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时间。”言诚目视三位捕快,恭敬一礼。
“什么?”捕快一怔。
答非所问,莫名其妙。
“捕快大哥,此人是江洋大盗,已杀了我六位兄弟,满手鲜血,快将他拿下!”地上修行者大叫。
捕快们面露疑惑之色。他们打量言诚,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纤弱少年,竟有那样杀人手段。
此时见有捕快,街上人群便有了胆子,渐渐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她在哪里?”言诚不再理捕快,只低头问修行者。
修行者笑。
“还不快放开他?”一个捕快厉喝。
“半月间本城失踪两位姑娘,皆是此人手笔。”言诚沉声说。
“什么?”捕快们又一怔。
“怎么回事?”
这时人群分开,一位捕头带着两名捕快来到近前,一看眼前情境,不由吃了一惊。
“大人!”先来的捕快过来,将此事简单说明。
捕头皱眉,目视言诚:“你说他是拐骗女子的贼人?”
“正是。”言诚点头。
“你说他是杀人歹徒?”捕头问修行者。
“正是。”修行者说,“大人,他诬我是贼人,可以证据?我却有证据!便在丁宇胡同宅子里!六人六尸,皆为此子所杀!”
言诚皱眉。
此事对自己完全不利。
自己现在最珍贵的便是时间,若再耗下去,只怕陈月儿有失。到时,便是一切理清,也已无意义。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
念动,集于右手,激发出焚天念。
他挥手,空中有火星飞舞而起,一枚火球瞬间成形,被他狠狠掷在地上。立时,爆炸轰鸣响起,四周热浪扑面,火星四射,烟尘遮目。
捕快们不由惊呼后退,人群也尖叫四散。
言诚拎起那修行者,趁着烟尘掩护冲入人群之中,几转间离开正街,混入一条小巷。
他将修行者猛地掷在地上,一脚踩在其左腿之上。破甲念动,修行者的腿骨立时折断,肌肉被压扁如泥。
一声惨叫,修行者瞪大了眼,疼得汗出,大如豆粒。
“你的机会已然不多。”言诚说。“再不说,我将你四肢尽毁,再废去你双目,烧烂你舌,刺聋你耳,拔光你牙,切掉你的男根。”
修行者瞪着言诚,似不相信眼前这看似温驯的少年,有这般胆量。
言诚抬手,手指触及对方左眼,一道破甲念出,对方眼睛立时如水泡破灭。
再一声惨叫。
“停手,停手!”那人痛苦地大叫。
他终于知道,眼前少年是真正说得出做得到的狠人。
那温驯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冰冷的心。仿佛青青绿草,看似无害,但其下隐藏的,却是吞噬生灵的黑暗泥潭。
一经踏入,便是永世沉沦,再不复出。
“她已被送到城守大人府上,大人见她极有姿色,便准备将她献给海棱王,以图巴结封赏。”修行者叫道。
“城守?”言诚眉头深锁。
“堂堂一城之主,竟然与你同流合污,做这等事?”他厉喝,“叫人如何能信!”
“不然你以为我们有几个胆子,敢在城中行此等事?”修行者咬牙回应,“实不相瞒,我实是守城将军部下,是军籍修行者。”
“如此说来,那些捕快认识你?”言诚追问。
“并不认得。”修行者说。“因为此事事关机密。只城守大人和守城将军二人知晓。”
“你们选何时将她送走?”言诚问。
“本应是调教月余,教她琴棋书画,宫廷礼仪。”修行者说,“但出了此事,我便不知了。”
此时有脚步声响,刀鞘撞击身体之声。
自然是捕快寻踪追来。
修行者眼中露出喜色,正要张口大叫,言诚已然一掌击落,打在他胸膛之上。他神色痛苦地望着言诚,张口似乎有不满要发泄,但终头一歪,气绝而亡。
言诚躬身,破甲念集于脚底,发力间一跃而起,跳上临街房顶。
片刻间,一众捕快冲入巷中,只见死尸,不见言诚,立时顺巷子追了出去。
言诚自房上小心移动,跃到另一条巷中,也不理巷中行人惊讶的目光,飞奔而出。
一路谨慎而行,回到客栈,径直找到了陈林。
陈林笑脸相迎,正在问女儿下落,言诚已将他拉到一旁,沉声说:“速速离去,在城北二十里远处等我!”
“这是怎么了?”陈林吃了一惊。
“一言难尽。”言诚摇头。“月儿姑娘被歹人掳去,而歹人有官方背景。我若要救她,必掀起滔天波澜,到时只怕连累你们。所以你们快走!”
“这……”陈林惊得面无人色。
方逃过一劫,竟又落入一难,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一趟中闾之行本就是错的?
“事不宜迟,一切小心。”言诚再次叮嘱,随后离去。
来得快,去得更快,生怕别人看到。
陈林心中焦急恐惧,却不敢耽搁,立时派人四下寻找外出的伙计。
言诚离了客栈,故意避开人群隐藏行迹走出几条街,才来到正街之上,快步回到了最初与捕快相遇处。
附近几条街上都有捕快,正在挨家挨户搜查。言诚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径直迎了上去。
那捕快正是最初遇上言诚的三位捕快之一,一见言诚,立时惊得脸色发白,一下拔出刀来,大叫:“凶徒在此!兄弟们快来!”
一时间,二三十名捕快自各处奔来,齐拔刀出鞘,围住了言诚。
言诚拱手一礼:“在下并不会令各位为难。牢狱何在?请带路。”
众捕快中有人见过他之前手段,知他并不是一般人,此时也不敢过分为难,反拦着同伴,以防他们莽撞,引起言诚反击。
不片刻,那位捕头赶了过来,听捕快转达言诚方才所言,惊讶中点头:“你之前所说之事,我等自会查明。到时若真如你所言,你虽杀人有罪,但可算是自卫,而破此贼窝,便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城守大人还会奖励。”
言诚淡淡一笑:“请带路。”
一众捕快将言诚围住,不敢收刀,亦不敢接近。捕头行于前,言诚被持刀捕快围着走于后,行于街上,立时又引起一阵阵骚动。
几十捕快,围着言诚,终于来到城中大牢内。捕头如同请客人一般,谨慎地将言诚请了进去,再请入一座铁栅围成的石狱之中,直到言诚自己走了进去,外面再落了锁,捕头才长出一口气。
言诚入内,在地上干草中坐下。
狱中阴冷无光,仅有走廊昏黄灯光透入。地上潮湿,许多地方有黑色血迹。
言诚静坐,闭目养神。
他必须被捕,否则全城通缉之下,城守惊慌,便有可能闭门封城。那样一来陈林商队便无法离开,便容易被城守发现与自己、与陈月儿有关。
他要争取时间。
捕头仔细叮嘱牢头后,匆匆而去,十几名狱卒被狱头调到了附近,守住了这一片监区。
但却无人敢过来打扰言诚。
言诚静坐,并不浪费时光,却是在回忆在那小院之中时,领悟到的风之念。
他睁眼,望四周,见只有远处走廊转角,才有狱卒的身影晃动。
于是他手抚有无牌,竹箱便出现在牢房之中。
自然其中取出纸笔,铺在地上,言诚持笔沉吟。
心中确有所悟,但如何化成笔下之物?
生之念飘渺,但终有形可寻,世间无数生灵,都可承载此念。
风如何画?
言诚静静思索。
画是何物?
画,便是繁杂的线条,成片的色彩墨迹,合为一体,显形为画。
线可拆成何物?
便是点。
那么,画之最简本构成,便是点、线与面。
三者只是纸上形体,并非实物。画便再似真,亦只是纸上形体。
形体,便可简化,简化到一定境地,便只是符号。
圆上两点三横再加一竖,排列合理,便是一张人脸。
那亦是画,亦是符号。
念为何能入画中?并非因画真实如有生,而是画者之意真诚,之念凝聚,于是引天地之念归附之。
只要画时真诚,画时念凝,画时全神贯注,于物我两忘境界之中再上一境,分我为二,一者忘我,一者存我,那便能成念绘。
画中有工笔,亦有写意。
以往言诚作画,多求精细,但也有例外,那便是箭杆上的破甲念。
此时想来,那便是最简约之画,便是一种复杂的符号。
那么风呢?
言诚心动,笔沾大片墨色,涂于纸上。
于是有树现于纸上。
树身倾斜,树冠援动,如被狂风推动。
纸上有黄沙点点,有落叶飞舞,连成一片。
画中无风,但有风之意。
这还不够。
言诚凝神,神集于笔尖。
笔尖动,有黑色线条出现于白色纸上,乍现,便飞掠而去,瞬息千里。
牢中,有天地念力随之而动,依附于那张纸上,依附于那些黑色的线条之上。
言诚笑,收笔。
然后将那纸撕得粉碎。
他起身,小心地脱下外衫,露出贴身的念甲。他将念甲除下,在甲片中寻找着预留的空白甲片。
未来不可知,人生路上随时有可能幸运地有所得,所以凡事不能做尽,要留有余地,是为将来所得存放之处。
因此,这件念甲上的甲片,便早留有空白余地。
此时言诚抬手,引焚天念火,于一处空白甲片上,挥手横掠。
火掠过甲片,滋滋作响间留下了痕迹。
于是有天地念力依附而来,被困于这甲片上的线条之中。那线条便仿佛有了灵性,可以随时掠起,瞬息便是千里万里。
言诚静静等待甲片热度退去,恢复如常,然后将它穿在身上,再套上外衫。
他立在牢中,抬头望向牢中远处一角。
心中念动,想的是那自由无羁的风,如何瞬间吹过大地,飞向远方。
空中有黑色的线条出现,聚于言诚身旁,于是只在瞬息之间,言诚便如风而去,来到了那个角落。
地上的干草被这股力量吹起,于半空飘荡,缓缓落下。
言诚微笑,心中激动。
他转头,望向另一处。
幻影般的黑线掠过虚空,言诚身在另一方。
再转头。
黑线于牢房之中纵横。
若有人此时走过来,会惊讶地发现,言诚的牢房中并没有人。
只有一道道黑线组成的风,和一个虚幻般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