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女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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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屋漏逢雨

晚秋刮来了清凉的风,搅得人不得安宁。由于气候等原因,这年秋天集体只有红薯的产量还算可以。社员们也只能靠大部分粗粮维持日常生计了。多年来艰难地生活始终压抑着每个人的心情,像枯萎的落叶缩在焦黄的土地上。农田里没有翻耕的苞谷茬均匀地箭在黄土里,老牛拉着犁杖吱扭吱扭开始破垄翻地。社员们在一步步期待着来年生产的发展。

李金因小儿子没能参军的事情极大地打击了他,个把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吃饭也越来越少,时常伴有严重咳嗽声。

山菊一年年长大,看到家里的境况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今年,只要放学早点她就会挎起粪筐去村里犄角旮旯拾粪。星期天背起背篓拿起镰刀去坡壁上割草挣工分。生活的艰难在她心灵里烙下了一道道印迹。命运的千千结呀!使她无力抗争。

冬季冰凌凌的寒风满地刮起。冻得人们缩紧了腰板。刚刚吃过晚饭李金端着煤油灯微笑着说:“山菊,你都上中学啦,要好好读书。让爸看看你作业对勾多还是叉子多?”

山菊和母亲都很意外,平时李金很少过问山菊的作业,到了学末能看到闺女拿回奖状就中。今天不知咋了?山菊赶紧拿出作业本放在了小桌上。李金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着山菊作业本上基本都是对勾勾他直点头,煤油灯在他脸上一闪一闪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不一会他弓着腰咳嗽起来。刘娣赶紧为他捶背。山菊端来了半碗热茶,他喝了两口才略微好点。

李金接着问:“山菊长大了想干什么呀?给爸说说。”

“爸,长大了我也去城里,做个吃公粮的人。让爸妈享福!”

李金嘿嘿地笑了。笑得那么牵强,笑得喉咙哽咽起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丫头,恐怕爸等不到那一天。”

刘娣赶紧说:“你胡说啥呀!咱等着享小丫头的福呢。”

到了三九。一场风寒让李金的身体更加糟糕,一米七五的大个子瘦的还不足一百斤。一家人越来越担心他的身体!吃了几天的药后,他的伤寒总算好了。可明显没有体力了,浑身像散了架。整个人失去了精神!瘦弱的身板走起路来两条腿一晃一晃。他也很少出去串门子了,总想躺在被窝里。家人问他哪里难受,他总是说,没啥,年龄大了懒得动弹而已。

转眼到了1976年春暖花开的季节!生产队长安排李金看村里的一片果树!虽然挣的工分少点,两个人轮班,相比之下轻松许多。每天八个工分,要比壮劳力下地干活少挣四个工分。

最近不知什么原因,集体的桃树上长了很多腻虫。队长今天安排几个妇女来喷遍农药。李金帮着妇女们拎了几桶水,突然觉得肚子下方一阵疼痛,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几个妇女急忙把他送回了家,找来了老村医。李金静躺了一会觉得好多了。老村医用手仔细地摸了摸他的肚子,当村医的手触摸到李金肚子下方时,李金又一阵痛疼。老村医稍微再用点力触摸时,感觉有一个硬块,他忙问:“是这个地方痛吗?”

“嗯:有一阵了,丝丝拉拉总疼。”李金这才肯说。

老村医走出里屋,低声对刘娣说:“先给他吃点药,抓紧去县医院看看吧。老李恐怕肚子里长个疙瘩,不能再耽误了。”

刘娣顿时像傻了一样,恐慌地回到了屋里。

“丫头她妈,没事情呀!歇歇就好了,不要给孩子们说呀!”李金总是这句话安慰着家人,痛苦自己扛着。可他又能说什么呢?说了又能怎样?人世间啊,苦多甜少。明明朗朗的苍天,世事难料的社会现状,他一个苦巴苦熬的农民又奈何了什么?又能抱怨什么?谁会聆听这如泣如悲生命中的悲切?只有自己谨小慎微的活着:只求一口温饱,只求少些灾难。

几天后两个儿子决定带李金去县城看病,两家一共凑了四十块钱。兄弟两准备用地板车拉着父亲去县医院。天刚放亮,刘娣就起来做好了苞谷粥,一家人吃过早饭后就准备上路。刘娣把一双旧被子铺一半在车板上,另一半盖在李金身上。看到这一幕山菊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当两个哥哥拉着父亲走时,山菊咬着下嘴唇喊了两声:“爸,爸,你好好看病。”她的心在无尽的抽搐,一种巨大的痛向她袭来。

父亲去县城看病走后,山菊把锅台上的碗筷刷干净了,打开了鸡笼子门,进屋又梳了梳自己的两个小辫子,背起书包惆怅地往学校走。

这个春天万物蓬勃。蓝天下,农田里多了许多欢声笑语。那涓涓的溪流啊,潺潺地流向远方。

山菊和几个伙伴一路走来,没有一点心思玩耍。她一会看看天,一会望望县城方向。县城究竟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她并不知道,就知道在村子的东北边,很远的路程。上学的路上山菊少言寡语,无精打采的来到了校园。

今天轮到她值日,所以就提前到了一会。她打开教室的门,放下书包,便拿起笤帚开始扫地。教室是土地,每天几十个学生总是弄得脏兮兮的。按要求应该先少洒遍水才能扫地,今天山菊也不顾这些,稀里糊涂,情绪低落地开始打扫起来。一会教室里灰土飞扬,呛得山菊直咳嗽。不一会来了几个同学也无法进教室。这时班长赵健来了,他看着教室乌烟瘴气地刚想批评山菊,可瞅瞅山菊那劲头和哪满脸的忧伤,也就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自己拿起水盆子撒了一遍水,教室里这才算好了一点。班长走近山菊的跟前小声说:“先出去歇一会吧,教室里灰尘太大了,等一会再扫吧。”此时这个不爱当着别人面哭的山菊忍不住落泪了。

“嗨,山菊姐你咋了?可别这样子。”赵健一时慌张起来。

山菊这才意识到可不能在学校这样子,个别同学会笑话自己,她赶紧用袖子擦掉了眼泪。

赵健赶紧拿起笤帚帮助山菊打扫教室卫生。马上就要扫完了,马虎进了教室,看见大班长帮助山菊扫地就怪里怪气地说:“哎呀!山菊你不错呀!大班长都替你干活。”他故意把嗓门提得高高的。

山菊也不理他,接着擦起了黑板。赵健听见马虎又在哪里胡咧咧,用手推了他一把说:“少放你那狗屁!我是班长,马上要上课了,不打扫干净怎么上课。”

马虎让班长训斥了几句,灰溜溜地躲一边了。

上课铃声响了,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数学老师讲课。两道应用题老师讲完了,就布置学生们写作业。数学老师暂时回隔壁的办公室了。这个马虎就坐在山菊的后座,他悄悄地用脚踢了山菊一下说:“我最不爱做应用题了,你帮我做作业呗。”

山菊白愣他一眼,也没有搭理他。可马虎蹬鼻子上脸,在后面又踢了山菊一下。这回山菊可恼了,又想起他爹就是民兵营长,没有让他二哥去当兵,才把他爸气下一股火生病了。平时很文静的山菊此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回脸骂起了马虎:“你咋那么不要脸,叫人家替你做作业?你们为啥总欺负我们?”

马虎看山菊骂他,反而没有生气,嬉皮笑脸地说:“山菊,长大了你给我做媳妇吧。我家保证你上高中。”这下子激怒了山菊,她抓起马虎的书本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山菊两双大眼睛闪着愤怒的火光。

她俩这么一闹,同学们像看光景一样哄了起来。

班长赵健马上走到马虎跟前,铁青个脸说:“你咋总找人家的事情?不愿上课外边站着去。”

马虎不服气,一只手挠着头皮,阴阳怪气地说:“你咋那么偏向她?”教室更是一阵喧哗。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把老师叫来了,才算平息了这场胡闹。随后班主任把她们三个都叫到办公室里问明了情况。这时山菊终于忍不着哭了。大家才知道今天山菊父亲去县医院看病了,她心里非常难过。

农村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一般小病小灾谁家也不会去城里看病的。马虎也给山菊道了歉。班主任鼓励山菊好好学习,国家的形势在一天天好起来。希望她将来能走出这黄土窝窝。

山菊今天根本没心思好好上课。到了下午四点钟下课钟声一响,山菊给班长请了假匆匆往家走。到了家,父母和哥哥还没有从县城回来。山菊就先进了灶火。她准备学着妈妈的样子,晚上蒸锅红薯,再烧几碗白面疙瘩汤,锅里还特意给父亲煮了个荷包鸡蛋。

太阳就快落山时,李金才到了家。山菊急忙上前问:“爸,你咋样呀?”

“嗨,没啥大碍,慢慢养养就好了。”李金很平静地对山菊说。

山菊把饭盛好了,叫大家赶快吃晚饭。这顿晚饭家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也不爱说话。山菊就觉得有点奇怪。她多么希望父亲没有病呀,但看看母亲的脸色,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一半月儿蒙蒙。悠晃在农家的小院里。晚饭后,几个邻里及族家来了。

李金说:“山菊,你去里屋看书去。”

山菊端着煤油灯去了自己的小草屋。她翻了两页书怎么也没心看下去,坐立不安,就悄悄站在墙边听起大人们讲话。大哥哥在说父亲的病情:“县里的医生说,我爸肚子里长了个疙瘩,需要开刀做手术才中,需要先交一百块押金。我爸身体太差,就是做完了手术缺了营养也不中。”

“那你们咋打算呀?”邻居问。

“能治好尽量治吧,我们会想办法凑钱的。”山菊大哥说话有点哽咽了。

李金长叹了一口气说:“不管它了,那么点个小疙瘩能把我这么大个人怎么着?慢慢养养就好了。”

“爸,你要去治病呀!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你还一天福都没有享呢。”山菊听到大哥说出了父亲的病情,她突然从里屋走了出来,忍不着放声哭了起来。

“看看你这丫头,爸没有事的。”

刘娣此时也泪眼汪汪地说:“她爸去治病吧。借债也要治病呀!”一家人凄凉的话语、句句揪人心窝。

山菊突然擦了一把眼泪,双腿跪在她父亲面前哽咽着说:“爸,要不,把我找个婆家。要几百块钱彩礼,就够给你治病了。”小山菊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都吃惊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