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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入夜。
但两个姑娘,却无入睡之心。
“你说言诚怎么能想到这些主意的?”温小莲躺在床上问云襄儿。
“他的脑子灵活。”云襄儿说。“常人不及。我亦不及。不得不说他很厉害。”
“是啊。”温小莲点头,“你说这么厉害的人,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你动心了?”云襄儿认真地问。
“休要胡说。”温小莲责备。“我倒觉得似你这般的女子,倒极配他。”
“为何不是他配我呢?”云襄儿问。
温小莲无语。
半晌后想出一句:“嗯,你这样的女子,原也只有他这样的男子才配。”
“这知说中听了许多。”云襄儿点头。
突然间起身,穿上外衣便要往外走。
“你到哪里去?”温小莲吓了一跳。
“去看看言诚。”云襄儿说。
不是吧?才只是点了这么两句就勾起她对言诚的意思来了?这……
温小莲傻傻看着,不知云襄儿脑袋里究竟想着什么。
推门而出,轻轻关好,转身,来到言诚门前轻轻敲门。
言诚并没有睡。
回到卧室之后,他清理了桌面,仔细地将一件件专门购来的贵重物品在桌上摆放好。
那是洁白的宣纸,沉沉的砚台,精致的笔架与悬于其上的一排毛笔。
许久没有作画了,手不免有些痒。
炭笔画,在罪谷那偏僻之地用一用尚可,但到了广阔天地之中,却不免浅陋。
世间主流,乃是丹青之术。
何为丹青?
丹色红,青色青,两种颜料,两种颜色。因其不易退,为画师所喜,长久之后世人便以丹青称画。
炭笔如何画得出丹青二色?
所以言诚买来世间画师正经用具,打算好好习练一番,否则只觉自己终难入画术正道,也无法以画示以世人。
世间人,熙熙为名,攘攘为利。言诚亦不能免俗。绘画若只孤芳自赏,也是一种雅事,但若能画传天下,千载称颂,不更是好事?人活一世,谁不想青史留名?
留不下,才说不在意后世评论。
无才华,才说不去争那名利。
不免虚伪。
展开画纸,颜料入砚,清水入罐。神思开始凝聚,气场开始形成。
少年的目光清澈,投于纸面,洁白的纸上便在他思海之中浮起点点浪花,渐成人形。哪处应落笔,哪处应留白,哪算若有一点朱红为最佳,无不在他心中隐隐出现。
只是此时敲门声起,那个独立的世界便被打破。
开门,见到的是少女娇艳欲滴的面容。
“已然夜了。”言诚有些无奈地说。
“又如何呢?”云襄儿不解地认真相问。
言诚觉得这件事没办法解释清楚。夜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便不该进我的卧室……
此类云云,说出来不免影响感情。而且云襄儿明显未想到这么复杂之事,自己说了出来不免显得自己思想太过复杂,隐约就落了下乘。
“怕打扰到小莲休息。”脑筋一转,寻了个借口。
“她未睡,而且一时半刻也不会睡。”云襄儿说。“仍在激动着。”
“有事?”言诚问。
“嗯。”云襄儿点头,看着屋内,明显是要进的意思。
“请进。”言诚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被动,于是开始主动。
云襄儿迈步而入,看到桌上东西轻咦一声。
“你会画画?”她问。
“闲来无事会画几笔,难登大雅之堂。”言诚谦虚。
“我想问的是,巡防所选在今日送匾与奖金,是不是太巧合了?”云襄儿问,“是不是你故意去找的他们?”
“是。”言诚点头承认。“我主动找到他们,愿只想请求他们在今日到铺子来帮衬一番,但未想到竟然还有奖金,择日不如撞日,便定在今日前来奖励了。”
“那匾?”云襄儿问。
“是我特意求来的。”言诚笑,“本未想到可以成功,没想到巡官们这么好说话,而且我看出贼人有污损城主名誉的阴谋,确实是立了大功。”
“你太会借势了。”云襄儿赞叹。
“你来找我便是为此事?”言诚问。
“我是想,将来我若建立一个像银光城这样的国家,总要有人和我治理。”云襄儿说。
这算是表白吗?言诚心中惊讶。
难道是想招我作妃子?
这个我可真心不感兴趣。
“你有没有兴趣,日后当我的宰相?”云襄儿一脸诚恳。
言诚半晌无语。
她是这么诚恳,她的更加这么自然。
就好像一个玩过家家玩得太投入,而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之主的女孩一般。
“这个……等你建起国家来再说吧。”他说。
云襄儿看似是个成年少女,其实不过十四岁而已。在十四岁的少女中她算是很成熟的,但成熟度真的有限。
建国,这种事想想也就算了,在午夜梦回没睡醒却又睡不着之时瞎琢磨还成,拿出来说说也能显得有壮志豪情,但真的当了真,并且这事连影儿都还没有时,就急着拉人头建队伍,便是可笑了。
“那么便算你答应了。”云襄儿长出一口气,似乎是终于安心了。
“日后若有别人拉拢你,你可不能答应。”她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好、好。”言诚应付着,准备把云襄儿哄走后继续自己的大业。
“你会画什么?”云襄儿看着桌上的一应物品,兴趣又转到了这上面来。
“这个……”言诚尴尬一笑,“只会画美女。”
“倒是符合男儿心性。”云襄儿点了点头。“你画得好吗?”
“勉强算一般吧。”言诚接着谦虚。
“那画我吧。”云襄儿突然在言诚的床上坐了下来,一点不避男女大防。
言诚看着她,从她那认真到极点的目光中看出,自己若是不为她画上一张画像,只怕今晚就别想让她离开自己房间了。
“也好,只是不要怕我手法粗浅。”他说。
“没什么。”云襄儿大气地挥了挥手。
言诚很是无奈。
这第一次用毛笔作画,第一次用颜色作画,本应关起门来不被任何人看到,如此出了错才不会太过丢脸。但这下可惨了。
硬着头皮上吧。
言诚提笔,目光投在云襄儿身上。云襄儿便急忙摆出一个自认为很优美的姿势。
不过,那姿势确实很优美。
云襄儿很漂亮,虽然带着一丝稚气,但因为身材的关系,却更添吸引力。所谓童颜可爱,轩然又有容,着实能令人着魔。
之前并没这么仔细看过她,倒没觉得什么。这次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过她,立时感觉不同。
为将她神态完全捕捉到,将她入画,言诚细看之下,却不由赞叹。
真是个大美人坯子。
若是画得不好,不止是丢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于是言诚的目光变化,心神完全凝于眼中,浮于纸上。他的气息在瞬间变得与众不同,整个世界仿佛都因他而有了一些改变。
外物尽忘,言诚的眼里便只剩下了云襄儿与那纸。
工具,不过是外物,不过是心念的延伸,不过是借之成画的意念传递者。
是炭笔还是毛笔,画出来是简单的黑灰色还是繁杂的颜色,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心中有没有你,有没有画,有没有神。
一时间,少年如老僧入定,如奔腾的大河突然停止。每一滴水珠,都凝在半空中自己飞腾起的那个位置之上。
立时,平凡的世界再不平凡,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壮观。
天地之间,有念力为之而动,澎湃如潮。
云襄儿立时感应到了周围念力的变化,不由惊讶,呼地站了起来。
但言诚不觉。
他已经将她印入了自己的心里,已经将她投向了那片洁白的纸张之上。于是他抬手而动,笔墨凝聚着一种玄妙意念落于纸上。
有形出现,形若床前未动之时的那少女。
有神凝结,仿佛不是画中见人,而是有人入画。
天地间的念力凝于言诚笔端,随笔而动。那些线条、那些色块,将念力大量地吞噬其中,再散入整张纸内。
于是,那纸中的线条再不是线条,色块再不是色块。它们变得灵魂了起来,仿佛有了生命。
生灵之所以是生灵,便因为它们有“念”。
这画亦有念。
云襄儿完全看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分明不是念师者,竟然能调动起天地间如此多的念力为己所用!
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情不自禁地想问。
但又怕一张口,便打破了这奇妙的境界,便让言诚中止了作画,便让这画本来将要生成的生命,化为云烟。
言诚心无旁骛。
他的笔在动,随手而动;他的手在动,随心而动。
他整个人便化成了一个世界,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他是创造者,于是能调动漫天风雨,能生面沧海桑田。
他是主宰,因此他一念动,便是天下惊!
风云激荡,天地开合。
刹那之间,一切收敛,整个宇宙变得寂静。
因为于一声深深的呼气声中,言诚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收起了笔。
于是那奇妙的境界消失。
于是那独立的世界融化。
纸上,有一位美丽若仙的女子,静静安坐。
她的眼波,似在流动。
仿佛随时可能从画中走出来。
言诚看着画点头。
他有些激动。
因为他事先并未想到,这张画竟然是他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幅画。
他甚至不知自己再次举笔,是否还能画出这样的画来。
真是妙!
他赞叹。
他真的喜欢这幅画。
(劳动节,怎么也得劳动呀,因此今日三更。这是第二更,晚上还有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