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天之听到身后脚步声,转过头来瞧向雪冰,似乎被她现在的一身打扮惊住了,顿了片刻,似是高兴又是叹息的声音道:“当年天际山庄中的小女孩,长大了!”雪冰注视着他:“你认识天际山庄时的我吗?”木天之轻轻一笑,面具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感慨和无奈,口中喃喃道:“天际山庄!天际山庄!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姓木!”雪冰摇头:“总之不会因为木棋师傅!”木天之一笑:“因为木是柳字的一部分!”
雪冰啊了一声,怔然的瞧着他半晌,眼角忽的掠过几丝苦笑:“或许当日我在归来去客栈,没有摘下你的面具,是正确的选择。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抬头瞧向木天之:“请问木教主,你希望我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木天之瞧着她将这个苦瓜抛给自己,心中不自觉的笑了笑,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她脑海中的那小小算计还是没有转变。摇了摇头:“我不希望,我囚你一辈子!”
雪冰抬头盯着他面具下的目光,重复道:“一辈子!”清澈的眸子忽的涩涩一笑:“当日在幽幽谷,朱少堂跟我说,如果我愿意,他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生生死死,不离不弃。当日在舍身崖,冷纪夜告诉我,你是子娴的女儿,我不会杀子娴的女儿,但我会废了她的武功,将她带回青龙顶,照顾她一生一世。而现在,你也跟我说,你不想囚禁我一辈子。但是,如果我违背了你的意愿坏了你的事情,你就会囚我一辈子,是吗?”
木天之没有回答,面具下漆黑的眸子变得邃如深渊。雪冰上前一步接道:“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停顿一下,抬眸瞧向木天之道:“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你……愿意吗?”瞧她急切的目光,木天之忽的转身,面向着身前的无穷黑渊,那些悬崖遮挡的背阴,那些深涧永远照不到月光的地方,如同隐藏在黑暗之处的人心,那草木呜咽的风声,瞬息万变。
雪冰瞧他依旧不答,但他这急转身的神情,雪冰还是瞧出了他的犹豫。现在他的心中,应该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用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权利在引诱他前进。而另外一个,在跟他诉说退出后的各种自由,逍遥和洒脱,甚至那些权名利禄后所隐藏的万丈深渊。雪冰来到栏杆前,转头道:“你不肯吗?”木天之霍得转头,瞪着雪冰一字一字道:“不可能!”雪冰愣了愣:“看来,我还是败了。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现在的一切!”
木天之道:“去年,苏州,端午节!”雪冰一愣,忽然想到去年端午节在那茶馆里面跟胡潇谈论对联时瞧到的人群中走过的木棋师傅,还有在那竹林中自己被程德骚扰,任文辉瞧到的黑暗中用松球制服程德的人。而归来去客栈的玉奴娇说过,木棋师傅在一年前身受重伤来到归来去客栈。那么,自己看到得木棋和任文辉瞧到得木棋师傅应该都是他假扮的。真正的木棋师傅这个时间应该在前往塞外的路上。
雪冰抬头瞧向木天之:“原来,在那竹林中救我的人,是你!是你将程德弄疯了!”木天之道:“不但弄疯程德的人是我,程德在水月山庄掉到井里身亡,也是我做的。”转目瞧向雪冰:“还有你的木棋师傅!只有他离开中原,我才能以他的身份在人群中出现。”雪冰一怔,手掌不自觉的攥了起来。
木天之瞧她反应,其实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再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下对自己的关顾,而当她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损害她的事情后,果然就会开始愤恨自己。淡淡抬眉道:“你现在应该想明白了,我们之间的立场和怎样对付我了吧!”
雪冰低头片刻无语,心中忽然又想起玉奴娇说的俞涵来到归来去客栈时就死了,被木棋埋在了客栈后面。抬头瞪向木天之:“俞涵是你的人杀的!”木天之道:“本来死的人应该是木棋,他为木棋挡剑。所以,死的人变成了他!”
雪冰又是低头片刻,俞涵俞雷兄弟曾在大明湖将自己打伤,将自己掳走。在那运河的大船上时,自己恨不得杀了他们。可是后来,俞涵在青龙顶相救自己,而俞雷也因为自己死在了冷纪夜的掌下。当时在俞雷的坟前,俞涵说我们再也不欠你们了,我们终于自由了。可是现在,他们却用自己的死来给我留下了此生都不可能还清的债。
对不起!雪冰心中默念,攥起的拳头慢慢的松了开来,转头瞧向木天之:“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心中,曾经有一个人最重要。”木天之道:“最重要的人!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是无法忘怀的。”雪冰盯着他:“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木天之没有回答,雪冰慢慢道:“柳逸飞!”
木天之手扶着栏杆低头道:“柳逸飞!曾经的柳逸飞已经死了!”雪冰抬头瞪着他:“但我知道,他会回来的!”木天之一叹:“死人是回不来的!”转身走向亭子里,拿起桌边放的一个葫芦小瓶,拔开瓶盖在地上慢慢滴了两滴液体,呲呲的声响,瓶内的液体腐蚀起一圈白色的泡沫,木天之向着身后的雪冰道:“这是剧毒的子午断魂散,你应该知道这种毒药。你的生死,瞧天意吧!”
木天之在雪冰的注视下提起酒壶在圆盘里的酒盅内斟了一盅酒,又将子午断魂散的毒药点进酒壶,拿着酒壶斟满了另外一个酒盅,顺手一推,拖着两个酒盅的圆盘转了起来,眼花缭乱中,木天之向着雪冰道:“酒壶里面已经提前放好了迷药,所以,我刚才斟的第一杯酒里面只有迷药。第二杯酒,里面既有迷药要有子午断魂散的毒药。我不想杀你,你自己选一杯吧!”
圆盘的转速带动盘内的酒盅串起了白色的花圈,雪冰心中不觉有些恍惚,他真的要杀自己吗?自己心中一直推断他是下不了手的。抬头道:“如果我选了迷药的那一杯呢?你将如何处置?你会放了我?”木天之摇头:“我会将你关入摩天崖最黑暗的底层。直到重阳之后。”雪冰叹了叹:“武当山,重阳之约!原来你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权势,我应该求不了你什么了,在塞外,玄灵道长已经被你害死了,现在玄空掌门,曾经淳淳教导,你竟也下得了手!”
雪冰手掌蓦地探出拍在了圆盘上,陡然的外力停止,盘内的酒水随着惯性的冲击同时飞了起来,雪冰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噗的声响,另外一个茶盅撞在地上,酒水撒了满地,并没有形成呲呲的腐蚀声,那么,显然被她抓在手中的茶盅是掺了子午断魂散的那一杯。
瞧着杯中清澈的液体,清明之中倒映着半空皎瑕的明月,宛如沉在水中的玉璧。木天之并没有看她,雪冰微微笑了笑,忽的仰头将杯中的酒水一口饮了下去。胳膊一甩,手中的酒盅用力掷出,伴随着砰的声响,砸在台阶上的盅子渐起琳琅满目的瓷屑。雪冰抬头瞧向木天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答应我吗?”
木天之转身瞧向她:“请说!”雪冰抬起头,瞧着他脸上的面具,伸出手掌慢慢向他面具上摘了去。木天之站在那儿没有动,也没有阻止。二人目光交错而过,就在雪冰手掌就要拿下木天之脸上的面具时,木天之手掌忽的一扫,隔开雪冰的手掌,脚步一转,退到了柱子前。雪冰一呆,木天之道:“既然你曾经决定不瞧我的容貌,那么,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