之类的;受过教育的一部分人讲话就是咬文嚼字的白话文儿,您比方说“先僧,你好的呀”这类民国时期老电影中常有的对白,听着十分的严谨但绝对别扭;小日本说中国话,就算再流利也能听出来是外来户。
由于大家都是穿越过来的,时空中进行移形换影时,应景结构也随之发生了变化,重新回到20世纪初时,就顺理成章的“入乡随俗”了。
所以,荣姑娘听着对面儿这个男人怪里怪气的腔调,第一个反应不是奇怪,而是……扑哧一声笑了。
“我说你们这都是干嘛呢?莫非我误入拍摄现场了?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来找西门2的,走错地方了……”荣姑娘边道歉边准备退出大厅,正这时候,有人拽住了她的包,扭头一看,竟然是……西门2!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跟荣儿解释完,可这丫头仍然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连平常最擅长插科打诨的西门二爷也表示非常无奈。粉团儿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见荣儿还是怀疑,于是一把拽着她直奔大门而去。
朱漆大门推开一条缝儿,荣儿刚把脑袋探出去,忽然迎面飞来一团不知道什么事物,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脸上!吧唧!敢情是一个臭鸡蛋……
荣儿怔怔了半天,哇地一声哭了。
粉团儿赶紧掏出手绢给她擦,手绢太小了,没擦干净不说反倒涂了个大花脸儿,跟动画片儿里的大脸猫似的。
没等粉团儿说话,荣儿噌地一下跳到门外,叉腰瞪眼破口大骂“这谁那么缺德啊?!给老娘站出来!”
粉团儿一看要坏事,连拉带拽的把她拖回门里。站门外的两个伪警察煞有介事地跟那儿嚷嚷“你们******都瞎了?再扔老子可就不客气了!”
臭鸡蛋糊一脸了都,荣儿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粉团儿急的都快哭了“姐姐啊,要妹妹怎么说你才相信这是穿越了啊!”
粉团儿是个聪明绝顶的小丫头,眼珠一转,计策上心。
顾不上荣儿满脸的鸡蛋清儿,又拉着老大不情愿的荣儿转到后院儿,叫住一个正扫地的东北军大哥,请他搬来一架梯子,顺着梯子把荣儿硬推上了房顶儿。
站在这里往四下里看,是个制高点儿,房顶上一帮大老爷们正在垒碉堡。
见粉团儿带了个不认识的姑娘上来,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礼节性的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埋头赶活。
荣儿站在房顶上,顺着粉团手指的方向那么一瞅。荣儿彻底傻眼了。
不远处而能瞅见前门楼子,再远就是巍峨高大的城门楼子和红色的宫墙。四外见不着一幢高大建筑物,更别说她早就熟悉的人民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了,一片低矮的平房,有几处还悬挂着惹眼的膏药旗。
大街上能看见叮当做响的有轨电车跟来来往往的人力车,还有马车……
脚下的这条胡同里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宛若一首古朴的民间大合唱。
看着荣儿那副半痴半傻的表情,粉团儿扑哧一声笑了“姐姐,这回您信了吧。咱真的是穿越回1939年的北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