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手里搬着一箱饮料。
“请问,您是——”自从当了人事局长,家里就经常光顾一些似曾相识的陌生人。
“怎么?当了官不认得老同学了,我那外号不是你给起的?!”
“噢‘老厕’吧,连升连升,现在还是一介庶民。”
俩人落座在沙发上。说实话,登门套完热乎的同学朋友后面都有一个某某难题,有的能推辞有的应付一下。连升的事我是不能敷衍的。
我和连升是小学时的同桌,连升从小就是个大块头,学校开运动会时,他总是手榴弹、铅球之类的冠军。连升家境不好,从小就养成了犟脾气,打架也是个好手。在班里没人敢欺负我,连升护着我,因为我让连升抄作业。有回上观摩课,教室四周坐满了听教学课的老师、同学们都有些怯场。偏偏偏偏班主任王老师又提了个挺怪的问题让同学们回答。王老师问了三遍同学们没一个举手,王老师有些窘,鼓励大家说,要敢于回答总是这样才能弄通道理,理解题意,加深印象。于是连升高高的举起了手。王教师没想到连升会举手,她想到了连升肯定回答不出这个题,当时的情况不容她拖延,便说:“瞧,连升同学都举手喽,虽然他可能答得不对,但这不耻下问的精神却值得我们学习。连升同学,你来回答”。连升站起身:“教师我要上厕所”。班里轰堂大笑,班主任王教师也给气跑了。我就给连升起个外号“老厕”。连升也不恼,嘿嘿笑着说,我真的憋不住了,拉肚子呢。高中毕业下乡后,就再也没见过连升,算来也有20多年没见面了。
连升,现在混得怎样?我递给他一支烟。
“不怎么样”他两手在兜里摸着,我递上打火机替他点燃香烟。他狠狠地吸一口冲我点点头,又将口中烟雾缓缓吐出:现在还是凭力气吃饭,在建筑公司出苦力呢。你可混得不错呀,当上局长了,是不是‘早上坐现代,中午喝蓝带、晚上怀里搂着个下一代’哈哈哈……连升仰头开心地笑着,整个屋子都是嗡嗡作响。
“你怎么打听到我这儿来了,找我有事?”我赶忙将连升的笑音截断,不然准吵醒刚刚入睡的孩子。
“你现在是咱同学们中的姣姣者,好找着哪,上礼拜天我在鸟市上见到王老师,她说你现在是手中有权的人物了,她儿子大学毕业分配的事就是你帮忙找的单位。说你有良心,记着师生之情。我就问了地址找上门了,看你还记得不记得我这个救命恩人”。
连升这小子也学得这么老道了,不露山不显水的就把“救命之恩”的事提出来了。
连升确实救过我的命。上高二时,下乡助民劳动,正是炎热天。我在水库边洗了洗脸,站起身时脚下一滑,人便跌入水中。我又不会游泳,人世间便朝水下沉去,是连升发现了情况,跳入水中将我救上岸。高中毕业考试他拿“救命之恩”要挟我,替他答题。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直接奔主题。
“没啥事,就来看看你,几十年没见面,怪想念呢”。这都是说要求前的客套话。
“连升,你孩子多大了,该上中学了吧。”
“今年考高中。这娃子也不争气,差个十几分没考上,他妈急得直上火。这有啥急的?考试得凭真本事,当年我不是考上了高中,名次不挺靠前哟”。
我有数了。
“连升,嫂子上火有她的道理。孩子是得多上几年学多学点知识长大才能成为有用之才。教育界我有几个朋友,还有几名高中校长的孩子在我局里上班,这事我替办了。”
“富不劳你操心,我已联系好了一所中学,多掏点费用罢了。现在的父母为了孩子啥都舍得”。
我迷惑了。
“嫂子怎么样,为啥没带她一起来玩。”我再次迂回。
“病着哪,厂子里效益不好。裁员,下岗了。你嫂子在厂里连年都是劳动模范。到哪儿说理去?”
是为这事。
“这也不是一家厂子的事,困难时期嘛。嫂子那个厂的厂长和我有交情,你算找对人了,明天我就去……”
“用不着,用不着。你嫂子有一手做面食的手艺。小店执照都办好了,过几天就可以开张喽”。
“你的工作怎样,还顺心吧?”我揣摸他是为调动工作而来。
“说不上顺心,还凑合。我知足,这这点本事能干啥事,有碗饭吃就行。哎,时间不早喽,告辞喽。老同学,好好干,再往上爬爬咱这帮同学也觉得脸上有光。”
“有啥事尽管说”。
“没事,有事我会来找你的。”
我送连升出了大门。
“连升,你真的找我没事?可别客气”。许多人都是这样,有事求你不在屋里说,临近分手时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让你帮帮忙协调协调这,通融通融那,似乎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的事,其实早把一股劲攒在这上面了。
连升用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脸色有些暗:“好吧,有件事。你认识人多,路子广,帮我批发一箱饮料。”说完头也汪回地走了。批一箱饮料?他自己搬来了一箱饮料现还应我替他批发一箱饮料?他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