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小马的时候,他刚给大学生上完课,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中国衣服。老实说,我在美国见到那么多中国留学生,还没有碰上一个在穿戴上象他这样一点没有洋化的人,就是在国内的大学里,象他这身穿戴也够朴素的了!发旧的灰布上衣,蓝裤子,黑布鞋,穿在他身上,却显得随便、自然又大方。他只有27岁,象国内的青年人一样留着普通的短发,戴副眼镜,面目清秀、俊逸,不善词令,腼腆爱笑,有几分书呆子气。通过简短的交谈我才知道,他没有时间、没有心思去考虑穿戴,或者驾着汽车去旅游、去兜风。每天除去睡觉他不回宿舍。什么时候睡觉呢?夜里12点以后才离开试验室。这样干的不光是他,还有很多教授,每天也都干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大家都在拼!
爰荷华是世界上最大的探测星空的大学,现在正进行到土星和木星的探测,1986年进行探测冥王星的工作。同时他们还为宇宙飞船提供备件。美国政府的宇航局,每年资助给这个研究中心5百万美元,“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上的光谱分析仪,就是他们制造的。
创造奇迹的人本身却是平凡的。马提则正是给我这样一种印象。他的导师爱伦教授也是如此,身上有狐臭,说话时嘴里喷出一股酸臭味,谈起他的专业、他的实验室,就眉飞色舞,领我们一项一项仔细参观。他也许知道我们看不懂,所以不用保密。这使我想起国内的某些项目,对有害于我们的外国人保不住密,对于无害的自己人却故弄玄虚,大保其密,保密范围很大,越穷越保,越保越穷。有时不该保密的保住了,该保密的反倒没有保住。
国庆招待会上,马提则换了一身中山装,一表人材,非常精神。他和孙国生一块来的,老孙也是一身中山装,身材魁梧雄健,豪爽风趣,说话东北腔,爱讲笑话。原来他是关东大汉。一见面就用力握住我的手,说:“我读过你的作品,因此我们可以说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
我们俩果然谈得很愉快,我问他美国大学生有什么特点。他张口就说:“重金钱,讲实际。”
他给我讲了一故事:他认识了一个美国学生,那个美国学生有个好朋友是非洲人,于是他们3个就成了朋友。美国学生花25块钱买了一本书,看完以后想把书再卖掉。非洲学生也想看这本书,但他的美国朋友只卖不借,而且要价23块美元。而非洲人只肯出19块,请孙国生做中间人。他看见两位朋友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卖主咬牙又降了1块钱,并扬言:低于22块不卖!买主咬牙又长了1块钱,也表示:高于20块不买!买卖就此僵住了,买卖双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孙国生这位关东大汉却坐不住了。他面红耳赤,替他的两位朋友感到难堪,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2块钱交给非洲人。非洲人并不觉得难堪,也没推让,接过孙国生的2块钱,加上自己的20块,递给了美国人。美国人更是受之无愧,而且十分高兴,一手接钱,一手交货,买卖成交。3个人以后还是朋友。我们听了都哈哈一笑。
临分手时,老孙正儿八经对我说:“你回国后能否多留意,为提则物色一个姑娘。”
我十分惊异:“你的话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君子无戏言!”“小马有什么条件?”
“最好是贤妻良母型的,有学识,具慧眼,会疼人,将来能支持小马。小马的博士学位是手拿把掐的,还要等两三年才能回国,我怕到时候好姑娘都被别人抢走了。”
“中国的好姑娘多得很。”就这样,我接受了一件对我来说是力不从心的、微妙而又不太好完成的嘱托。
芝加哥一一建筑艺术的博览会
我发现美国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格外热情,有时候因为热情过分,往往给客人帮倒忙。
我们参观圣母院大学的时候,碰上了一位70多岁的费舍尔夫人,她热情得不得了,拉着我问长问短,没完没了。两次提出来要我的著作,我带去的书偏偏巳经送完了,甚觉尴尬,只好绐了她一份英文版的《中国日报》上面有一篇白霞(国内外文局的英国专家)写的介绍我的文章。她从自己家里拿来巧克力让我们吃,冒着大雨组织学校的唱诗班专门为我们演出,最要命的是她事先不联系,硬把我们拖到“太太委员会”去。“太太委员会”是由教授的太太们组成的一个家属组织,成员全部是女人,那天晚上正好学校的全体太太在礼堂开会。费舍尔夫人以为她欢迎我们,别的太太也会同样愉快地迎接我们,她想出其不意地让太太们高兴一下,然后听我们介绍一下中国太太们的情况。谁知,那一大群美国太太正开着半截会,突然看见几条大汉走了进来,就如同一群大象闯进了幼儿园。她们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我们一见这种场面也十分尴尬。只有热情的费舍尔夫人,她谁的表情也不看,自管激动得热泪盈眶……今天,我们又碰上了一位同样热情的女导游,也是50多岁的美国太太。她不看时间,不问我们累不累,或者渴不渴、饿不饿,领着我们一溜小跑,在芝加哥的大街上好一通转。她不管我们是否有兴趣,如数家珍般地详细讲解芝加哥城的每一座突出的建筑。一开始,我对她讲的这一切的确毫不感兴趣。后来被这位太太的热情所感动,即使不想昕她介绍,出于礼貌也得听下去,反正没有别的办法,这一天就算交给她了!
全美最高的大楼在芝加哥,这就是希尔公司,被人们称做“希尔塔”。美国摩天大楼群最多的地方,也要数芝加哥。六七十层高的建筑物有好几座,格外招眼,成了芝加哥的标’志。从飞机上认得出,在陆地上远远就能望得见。
红色的,象一根擎天火柱直插进云空,把芝加哥的半个天烤得通红,是“人民保险公司。”
银色的,光芒闪烁,象一支巨大的白玉簪,全芝加哥城最漂亮的摩天楼,高度仅次于希尔、塔,是豪富的“石油公司”。
黑色的,峥嵘可怖,象一座不属于人间的魔宫,这便是美国的楼尖——“希尔公司”。
至于50层以下的楼群,到处都是。摩肩擦臂,你勾我连,把芝加哥城塞得满满的。打个比方,芝加哥就象一个核祧,摩天大楼就是那饱满的核祧仁,挤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条条街道,象核桃里面的隔膜一样。
值得让人称道的不是芝加哥的建筑之多,而是它的建筑样式的丰富多彩,变化无穷,新奇古怪,每一座楼都尽量搞得象一件艺术品,有仿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建筑,有些建筑则明显的带有文化复兴以来的精神解放的标记,还有近代和当代一些建筑师的杰作。他们异想天开的设计,奇特怪诞的结构,五花八门的造型,仿佛穷尽了人间的想象力,使游览者无不感到眼花缭乱。
游览芝加哥,就象参观建筑艺术的展览会,又好象读了一部生动的、活的建筑史。从18世纪到20世纪,这里有各个不同时代的不同特色的建筑。有钱人要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标新立异,惹人注目;设计师要独出心裁,一鸣惊人。这就使芝加哥的楼房应了中国的一句俗话:老太太看画——一件一个样儿。
别的不讲,我、只举一个例子。芝加哥的市中心,有一座白色的棱形大褛,高有二三十层,造型优雅,外观华丽,使游人很容易想到这是一座艺术中心,或者类似这样的机构。其实它是一座监狱!
谁知道了内情都会感到惊讶。监狱难道可以不安铁门?
可以没有铁栏杆和铁窗?是的,当初这座房子的主人就向建筑师提出要装上这些东西。而建筑师则认为装上这些东西就会破坏建筑的艺术结构和美观,他提出不装“三铁”,仍然可以达到有“三铁”的效果。比如窗口,建筑师把它设计成放射形,里面只有8英寸宽,任何犯人也休想从窗口爬出来,而外面和正常的窗户一样大,可以吸收足够用的阳光。
由此启发了其他的设计师,在平常的楼房上出现了一种中间是死的,两边可以开动的钢窗,很快风靡全美国,被称做“芝加哥式窗户”。
芝加哥的每一座建筑,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是防火,二是都用钢结构。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史话。
1871年之前,芝加哥是美国的屠宰中心,中西部大草原上的牛、马、羊都送到这儿来屠宰。因此,当时的芝加哥到处是牛棚,晚上点油灯。据说有一天夜里,牛踢翻了一盏油灯,引起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大火,芝加哥城被烧毁,使10万人无家可归。芝加哥反而因祸得福。一把大火不光烧掉了一笔巨款,烧死烧伤了一批人和牲畜,也把旧房破屋、一切落后的遗迹烧个精光!芝加哥从头开始新的建设,当时人类的文明,科学技术的发展,巳经有了相当大的进步,这就使新建的芝加哥城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纳粹杀害犹太人,大批犹太建筑师来到芝加哥,使芝加哥的建筑业达到了一个鼎盛时代。
芝加哥还有一个很好的自然条件,它座落在密执安湖的旁边,地质都是岩石,坚硬牢固,摩天大楼群才得以林立。中午,我们走进了希尔大楼。它的一、二层楼全是商店,花2.5元钱乘电梯,不到1分钟就来到了103层的平台,在电梯里失重的感觉比乘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还要强烈。这座高空建筑物,对一般游客只开放到103层。希尔塔围在外面的主要楼房,到103层就是到顶了,只有中间一组圆形的核心式的建筑,从103层处又往上拔高了10层。103层的楼顶中间是饭馆、小吃部、商店(物价比下面要贵好多),四周是平台,可供游人从各个方位鸟瞰芝加哥市,或者向远处眺望。每隔几步有一个大望远镜,投进一角钱的硬币,可以使用10分钟。
往东北方看景色最美,头上是无穷深远的蔚蓝天空,眼下是优美的建筑群,远处是碧绿的密执安湖。然而,我更喜欢站在希尔塔上往西南方看,这里有芝加哥的市中心和工业区,其景色壮观而又寄特。
芝加哥城的布局很规则,街道整齐,基本上是横平竖直。从高空看,有两条十分突出的髙速公路,象两条对角线,成斜千字交叉,把城市切成四块三角形。不知这是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小汽车象暴发的山洪,从各种住宅里,从一幢幢停车大楼里倾泻而出。美国大城市里的许多停车场,实际应该叫做“停车楼”。在美国的城市里存汽车是一难,为了扩大停车场而又节省地面,便向空间发展,盖成一座座七、八层乃至十几层的大楼,楼里没有小房间,每一层楼就是一个停车场。这样的停车褛里有螺旋式山道,可以让汽车从地面一直开到每一层停车场。
市中心的交通枢纽站和街道的交叉口,都是立体交叉,有的三四层,还有的分五六层,每一层上都有汽车行驶。高速公路上如果有一辆汽车出问题,整个输送带便停止运行,一堵就是几个小时,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公路变成停车场,象一个巨大的色盘,那些彩色的铁甲虫,变成了静止不动的色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