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雪冰离开清竹镇独自前行,怏怏五六日的时间,总是想着朱少堂,他如此轻薄纵然不对,但自己也打过他,他也道过歉,而自己,却还把他推入水中,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心中寻思,信马而行,正走着,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奔走,蓦地转头,蜿蜒的山径上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雪冰瞧着不禁吃惊,他们怎么来了?不想与朱少堂照面,牵着马匹躲入路边岩石后。
两骑骏马匆匆行过,只听得曲哲道:“公子,您也是王府的世子金枝玉叶,什么姑娘没瞧过,为什么非要追着一个蛮不讲理野丫头跑呢!属下真是想不明白!”朱少堂微笑:“我也想不明白!以前见过的姑娘虽多,但大都是被调教的知书达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很难听到她们心中的真实评价!而柳姑娘就不同,自然淳朴,从来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拘谨矜持,该说便说,该打的照样打。你见以前跟我的姑娘,哪个敢大声说话的!我一个脸色不好就吓得她们退避三舍了!”
二人说话之间,已近远去。雪冰从石后走出,瞧着大道上扬起的土尘,蛮不讲理野丫头,我有这么不好吗?哼!牵着马儿继续前行,远处一片树林,停下歇息,俯身给马儿喂水,忽听得身后呼啦的风啸,蓦地转身,身后陡然多了三个身着黑衣腰佩宝剑的人。雪冰吃惊,三人道:“你叫柳雪冰?”雪冰一顿,瞧他们打扮,忙摇头:“我姓王!”三人不信,相视望了一下,忽然抱拳:“打扰!”牵着马匹转身而去。
雪冰瞧得莫名,但瞧三人打扮,似是青龙教的人,一定没什么好事,瞧他们离开,忙牵了马匹急去。转过空旷的大道,正寻思着,忽听得身后马匹嘶鸣,刚才那三个青龙教的人去而复返,瞧到雪冰,大声吆道:“前面的人,站住!”雪冰听他们呼喊,心想他们去而复返,一定是识破了自己的谎言追赶来了,忙快马加鞭,行到一个转弯处,心念一动,舍了大道转入小径,瞧得那三人疾驰而过,方是放下心来。但怕他们三人再次去而复返,当即沿着小径摸索前行。
小径的尽头,地面陡然落下的一道深涧,攀援着深涧一条风吹飘摇的吊桥,雪冰便牵着马儿从那吊桥上小心的行过,转过巨石的崖头,眼前一片葱郁的竹海,雪冰瞧得欣喜,羊肠的石径,牵马而入,大约走了十几米,石径突然中断,满地乱纷纷的落叶,雪冰瞧得奇怪,没有路了,牵着马儿林中前行,走了两丈多远,眼前忽然出现一条石径,雪冰便沿着石径前行,可走不了多久,石径突然又是中断,雪冰瞧得诧异,依旧牵马而行,整个竹林中断断续续的石径瞧得雪冰莫名,眼瞧天色近黄昏,自己却还没走出这片竹林,心中有些担心,当即舍了那些断续的石径,自己瞧着落日的方向直线前行,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远处林中隐约有木屋斜角。
雪冰大喜,当即快马而去,未尽跟前,忽然瞥见林中一处空旷地上一人手持宝剑,正在霍霍的舞动!雪冰一呆,只瞧那人一身墨绿长袍,手持竹剑随风而舞,正是那日佛惠山中木棋的打扮,雪冰欢喜,口中喊着师傅,奔了上去。脚未立定,眼前忽然剑影一闪,竹心剑的剑尖抵在胸前。雪冰吓了一跳,口中呼喊师傅,却见他面色严肃,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望不到低的深渊。雪冰心中暗怔,轻声道:“师傅!”
木棋瞧着雪冰,似乎有些不喜,蹙眉道:“师傅?”雪冰听他疑问忽然想起了当日四鬼在天际山庄说过的话,你那木棋师傅,根本就是冷纪夜假扮的!如此说来,当日那木棋师傅真的是假的,而现在这木棋,才是真正的竹剑神手木棋?雪冰瞧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害怕:“您……您是竹剑神手木棋木前辈?”木棋瞧着她道:“你是柳雪冰?”雪冰瞧他唤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欢喜,踏前一步道:“师傅!”话出口,竹心剑忽的一移,又点在了雪冰身前,木棋冷冷道:“胆敢再称一声师傅,休怪剑下无情!”说着长剑一抽,转身而去。
雪冰瞧他远去,忽然叫道:“木前辈,请您收雪冰为徒吧!”木棋提剑不理,雪冰发足奔了上来,拦住他道:“前辈!师傅!”一句师傅喊出口,竹心剑倏地一晃,刺向雪冰胸前,雪冰吃了一惊,眼瞧长剑刺来,竟也不躲闪,嗤的声响,剑尖刺破了胸前的衣襟。雪冰诧异,他竟然真刺。木棋也是诧异:“你不怕死?”雪冰拜下头去:“请前辈收雪冰为徒!”木棋扫了她一眼,依旧的转身而去。雪冰正欲起身追赶,只听得身后一声叱喝:“接着!”木棋手中的竹心剑飞掠而来。雪冰吃惊,伸手一捞,抓了剑柄,未及答话,眼前忽然条影缭乱,木棋手中竹条扫了过来。雪冰一诧,不及思索就地一滚,肩背贴着地面,手中竹心剑半空一扫,突地跃了起来。
“得罪!”雪冰抱拳,竹心剑一横,微微的轻挽,刷的一剑刺了出去。木棋瞧她进招,一手竹条拆解,一手却背在身后。长剑硬直锋利之物,打在柔嫩的竹条上,劲力所致,雪冰手中的长剑却被荡开来!雪冰一诧,木棋手中竹条一晃,点向她肩头。雪冰诧异,回剑横削。木棋竹条倏的一摆,缠在了长剑之上。雪冰又是诧异,手握了长剑运力后夺。木棋抬头扫了她一眼,又是一股劲力传出,嗡的声响,长剑丛雪冰手中飞了出去。雪冰虎口隐隐的疼痛,瞧长剑飞出,身子一跃,又欲抢夺,只瞧木棋竹条一颤,挑了半空中的长剑,呼的风啸,插入石桌上的剑鞘内!
雪冰呆了一下,轻轻的叹息,转身而去。她想刚才木棋有意试探自己的武功,而自己,竟连一把剑都把持不住,这点微末的功夫,木棋一定不欢喜,他既然不肯收自己做徒弟,自己又何必的死赖,心灰意冷,便要离开。木棋转身瞧着雪冰,忽然道:“你不想拜师了吗?”雪冰回头瞧着他:“您愿意收雪冰做徒弟!”木棋道:“你如果现在放弃,我木棋永远不会收你!”雪冰一呆,忙转身上前道:“雪冰不会放弃,再难也不会。请前辈收雪冰为徒吧!”木棋瞧着她,呆了片刻,点头道:“起来吧!
雪冰拜木棋为师傅,木棋便要雪冰居住在长青岭,雪冰言及竹林中的那些断道台阶,木棋瞥了她一眼,心中忽然的嘀咕,林中的九宫阵法几乎无人能破,她不懂九宫,却能平安走出,莫非真的天意如此吗?木棋传授雪冰竹心剑法,雪冰欢喜的答应,林中空地上,乱石堆摆成的巨大八卦,木棋转头向着雪冰道:“竹心剑法共有十二式,劈、刺、格、扫、带、扎、撩、点、崩、击、截、抹。出剑讲究三要素,即快、巧、准!出招要快,借力要巧,制敌要准,今天我先传你四字诀!”说着长剑一划,向那乱石堆中刺了去,剑身入石,如屡泥丸,只听得木棋道:“浪里翻花!”长剑突地翻转,压在剑刃上的石头竟也随着翻转开来,一声震响,四方散去。
雪冰瞧得吃惊,若这一剑刺入人身,翻转之间岂不把人撕得七零八落,这便是那刺字诀吗?心中想着,继续瞧木棋,只见他长剑一划,裹向射出的石头,剑尖带出一道白芒,那些碎石竟被他一剑笼住,紧接着长剑一带,那些碎石又随着剑尖的指出甩向竹林。但那甩出的碎石还未触地,木棋长剑突地照地一扫,口中呼道:“密云不雨!”那些碎石便自停在了半空,没掉下来一块。
雪冰一怔,这是带字诀和扫字诀吗?只瞧木棋剑尖又是一笼,挑起的碎石圈迳向自己撞来,忙欲躲闪,眼前忽然白虹一闪,只听木棋呼道:“盘龙吐信!”手握着长剑倏的圈了出去,宛如螺丝一般,竟将那碎石凝成了长筒。碎石缠剑,陡的一震,淅淅沥沥的声响,石头皆已化作粉末散在地上。
雪冰旁边瞧得愕然,这是何字诀?
木棋转头瞧向雪冰:“记住多少?”雪冰垂眉回忆了一会儿,接过他的长剑,模仿着练了一遍,虽内力不足,招式确是丝毫的不差!木棋瞧得有些吃惊,接过长剑耍了一遍另外的两字诀,瞧她还能不能一下子全记住。两天的时间,竹心剑法的十二字诀雪冰竟然滴水不漏的全记了起来,木棋心中微微的欢喜。二人一起在竹林中习练了一遍,时近晌午,茶亭中休息,雪冰想起俞雷俞涵来,道:“师傅,您以前曾有两个徒弟叫俞雷俞涵是吗?”木棋点头,雪冰道:“那您为什么要将他们赶出师门吗?”木棋心中沉吟,忽然冷冷道:“你的竹心剑法已经学成,你可以走了!”
雪冰一怔:“师傅在撵雪冰吗?”木棋没有回答,雪冰忽的道:“师傅,您是不是有很厉害的仇敌?”木棋转头瞧了她一眼:“没有!”雪冰不信,心中盘算着武林中武功高强却又被正教所不容的人,陡的道:“师傅,您的仇人是东方前辈吗?”木棋吃了一惊,转头盯着她:“前辈!”雪冰瞧他口气,难道师傅的敌人真的是东方前辈,道:“是有很多人称东方前辈为大魔头,说他乱杀无辜,危害江湖。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清楚,但上次我在峪水峡谷瞧到的他,一心向善,诚信悔过,我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他已回头,又何必再行追杀呢!”
木棋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前辈!大魔头!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她跟东方青云的关系!雪冰瞧他不答,忽的恍然:“您赶俞雷俞涵离开,就是为了不想连累他们,是吗?”木棋依旧的不答,目光瞧着簌簌落叶的竹林,忽然道:“你跟我来!”林深处的一座无碑坟墓,木棋道:“这是祖师青岩子的坟墓,你来拜见!”雪冰听的差异,在天际山庄时曾听爷爷和玄灵道长谈过,二十年前跟东方青云齐名剑客除了苍延真人大弟子玄天,还有一个剑痴青岩子,青岩子跟东方青云原本是好友,但最后却被东方青云所杀!
雪冰跪拜,起身向着木棋道:“师傅,您是不是也很想杀了东方前辈为祖师报仇?”木棋听着忽然转目瞪向她,雪冰吓了一跳,木棋忽然叹道:“二十年前东方青云欲图称霸江湖,杀的第一个人便是师傅青岩子。他们原本是很好的朋友,但师父为了化解东方青云的戾气,直到最后吐血身亡,没有还击一掌。我本想要报仇,但师傅临终前千叮万嘱,冤冤相报何时了!学武不是用来炫耀和称霸,不要为他报仇,放弃仇恨,放弃伤痛,离开这儿,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离开这江湖是非地!在葬了师傅之后,我便来到长青岭,在林中设了九宫的阵法,二十年来,没有一个人闯的进来,我也没踏出一步!”
雪冰听着不觉的怜悯:“您难道就不想出去瞧瞧外面的世界吗?”木棋没有回答,雪冰忽的感叹:“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祖师看得破,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功名利禄,大限一到,都被老天爷一笔勾销了。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人生终不过数十寒暑,从哪来,终究回哪去,即使帝王将相,亦不能指配生死,与其生活在仇恨痛苦之中,倒不如轻轻松松,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木棋转目瞧着她,心中不由得怔了一下,小小孩童,怎会有如此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