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战地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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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刀客传

杰子二十岁上,就是中原一带所向披靡的著名刀客了。

刀客是一个不好妄下定义的职业。一般意义上的刀客,是浪迹天涯的江洋大盗和剪径的土匪,还有的兼作杀手,当然,其中也不乏行侠仗义的侠义之士。但,他们最统一、最基本的特征是:手中的武器都是刀。

刀客都是独来独往的独角大侠,所以,想成为一名刀客,没有八年以上的造诣是难以立足的。而一名出类拔萃的刀客,至少需要十五年以上的功夫。因此,在刀客这个特殊的行业圈里,多少有点儿名气的,大约都在三十岁以上,再出色点儿的,在四十岁左右。三十岁以前能引起注意的可谓凤毛麟角。而二十岁的杰子,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为中原第一刀客,除了他具备一般刀客所必须具备的先天素质之外,还源于他和刀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渊源。

杰子的父辈以打柴为生。

杰子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经常拿着一把父亲废弃的柴刀帮助父亲肢解运回家的大柴。七、八岁的时候,父亲给了他一把柴刀,他就能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砍柴了。他十分喜爱、甚至是酷爱打柴这个职业。因为他喜欢柴刀,除了吃饭、睡觉,他的右手里时刻都握着一把柴刀。久之,他的右手骨骼奇大,整只右手也比左手大了一圈、厚了三分。走在砍柴的路上,他往往是肩上背着绳子,手里就把玩着那把柴刀,时而朝虚空里猛砍几下,时而让刀在自已的手掌里滴溜溜地打转。渐渐地,他与刀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甚至觉得自已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这把柴刀。刀好呵!它有一尺多长,前刃像个鼻子一样向外突着,但突得恰到好处;刀背有半寸厚,这使刀在抡起来后特别有力度;刀把是枣木的,原本十分坚硬,还有点儿硌手,但已经被长年累月的汗水反复浸透后变得润而不湿,滑而不溜。他只要握住这把柴刀,心中就升腾起一种无以名状的自信。无论多么粗的树干,一刀挥去,刀至木断,极其利落,一点儿拖泥带水的迹象也没有。

杰子是在十二岁那年被老刀客穆青云收为弟子的。穆青云是大刀王五的师弟,原在京城的“威远镖局”当镖师。“戊戌变法”失败后,王五因参与过维新活动,受到牵连,被清政府捕杀。穆青云又受到王五的牵连,被作为王五的同党通缉。无奈之下,穆青云便远离京城,更名换姓,做了一名刀客。穆青云一生罕逢敌手,但因长年漂泊居无定所,一直没有收过弟子。穆青云是在杰子砍柴时发现了这个刀客奇材的。他见那把在普通孩子手中还显沉重的柴刀,在杰子手中却如玩物般随心所欲,收发自如,一瞬间竟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这是一个天下难寻的传人呵!

穆青云就在杰子的家里住了下来。

穆青云使的是一把鬼头刀,他给杰子也打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鬼头刀,就开始传授杰子刀法。

一晃八年过去了。穆青云已将自已的刀法悉数传授给了杰子,杰子也由一个十二岁的儿童长成了二十岁的青年。

准确点说,穆青云是杰子气死的。

穆青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认准了天资甚高的杰子,在刀术上竟是个弱智。他已经将穆青云的刀法全部学到手,但却只具其形,难有其神。对于心法口诀,也背得滚瓜烂熟,但就是悟性太差,用一句现代的话说,就是不能理论联系实际。杰子是穆青云一生唯一的一名弟子,也是关门弟子。穆青云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个庸才。年事已高的穆青云就在悲观失望的消沉情绪中染上了重疾,自此一病不起,数月后就不治而亡。临终前,他老泪纵横,对跪在炕前的杰子再三嘱咐,让他今后仍承祖业,打柴为生,千万别做刀客,他不是吃这碗饭的材料,弄不好一出道便会死于非命。杰子含泪点了点头,然后倾其所有,在山上寻一树木茂盛之地厚葬了恩师。

杰子为恩师守灵三日后,准备第四天一早就上山砍柴。

就在这天夜里,十几个杀手找上门来。

无疑,来的都是穆青云的仇家。穆青云在世时,他们就打听到了他的下落,只是不敢来送死。现在穆青云已经驾鹤西去,他们才找上门来,要杰子领他们去山上找穆青云的坟墓,他们要鞭尸泄愤。

杰子看了看在面前一字排开的十几个汉子,从墙上摘下了师父为他打造的那把鬼头大刀。

“铛”的一声脆响!杰子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刀就脱手而飞!

杰子木然呆在了那儿。

哈哈哈!狂妄的嘲笑声惊飞了树上的夜鸟,天空中响起一片翅膀扇动空气的慌乱声。

夜刹时冷了几分,黑了几分。

一把比夜更寒冷的刀横在了杰子的脖子上。随后有一只脚跟过来,踹在了他的胸口上。杰子仰面朝天从院子里摔到屋内,脑袋磕在了一件凉冰冰的物件上。杰子眨了眨眼,随手一摸,竟是那把久违了的柴刀。顿时,杰子的心热了起来,全身的血也热了起来,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杰子握刀的手上传遍了全身。杰子“忽”地站了起来!他试着挥了挥手中的柴刀,竟说不出的得心应手。一瞬间,杰子感觉自已和手中的这把柴刀已经血脉相通了,就像一脉相承的父子般亲切、熨贴,他的整个身子也变得轻盈起来。

杰子迈出屋门,看了看院内十几条黑影和十几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冷笑了一声,右臂一挥,整个身子跟随着手中的柴刀旋转起来,像一股风,不!更像一个幽灵,快捷无比又无声无息地欺了上去……

杰子睁开紧闭的双眼,扫视了一遍院中的十几具尸体,将血淋淋的柴刀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只飞翔的翅膀,扑扑啦啦,把夜搅得浑浊了。

一夜之间,杰子就成了一名刀客。在那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他无意中将师父传授他的刀法用柴刀施展起来,竟收到了奇特的功效。杰子便开始有意识地将师父的刀法融到柴刀中,从而获得了一种与柴刀息息相通的奇妙感觉,刀,已经成为了杰子躯体的一部分。

杰子就用这把柴刀,做了一名刀客。但他从不滥杀无辜。在很多时候,杰子更像一名侠客,他不但杀富济贫,还解决了很多武林人士没有解决的问题。连一贯横行江湖、无人能降服的采花大盗“刀煞”白如云也丧生在他的刀下。至于什么“江北四恶”、“中原七雄”之类的江湖祸害死在他刀下的更是不计其数。

杰子的名声就像长了翅膀的鸟,越飞越远。

闲瑕时,杰子仍然打柴,只是打下的柴不再用来卖钱,而是随便舍弃在树下,任其他打柴人捡走。其实,杰子打柴并不是为了柴,只是为了那把柴刀,他怕把他的刀饿坏了。

杰子很快用自已的这把柴刀奠定了“中原第一刀”的地位。他纵横中原二十年了,仍然没有遇到过对手。四十岁的杰子名声和体魄都如日中天,而他那把柴刀却老成了一弯月牙。但二十年的相依为命,这把柴刀更加深入到杰子的骨髓里,杰子只要握住这把柴刀,心里就会有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杰子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有这把柴刀在,再多的敌人也只是一丛丛的草芥。

江湖上出现了一种叫作“枪”的武器。它的发射速度、距离和杀伤力是任何暗器都不能与之相比的。远远地,只要对准敌人扣动扳机,对方就会应声栽倒。多么神奇的武器呀!

刀客们纷纷想尽办法搞枪,然后日以继夜地练习枪法。在不算太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刀客都摇身一变成了枪手(也叫炮手)。

杰子也拥有了一支“枪”,它有二斤多重,通体湛蓝,可以连发二十发。后来杰子才知道,这支枪名叫“驳壳枪”,俗称“二十响”,是当时较为先进的一种短枪,在短枪里,它还是射程最远、连发最多的一种。

但杰子却从不用这支驳壳枪。杰子有柴刀在手,就足够了,甚至面对这种“枪”,他也自信能用柴刀取胜。杰子的这种自信决不是狂妄自大,他得到这支枪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见证。

那是一个大雪弥漫的冬天。

杰子去取侯八的脑袋。侯八早年也是一名刀客,使一把弯刀,刀法很刁钻古怪,一般的高手还真奈何不了他。刀客中的高手,有部分是做杀手的,侯八就是。做杀手的刀客最忌讳的就是颠倒雇主,而侯八偏偏就常常犯忌:他拿了张三的钱去杀李四,如李四肯出同等的价钱,他杀了李四后,再反过头来帮李四报仇杀了张三。如果李四肯出双倍以上的价钱,他便放过李四,反过来只杀张三。如是再三,再也无人敢用他杀人。侯八也不留恋刀客生涯,很快就转了行,干上了人贩子这个勾当,专门收购被骗子骗来的未成年少女,稍加驯化后卖到窑子里。很多人要买侯八的脑袋。此后的许多年里,很多人雇了杀手来取他的脑袋,但来者不是被他游说得反过去再杀雇主,就是被他所杀。这种事发生了几次之后,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了。不过,被侯八反过来杀雇主的那几名刀客,再也没在江湖上露过脸儿。因为他们违背了行规,即使不被仇家所杀,也会被同行清除出行。再说了,一个杀手,只要有一次“反水”的经历,那是任何人万万都不敢再用的了。

杰子要杀侯八的心,已蓄了十几年了。但侯八对杰子一直很警惕,杰子多次精心设计的计划都最终落空。这一次,杰子又听到确切消息,知道侯八从关外拐来十几名姑娘,不顾天寒地冷,大雪弥漫,马不停蹄地运回中原。

杰子是在丁家镇的“风来酒楼”堵住侯八的。那时,侯八已连续跋涉了数百里,在酒店里打尖。杰子透过窗子确认侯八就在这家酒店后,就在离酒店不远的一棵银杏树下站着,耐心地听着侯八和手下人喝五吆六行酒令的声音。他知道,这是侯八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了,应该让他乐一乐。这时,风雪正紧,北风狼嗥般在镇街上打着旋子,搅得些许枯叶随风飘荡。一搂多粗的银杏树也被吹得“瑟瑟”抖动,偶尔有一、二枯枝脆响着落入尘埃。

天擦黑时,侯八等人才酒足饭饱,相拥着出了酒楼,看样子是要找客栈在这里休息。这时,杰子已在风雪中站了两个多时辰了,身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像一个雪人了。但杰子的脸上没有一片雪花,所以当杰子呼喊侯八时,侯八一眼就认出了杰子,侯八的酒立即就醒了。

侯八一挥手,十几个汉子就围在了杰子周围。

杰子说,你们不要白白送死,我只找侯八一个。

侯八惨然一笑,说,弟兄们,你们都各自逃命吧,你们救不了我的。

杰子抽出了那把柴刀,高高地举在了手中。柴刀已经很窄了,但通体银亮,没有一点儿锈迹。杰子握紧了刀,就握住了必胜的信心,这是二十多年来已经形成的心理优势,只要手中握紧了柴刀,杰子就积聚了无穷的力量,就有了一股傲视天下的豪气,就觉得整个身子轻盈、灵便起来。无论什么样的高手,也无论多少人,在杰子眼里只是一丛丛草、一棵棵树、一根根的树枝。

人们都静了下来,看着传说中的这把所向披靡的刀。真正见过杰子这把刀的,在见后没多久就死于刀下了,所以,活着的人还没有见过这把刀的。此刻,这把刀就在风雪中高高昂扬着,寒风夹带着雪粒子击打在刀刃上,发出“叮叮”的锐响,像死神的请帖,在对着众人冷森森地笑。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天忽然冷了许多,也暗了许多,他们的身子在一瞬间好像僵硬了,手脚也不听使唤了。那刀就随着风雪呼啸而至,一片“叮铛”声之后,十几把弯刀都散落在雪地上,或平躺或斜插,或折断或卷刃,姿态各异。那十几个汉子呆愣了片刻,发一声喊,四散逃奔而去!

侯八说,谢谢您放过了我的弟兄,我会给你一个全尸的。侯八慢慢抬起右臂,举起了驳壳枪。

“砰”!枪响了,但不是在侯八的手里,而是在漫天飞雪的空中。

一只寒鸦,惨叫了一声,从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飞起,冲进风雪中,黑色的羽毛伴随着雪花一同飘落下来。

血,一只手,和那只枪一起落在雪地上,白雪红血,相映之下,十分醒目。

杰子的刀又回到了手中,谁也没看见他是如何将刀抛出去,刀又是如何将侯八的手切下来后又回到杰子手中的。

这时候,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出现,侯八就必死无疑了。那女人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件大红的斗篷,忽然出现在杰子的面前。

杰子呆了,那女人实在是太过清丽了,那两只眼睛亮得如黑夜中的星子,明亮,纯净,她一出现天就亮了许多,杰子的心像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疼痛而温暖。

女人说,放了俺爹,俺跟你。

杰子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冷冷地说,你滚开!

女人听话地躲到了一边,而这时,侯八已经不见了。

杰子有了女人和枪。但杰子仍用那把柴刀,枪别在腰里,只是一种摆设和装饰。闲瑕时,杰子就把玩那把枪,也和女人做夫妻之间的那种事,但杰子不贪,总是适可而止。

女人是个好女人,她常在杰子高兴时,劝说杰子退出刀客行当,至少该扔了那把柴刀,用驳壳枪,省力又快捷。杰子只是笑,他不愿说出让女人难堪的话,他想说:你爹用的是枪,还不照样输给了我。

杰子最终使用了驳壳枪,是三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女人已给杰子生了个儿子,取名天天。

天天三岁生日这天,杰子将那把柴刀用油纸包了,深埋在了院内的一棵葡萄树下。杰子下定了决心,结束这种刀头上舔血的生活,守着女人和儿子过平民的日子。

但就在这一天,却有一群刀客找上门来。他们十多人有备而来,直接把杰子一家人堵在了屋里。杰子觉得奇怪,自已刚把刀埋起来,仇家就上了门,这里面是否有文章?但杰子顾不得考虑这些了,他探手从床头上抓起了驳壳枪,然后纵身跃到院子里,同时将屋门关闭了。

杰子万万没有想到,驳壳枪在他的手中简直就成了刀的化身!虽是第一次使用,但他和枪就像有着一种相濡以沫的血源关系,刚一接触,就紧紧地融为一体。等院子里的销烟散尽,他发现十多个人无一幸免地躺倒在院子里,有的人刀才抽出半截,一脸遗憾地大睁着眼睛。杰子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竟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以前用刀时,杰子也能在瞬间将十几人放倒,但事后,他至少要三天才能恢复原气。虽然拼杀只是瞬间的事,但在那个瞬间,他要调动起所有的精、气、神,才能一击成功,出奇制胜,所以,每次拼杀结束后,他的精力都有很大的损耗。而用枪,却是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地就结束了一切,丝毫没有劳心费神的感觉。杰子对枪忽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

这时,女人在背后幽幽地说,从此之后,“中原第一刀”该叫作“中原第一枪”了吧?

杰子回过头,见女人像一棵小白杨般挺拔地站在门口,一脸得色。杰子心里一动,忽然想清楚了刚才的疑问,他扔下枪,将女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杰子又与驳壳枪结下了不解之缘。

杰子原先对枪不屑一顾,至今才觉得枪非常神秘。他每次把玩那支驳壳枪,总把枪大卸八块,然后再慢慢地装起来。久之,对这把枪熟悉得像熟悉自已女人身上的气味,他能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将看似一堆废铁的零件装成一支完整的枪,而且毫无差错。杰子把那把伴随了自已半生的柴刀也挖了出来。他知道,一旦陷入江湖,就永远没有退出的可能了。既然他不能退出,那把刀,也应该和他一同面对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有时,杰子也将柴刀与枪放在一起比较,和拥有很多部件、造型精致的驳壳枪相比,柴刀确实太过简单甚至丑陋了。但杰子不敢怠慢这把刀,毕竟,它曾经承载了自已的光荣和梦想。有时杰子想,自已从未在枪法上下过功夫,枪法之所以百发百中,当得益于刀法上的心得和眼力,枪,对于他来说,只是刀的演变和延续。杰子将柴刀打磨得比以前更加明亮和锋利,用布包好,放在自已出门时携带的包袱里,以备不时之需。

杰子渐渐地感到了寂寞和苦闷。不知不觉间,杰子已经用了十多年的驳壳枪,枪上油漆都已经剥落了,逢阴天时,能闻得到铁锈的味道了。时光和四季的风在杰子的身畔掠过时,将他的名字也带向了远方,杰子在江湖上的名头更加响亮了。但是,江湖上再也无人敢与杰子交锋。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处何种险境,只要杰子一报名,对方就会闻风丧胆,不战而退。杰子渐渐没有了用武之地,刀与驳壳枪都成了他的摆设和道具。

杰子在四十岁那年的冬天,再次萌生了归隐山林的念头。

杰子决定离开家乡,找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安静地界儿过平稳的日子。

杰子一家来到丁家镇时,侯八的人好像已经等了多时了。

为首的侯八虽然将胡子刮得如收割后的原野,老气横秋地站在街道的正中,但他那已经苍老的迹象却无法遮掩。侯八握的是一把江湖上十分罕见的弯刀,显得刁钻古怪。分列两边的数十名杀手均黑衣黑裤,手握双枪。

这时候正是三九天气,地冻天寒,杰子的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汗。看得出,侯八是有备而来。

北风正厉,打着呼哨,刀子般在人们的脸上割过来割过去。侯八的笑声也像刀子一般冷,北风一样硬。侯八说,十五年前,我就是在这里失去了女儿和右手。

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侯八的杀手都将子弹推上了膛。

杰子拍了拍女人垂下来的手,示意她领孩子站到一边。女人将孩子拉到路旁的一棵银杏树后隐藏起来。

杰子从怀里缓缓抽出驳壳枪。这时,他看到侯八的弯刀做了一个砍杀的姿势,杀手们的枪同时举了起来。杰子吸一口气,纵身跃起丈余高,手中的驳壳枪顺势一甩!

杰子的这一招屡试不爽。枪战,人们一般都尽量将身体伏低以减小目标,需要时可以趴在地上。很少有人会将身子暴露在毫无遮拦的空中。所以,杀手们有些措手不及,这就给杰子赢得了时间。他在空中的这一甩,一梭子弹可以将前排的杀手尽数放倒,其他人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太晚了。

但这一次绝对是个意外。杰子的驳壳枪在这关键时刻背叛了他,子弹卡壳了。

杰子的枪没有响,但面前的杀手却倒下了一片。他们是被杰子突如其来的腾空动作震憾了,不约而同地都趴在了地上以期逃过劫难。杰子的身子落地后,就丢了枪,从后背的包袱里抽出了柴刀。他知道,造型简陋的柴刀绝不会有什么意外,绝不会背叛他。但当他真正将刀握在手里的时候,心里无比恐慌起来。

杰子忽然找不到握刀的感觉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这把柴刀,发觉它竟是这么渺小和丑陋,握着它,他再也找不到以前的那种自信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对手们,呆了。

不要开枪!侯八制止住了想开枪的杀手,提着弯刀逼近了杰子。

侯八出手了,比闪电还快!“铛”地一声,杰子的柴刀脱手而飞!

侯八仰天“哈哈哈”一阵狂笑!笑罢,侯八拍了拍杰子的肩膀说,小子,你是让枪给毁了,老子的仇也不报了,你带着我那苦命的女儿找地方苟且偷生去吧!

侯八的人走得一个不剩。

下雪了。杰子仍失魂落魄般立在那儿,一会儿就成了一个雪人。

女人过来拉他,咱走吧。杰子未动。

儿子天天把柴刀给他捡了回来,递到他手里说,爹,咱走吧。

杰子接过柴刀,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怎么也不明白以前充满神奇的一件兵器,忽然之间竟成了一件废品。杰子将柴刀再次擎在手里,手腕一转,柴刀在他的手里飞快地转动了一下,刀和手同时落在了雪地上。

然后,杰子看也不看地上的刀与断手,领着女人和儿子消失在风雪弥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