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哭花了的容颜的脸,一把抓过了她,啪的就是一巴掌,然后厉声的训斥,“哭什么,你就知道哭,你怎么不知道好好学,以后厉害了,再找你那个没良心的爸报仇,要是以后你一直是这个鬼样子,永远不上进,你才真要被人欺负一辈子!以后再敢哭一次,我就把你扔到外面的西柳河,再也不认你!”
母亲狰狞的脸,让她甚至忘记了疼痛,只是愣愣的看着。
纵然因为时间太久,记忆模糊,但是那一段,几乎是狠狠的刻印在了脑海中。
如花一样纯真的年纪,她却第一次认识道,原来,仇恨才是可以传染的剧毒…
之后容颜转身要出去,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5
“刚刚查到,今年已经是容颜小姐获得律师资格的第三年,现在她正在展翔律师事务所工作,据说她对待案子一向冷静自若,口径犀利,而且许多外面没人接的案子,她从没有芥蒂,来者不拒,到了她手里的案子,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所以虽然工作才三年,但是她也是小有名气。”
进门前,林筠尧的脑海中还回荡着下属刚刚发来的调查。
脑海中回回荡起她之前口齿清晰的话,“先生,作为周小姐的律师,我为我的当事人,控告先生对我当事人采取了强制胁迫的方法,希望达到违背被害人意志发生性行为的行为,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所指的强奸未遂!希望林先生能配合我的工作。”
这是她身为妻子,对一个丈夫说的婚后的第一句话。
他站在门口,微微的停了停脚步,他也没料到,两个人时隔多年再次见面,竟然是那样的场景。
更没想到,容颜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进了门,就看见电视里正播放着他的新婚妻子容颜大律师的报道。
记者用义愤填膺的口气,说着刚刚案子里的不公,誓言要为两个小孩子讨回公道。
他将衣服搭在了臂弯里,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电视里回放着的当时的场景。
电视里,法庭上的女人穿着黑白套装,从容不迫的叙述,口齿伶俐,逻辑分明,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个很强势的律师。
容颜听见声音忙走出去,推开浴室的门,正看见他站在门边,眼睛正盯着电视屏幕看着。
电视里正播放着她刚刚的“丰功伟绩。”
听着记者的叙述,她想,如果不是说的是容颜自己,容颜都会觉得义愤填膺,想要去替那悲惨可怜又被恶势力打压的四口之家免费打官司了。
不过从别人口中听着对自己的议论,感觉真是各种滋味。
如果是从前那个幼稚的小姑娘,或许还想要用自己的伶牙俐齿去争论一番,为自己讨回公道。
现在吗…
容颜早就不是那个她认识的容颜了。
那句话说的真的没错,生活就是这样,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慢慢的成长为自己从前十分讨厌的那种人。
她明白,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
不管她怎么舌灿莲花,话到了讨厌自己的人的耳中,都会变成另外一个意思。
容颜曾自嘲的想,所谓每个心的人中都有一个哈姆雷特也可以用在这上面啊。
不再是上一次见面那一身“水淋淋”的性感装扮,黑色的衬衫,黑色的休闲裤,趁着他挺拔的身材,奇怪,越是他这样得天独厚的男人,越是会打扮,本就有着老天眷顾的长相和身材,偏偏又这么会装扮自己,老天这不是在给苦难的女人们制造祸水吗?
不过,那一张颠倒众生般的妖孽面容上,此刻盯着电视,一双眼睛里透着浓重的鄙夷,却是莫名的伤人。
容颜心中自嘲,今天她这个老巫婆的形象估计是扎根了。
好在,原本她的形象也没好过,现在不过又添了一条,又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他顺手将搭在手腕上的西装放在了沙发上,扫了一眼电视里的节目,正说着今天的苦情大戏,她身上还穿着上庭时的那件黑色的小西装,里面熨烫的十分整齐的白色衬衫,搭配的一本正经,然而那一张脸,却是有所不同。
白净的脸颊,略施粉黛,扑了点胭脂后,显得莹润光泽,她其实十分的瘦,巴掌大的一张脸,浮着两朵红云,一双大眼睛扑扇着,在睫毛膏的修饰下,更显得如同香扇半卷,掩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唇上也抹了点蜜色,小小的一抹,如初生的樱桃一样。
这一点点缀,让她整个人瞬间变得明亮了几分。
其实她长的跟容毓有那么几分相像,有着容家特有的长而细密的眉毛,即使不化妆,整张脸也是十分立体的。
但是容毓喜欢素净的衣服,总是白色,灰色,黑色那么来回的换,容颜却不同,她不喜欢灰色白色,总是要让自己身上带着颜色。
只有最后那次见面时…
容颜见他回来,却有些措手不及,只孤零零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眼睛扫了一眼桌子上没来得及收拾下去的饭菜。
他眼睛动了动,却忽然觉得有些动容,想起容颜本来就是个很会做饭的人,比起来,容毓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乖宝宝,她却因为从小生活的苦,所以穷人孩子早当家,什么都会做,偶尔,她也会做饭给他吃,当然,那时以为她是做给容毓和他吃。
容颜察觉到他的目光,忙开口解开了刚刚那一刻的尴尬。
“怎么,你要吃吗?还有很多。”
他回过神来,感到自己刚刚的动容,好似被她发现了,他动了动唇角,即可恢复了一脸的冷漠,冷哧道,“吃你剩下的残渣剩饭吗?”
他声音里的冰冷和嫌弃十分的明显,让容颜的笑容终于凝固在脸上。
随即,他走进了房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卧室,竟然被装饰成了两个人的卧房,宽大的床上,铺着暖色的格子床单,水蓝色的榻榻米边上,还放着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倒是不似其他的女人,行礼是大堆的衣服和化妆品,她的行礼只有一个小箱子,铺开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但是她的东西却不止这些,大堆的专业书籍,一箱子的卷宗,成排的工作用资料夹, 她是将公司搬到他的家里来了吗?
莫名的感到气愤,他叫了声,“你过来。”
容颜刚进门,就看见他嘭的一声,一脚踹开了地上她的书籍,转头又是一脚,她的卷宗也被踢的满地都是。
他双手插进口袋里,一脸的倨傲,“这些垃圾,拿的远远的,以后不要让我看见,它们再出现在我面前。”
容颜定定站在那里,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发火。
瞥见了那床单,更是嘲讽的冷笑了声,一把扯下了,如雪片一样,飞到了容颜的脚边,“用这么暧昧的颜色,不过让你失望了,想要讨好一个人,最起码要知道他的喜好比较好,但是显然你功课做的不够足,我最讨厌橘色。”
说完,他棕色的皮鞋在床单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他高大的身体,擦过了她的肩膀, 悠然走了出去。
他回过头,好看的眼睛里,却闪着明显得轻蔑,“用我讨厌的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只会事倍功半!你得不到好处的。”
然后,他在桌子上扔下了一张卡片,就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别吃那些让人看都看不下去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吃的下去。”他鄙薄的声音越来越远,容颜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留下的凌乱。
不知道为什么,容颜一向觉得,她并没做过什么太让人讨厌的事情,但是讨厌她的人,总是比喜欢她的人多。
容毓只需婉然一笑,就能获得大家的喜爱,但是,不管她做出怎样的努力,大家还是不喜欢她。
从小就是。
“还有,容律师是吗。”这时,他忽然又会过头来。
容颜仍旧平静的看着他胡闹。
“明天我就能看到周晓晓撤诉吧?这件事闹到现在,我也回来了,你该满意了吧?”
容颜以为她还会觉得难过,但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只是看着他用冰冷的口气说着最伤人的话,然后笑了笑,说,“我在林先生的妻子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律师,根据律师行业行为规范,这个案子,我已经接了,那么我就有责任和义务,将这个案子完成。”
他好看的两条眉毛一拧,怒目看着容颜,“我劝你见好就收。”
容颜不懂,为什么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过,偏偏会让人误会成这样呢?“为什么你觉得我是为了跟你闹才接这个案子呢。”
林筠尧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玩世不恭的样子,让容颜并不是很喜欢,“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你该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知道跟自己的丈夫作对,是没有好处的,但是你偏偏做了,这只能说明,你是故意的。”
容颜蹲下去,淡然的收拾起他刚留下的一点凌乱,边说,“我该当做是夸奖对吗?。”
他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戏谑,自然,他也懒得去看她一眼,只是低头随意的把玩着笔筒,样子懒散而悠闲,“太聪明的女人,不会招男人喜欢的。”
容颜睫毛轻颤,“是啊,男人向来只喜欢笨笨的女人,那样,她就能随时仰望你,偶尔来个小鸟依人,柔弱无骨…”就好像容毓一样,她想着,勾起唇角,笑的越发的心酸,抬起头来,却还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但是也是有意外的,看这次的周晓晓,一见面也是这样,最后呢…”
林筠尧的脸色更难看起来,瞪着容颜,“你是在讽刺谁?”
他听出来了?
容颜愣了愣,她是有想到容毓,但是她只是想说,人不能只看表面,并不是容毓那样温柔美丽的就是好人,她这样不喜欢说话的就是坏蛋。
可是他跟她好像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一样,总是莫名的扭曲了她所有的想法。
此刻亦然。
她耸耸肩,“我只是想劝林先生,日后再遇到这种事小心些,也好过我们那样碰面。”
这话听在他的耳中,却只是讥讽。
他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表情,没来由的被点燃了心中的气愤,上前一把踢开了她刚刚码好的书,比之前用的力道还要吓人。
“容颜,你最好能知道你的身份,少在这里给我…”
容颜因为要躲开他的脚,忙站起了起来,却因为起的太快,猛然觉得头晕目眩。
硬撑了一天的身体,终究还是如秋风中的树上的孤叶一般,只需一点力道催发,那根绷着的弦立即就会断掉。
她皱眉,身子突然瘫软,翩然倒在了地上。
他正诧异,转过头,就看见她已然躺倒在地上,脸上那原本强硬的面具崩塌,此刻柔美的弧线,勾勒出她窄小的漂亮的脸颊,一张苍白的几近透明的小脸,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怜惜。
他没想到她会忽然晕倒,勾起唇角,轻蔑的冷笑,然后喝道,“容颜,这样就太明显了点吧,没错,男人是喜欢柔弱无骨的女人,但是不喜欢演技太高的女人,给我起来。”
他挺起脚背,微微碰了碰她的胳膊。
却看见她仍旧没有动。
疑惑的感觉在心里一过,他看着她那因为胭脂,而殷红的面颊,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难道…
他快速的蹲下去,探手,轻触她光洁的额头。
滚烫的额头,让他眼神一恍。
她在发烧,而且明显温度不低。
以为是腮红的作用,而显得殷红的脸颊,原来是真的泛着病态的潮红,擦了两下,仍旧红的刺眼,他咬牙, 这个该死的女人,不知道自己在发烧吗?
一把横抱起她来,她软绵绵的靠在他的身上,神志不清,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径直抱着她,下了楼。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是在震荡下,她偶尔嘤咛出声,声音说不出的虚弱,使得他更加快了脚步。
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好像铜墙铁壁一样强势的女人,却原来这么轻,毫不费力的,便将她抱着进了医院,放在床上,他低头看着她,妆容尽褪,此刻,她脸颊说不出苍白无血,唇上毫无血色,好像已经与脸颊白成了一片。
他站在那里,双手环胸,低低的看着她。
皱眉。
当年她也是这么躺在他的臂弯里,然后,被容毓撞见。
“哥…你跟姐姐在交往吗?”容毓鼓起勇气问他,虽然想要掩饰起来,但是她漂亮的笑容并没有让他忽略她颤抖的手臂。
他说,“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她摔倒了,我只是在帮忙。”
容毓是个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孩子,听他这么一说,她马上就相信了,直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会你跟我姐姐了…”
那笑容却让他心底愧疚,容颜是摔倒了,他赶紧去扶容颜,正对上容颜那小巧的朱唇时,他忍不住亲了她。
*
“先生,请在这里签字。”医生将诊断报告递上来。
他眯着眼眸去看,上面写的清楚。
高烧39度半,胃溃疡,精神衰弱。
病例是不能造假的吧?他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笑容来。
所以,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但是仍旧还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如果不是忽然晕倒,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那样强势而淡然的表情,属于这样一个病重的病人。
回到病房看着她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他坐下来。
看到她的手臂微微动了动,以为她醒来了,他忽然下意识的起身,想向外走,却又听见她呼了口气,似乎十分难过,转过头,她还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苍白的好像个雕塑。
时光荏苒,当初说一辈子也不要见到她,今天,她却是他的妻子。
他低头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上面有一些陈旧的伤痕,多少年来都消不去,她身上一点肉也没有,摸上去全是骨头,独独手上,骨头都是软的,让人摸起来就觉得舒服,他低头,再一次想起跟她的往事。“希望这次你不是又一次演戏,容颜。”
她太让人难以捉摸,那些年关于她的传言一波接一波,而不管是外面怎么说,她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更让人猜不透,那些流言蜚语中,究竟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林筠尧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捂住了手机的声音,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