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我们在一线:甘肃新闻工作者抗震救灾亲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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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能逝去的记忆

甘肃日报新闻部 李峰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我作为甘肃日报社第一个到达文县采访的记者,坚持采访了十多天。在陇南一线的采访经历,会在自己的一生中刻上抹不去的痕迹,留下永不能逝去的记忆。

5月12日,地震发生时,我正在兰州。感觉到了地面剧烈晃动,就马上赶到省地震局去了解情况,下午和晚上,我一直在省地震局和省民政厅采访,工作到凌晨1点半,写了6篇反映最新情况的稿件。

5月13日,我前往陇南灾区采访。因为这时陇南情况不明,所以出发时心里是没有底的。听说很多地方道路未通,甚至不知道具体能到达什么地点采访。晚上10点左右到武都后,写了《4辆发电车急赴文县》和《武都见闻》两篇稿件。我想告诉外界两点,一是文县正在得到救援,二是让外界了解陇南震区的一点情况。

从这天起,每天的工作,对我来说都变成了一个挑战和创新。当然,这是一种既愉悦又痛苦的冒险。到达文县的当天,我采写并向报社传回了被众人救了命的口头坝乡农民董勤全的故事、医生护士冒着生命危险在余震中动手术剖腹产的婴儿赵震生的故事、文县元茨头村民帐篷中的生活现状、文县县城至碧口道路打通的消息共4篇稿件。

在报社和部门领导的指导下,我又接连采写了一些长篇通讯,《我省电力系统抗震救灾纪实》、《我省通信系统抗震救灾纪实》等。这些数千字的通讯,每篇均在一天之内完成,白天要奔波在大山之中,采访众多对象,晚上最多留出3小时写作。

除了长篇通讯,我还向报社传回很多的特写和消息。最多的一天,我向报社传回了9篇稿件。

为了让陇南得到外界更多的援助,为党报的下情上达作用而尽力,我写了《文县,急需更多救援》、《重灾区范坝乡见闻》、《陇南救灾物资缺乏》等稿件,呼吁外界向陇南提供更多救援。

这次赴陇南采访,对我个人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我学会了如何利用间隙休息,如何克服心理障碍,如何咬牙坚持。

要想保持正常的工作状态,必须善于休息。能睡就赶快睡,能吃就拼命吃。开始的时候,每天都在凌晨2点钟以后才能睡觉,早上天一亮就又开始工作,我学会并习惯了一上车就睡觉,一下车就工作,返回的路上在车上再睡。这样一来,虽然整段的睡觉时间很短,但是却也不感觉到困。还有一个办法是,只要能吃上饭,就拼命吃,直到吃不下为止。往往一天只能吃一顿,再加上我是个还比较讲究的回民,根本就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间吃,在哪里吃。不过到文县两天以后,文县宣传部的同志在办公室放了几箱清真方便面,使我感动不已。

我学会了如何随遇而安。刚到灾区的几天没有刷过牙,没有洗过脚。一是没时间,二是没精力,三是没条件。第一次在灾区洗脸时,白毛巾一擦就出现一道黄印子,再洗,毛巾的大部分地方变成了黄黄的,那都是汗和土混在一起形成的。第一次喝上一杯热茶是在灾区采访后的第三天。

我学会了如何寻找安全的地点。一次,在文县尚德乡马泉村中铁21局电务电化公司抢修通信线路的现场,我正面对面站着采访一个工人,突然那个工人向我大喊:“跑!”然后转身向后跑。我只感觉突然尘土呛鼻,下意识没敢回头就跟着跑。直到前面的人停下来,我转回头才发现,原来是背后的山滑坡了。

幸亏山上的石头不多,如果是石头,恐怕就跑不过了;也幸亏对面的工人很年轻、反应很快;更幸亏我的对面是开阔地,有空间让我向前跑。这次经历也给了我一个教训,采访时一定要选择在开阔的地点。

我学会了努力克服心理障碍。开始我对余震是不在乎的,也顾不上在乎。但是从5月18日开始,心理发生了变化。5月18日采写完稿件后,在汉坪嘴水电站水库大坝下面的职工宿舍楼住下了。临睡觉前看了一眼时间,当时是晚上11点56分。

这是我第一次在凌晨2点之前睡觉,感觉很悠闲。睡下不久突然被余震摇醒,这次余震时间很长,晃动很大,咣咣咣地响。

我一个人住在三楼,是一间很大的空旷宿舍。我摸到眼镜戴上,连衣服也没穿就往楼下跑。其实当时也没仔细想,我处于大坝下面,如果楼塌了,大坝垮了,水下来,两边是高山,根本就没地方跑。

跑到楼下后,再不敢上楼睡。又担心大坝垮掉。想给家人打电话也不敢,因为我一直告诉家人我是去河西采访,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其实一直在文县。实在压力大,就给领导打了电话。

领导安慰了我将近一个小时,我的心理恐慌才缓解。后来院子里有一辆车的车门没锁,我就上去在副驾驶位置上坐到天亮。

然后又开始了紧张的一天工作。

但是,没想到接下来心理压力更大了。一天晚上,我在县委六楼宣传部办公室的电脑上写稿,出来上厕所时,发现楼道灯都没亮,黑黑的。挺奇怪,但也顾不上细想。到了晚上11点30分时,县委报道组的刘二银上来抱被子,看到我说,“赶快走,预报要地震,你怎么还在这儿?”然后就跑了。我打开新浪网一看,预告19日至20日之间有强余震,位置在碧口附近。

我顿时呆了,现在是19日晚上11点30分,不就是预告的时间吗?我顾不上正在写的稿子,拿上桌边的方便面(因为当时还没吃晚饭,很饿),飞奔下楼。

下楼后,感觉到处不安全。因为在哪儿楼倒下来都能砸上。

观察来观察去,就县委大院旗杆下最空旷。我敲了敲旗杆,虽然是金属的,但是空心,估计不砸着脑袋是砸不死人的。我就和几个人坐在旗杆下等地震。那天文县的月亮特别奇怪,周围两道铁锈色的光晕,云彩也是一生中没见过的如波涛一样,县城的狗和猫凄惨地叫个不停。我心里感觉是没地方跑,地下仿佛是空心的,一震有可能掉下去,周围的楼也可能塌下来。想跑,碧口方向出不去,武都方向是高楼山,又是晚上,跑不了。

我们几个人商量,地震来时先看旗杆向哪边倒,躲开旗杆就安全。千万不能乱跑。半夜,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我下意识就跑。整个县委大院也乱了,帐篷里跑出许多人,街道上也跑出许多人。等我明白过来,自己已跑出县委大院了。其实我知道外面比我们选的地方危险许多,但那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跑。也不知向哪里跑。当然,那是一场虚惊,是一个帐篷里的人打鼾,让人以为是地震的声音。

等到天亮后,又开始繁忙的工作了。过了几天,经过调整,心理又恢复正常了。

我学会了咬牙坚持。文县采访结束后,我到武都灾区采访。

一次,去蒲池乡杜家楞村采访正在清理废墟的红军师通信营的官兵。我没想到那里的山路如此难走。有的地方要踩着一个个脚印走,双手要抓住悬崖上的石头,旁边就是深谷。从下面看上去很陡的山,爬上去后却又是一座更高的山,连个下坡都没有。我爬了十几分钟,就爬不动了。一问战士,连十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到,真是想退回去。坐在石头上想着怎么向战士开口,话到了嘴边,又想3名战士是专门来陪我上山的,实在不好意思。咬咬牙,继续爬,心里有点绝望地想,或许我永远也走不到村子了。开始时腿肚子打战,后来是感觉腰后面有很重的东西拼命把我向后坠,我是能挪一步就挪一步。战士们在宽点的地方,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拉我,后面一个人推;窄点的地方,轮流由一个人在前面拉。挨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挨到村子,完成了采访。写出了《三上杜家楞》、《代理排长》等稿件。由于在村子里与通信营官兵聊天时掌握了更多的线索,接下来又去其他村子里采写了《接力连的爱心》、《打通生命线》等子弟兵方面的稿件。

我学会了与群众打交道的办法。到文县县城的第二天,我和同事到文县受灾最重的碧口一带采访。我们坐船进入了公路尚未打通的范坝乡。我们是第一批进入的记者,甚至是很多村子第一批外来人员。当时救灾物资无法进入,群众有一些情绪。

为了引导群众,我们和乡党委书记一起,向群众介绍灾情、道路抢修进展、救灾物资即将到来等情况,有效地引导了群众情绪,也肩负起了一个党员的职责。

逝者如斯。那些经历虽然已经过去,但不经意间,仍会浮现在眼前,成为一段永远无法忘记的经历。虽然我遇到了种种困难、种种难题,但我走过来了,我学到了许多东西。我感谢生活,感激曾在困难中帮助过我的那些人们。他们的身影,我想,与这段经历同样会刻在我的记忆中,永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