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康熙:喋血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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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扬眉剑出鞘

剑斩了逃将张贤和王鼎,施世骠长舒了一口气。心忖:死对于这二人来说就是他们耻辱的结束。若康熙帝知道,一定会为自己今日的断然举措而叫好;若欧阳凯知道,那他的在天之灵也会多少得到一些慰藉。同时,在大战前夕剑斩了逃将既可以鼓士气、壮行色,也可以警告了那些惜命无节、临阵脱逃的将领们:此路不通!

水师又在夜色中破浪而前。施世骠是再也无法入睡了,他双手支在指挥舱中的窗沿上,久久地眺望着台湾的远空,神情从容而凝重。此时月已西沉,那偏东的远空是一抹灰暗透着凄然,只见偶有一两颗黯淡的星星无力地眨了会眼,遂就被赶来的狼烟般乌云所吞没。触景生情,施世骠忽而想起了杨得紫,这可是台湾军中一颗闪烁的新星,深受自己的青睐和欧阳凯的器重。在报来的阵亡名单中没有他,他现在是身陷虎穴、生死未卜。他一定还活着,那他此时又会在哪里呢?是孤人一个还是孤军蹉跎?施世骠在极力地搜索着刚才被乌云吞没的那一两颗无力眨眼的星星,然而乌云太浓太广,施世骠失望了,一种凄凉悄然袭上了心头,他不由愤然地吟道:“天命诛贼,荡平群贼,万里河山归化日;皇赫斯怒,勃然一怒,三军介胄逞威风。”

澎湖西岸的鸡笼屿码头今日显得十分热闹,林亮带领着全岛军民正在静候着王师的到来。战争既然可以将生命毁灭也就更能把人心凝聚,人心的凝聚正是来自于人们盼望战争尽早结束、和平又现涅?的愿望使然。几日来深陷在战争恐怖阴霾之中的澎湖军民们一听说朝廷的大军今日就要到达澎湖,个个都是禁不住欢天喜地、面飞红彩。一大早许多百姓就扶老携幼冒着酷热久久地翘首在岸边,他们有的在轻摇着南狮,有的在摆弄着锣鼓、鞭炮,有的手里托着瓜果、提着淡水,有的甚至把家里的活鸡活鸭也都抱了过来,总之是倾其所有,以迎王师。因为他们要迎接的是将要帮助自己收复和安定家园的救星。

林亮今日也是特别的光鲜。金盔下一张被修饰得干干净净的脸焕发出英武之神,银铠内跃跃欲试的躯体散喷着青春的活力,越是显得容貌修伟、雄纠气象。他很久没有这样振作和兴奋了,这几日,他面临着台岛的陷落和澎湖岌芨可危的形势几是孤身支撑着局面,俨然像一个冷酷的孤儿,紧张、惶然、悲凄、无助,过得是度日如年的日夜。今日凌晨当他接到施世骠派出的先行官快报说是福建水师即刻就到,他久违的泪水夺眶而出,大呼道:“恩师终于来也!”

施世骠是林亮的恩师,林亮“探花”及第后就被擢任到施世骠的麾下担任水师千总,施世骠对林亮是喜爱有加,着力言传身教予以培养。记得林亮刚来不久,对水师兵务尚显生疏,有一次林亮在督操训练时偶尔出了点小笑话:一队持刀的士兵和一对持矛的士兵在操场上按着水战的教程正演习着矛搏刀的招数。林亮不识水战,看着就感觉士兵的动作有漏,遂就按照陆上的刀矛路数给予了纠正,结果惹来了士兵们的一阵哄笑,弄得林亮窘然不已。施世骠得知后便将林亮单独唤到了自家院中,细心地给他讲解水中的搏术技巧并分析讲解水陆单兵互格的各异。最后施世骠还亲自脱衣做示范,边示范边授道:“海上作战时风高浪大,船体颠簸,最讲究跳荡进退、腾挪灵闪,实战时务要做到手与器调,器与心调,心与身调,身与浪调,方能克敌制胜。”林亮始茅塞顿开,渐悟水战。平日得空时施世骠常会来到林亮的营地与林亮抵掌膝谈,谈得最多的是为将之道和统军之术,施世骠常说:将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殇。两年前,施世骠之所以放林亮到台湾欧阳凯这里来,就是想使林亮能得以恶劣环境的锻造和历练更快地成熟起来,为将来成就一番事业、成为一方统帅而夯实基础。很久没有见到恩师了,林亮极为想念施世骠,尤其是在这刚刚失去了另一位恩师欧阳凯而饱受风雨飘摇、身单影只的时刻。

林亮伫立于码头,一边搭手眺望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两年没见的恩师施世骠的形象:头角峥嵘,智深勇沉;仪表英伟,谈吐风雅。林亮正想着,忽而见海平线上耸起了一排高大的船体,破浪乘风,连樯而来。须臾舰船越来越近,人们可以看见那摇动的风帆和猎飘的黄龙军旗似乎在向岸上的军民招着手、致着礼。突然,“轰!轰!”那舰船上发出了十二声炮鸣,是礼炮。它是施世骠偕全体将士在向坚守澎湖的军民们致意!也是在向牺牲于台岛的将士们致哀!更是在向朱一贵之流发出警告!

“恩师……!”林亮不能自控地激动高喊着。林亮的嗓音已然沙哑,嘴唇已然干裂,这一喊又渗出许多血来。

“子恭……!”海风中也送来了施世骠的高喊。

此时的码头上是一片欢呼。将士们持械呐喊跳跃,仿佛在庆祝胜利一般。百姓们敲响锣鼓喧,鸣起鞭炮,舞动着很久没有舞动的南狮和花船,恰似喜度年关无二。

施世骠步下舰船首先向澎湖的军民们恭敬地鞠了一躬,感怀高道:“英勇的父老乡亲们、将士们,我施世骠来晚了,我感谢你!”说罢他走入人群中禽着泪水与军民们握手、拥抱。林亮忙紧随一侧为施世骠撑开了一把桐油布伞,施世骠摆手将布伞接下收拢,转而两眼欣赏地打量着林亮,称赞道:“小亮子,好一个孤胆赵子龙!走,牛心湾搭帐。”

两个时辰以后,南澳总兵蓝廷珍也率领着一百五十只战船载着万名将士抵达了澎湖牛心湾。蓝廷珍立在船头见施世骠率领着众将迎面而来,遂没等舰船停稳就一跃而下即被施世骠一把抱住。施世骠使劲地拍打着蓝廷珍的肩膀,欢道:“荆璞一向可好?想不到你我父辈当年并肩收取台湾,现如今我俩又会师澎湖将要携手二定台湾,此乃天赐缘分啊!”

蓝廷珍也异常激动,使劲地摇晃着施世骠的肩头:“鹤山你也让兄弟我想苦了!好,好,鹤山兄仍然是神采飞扬,壮心激昂,气色愈是胜过昔日了,大将军就应永葆这志吞日月之气。想那几个台湾泼皮实是还算尽些人情,恰成就我二人能同舟共济、脚沿父辈的足步二进台湾,快事,快事!人说战争能缩短人之经历和距离,果不其然,我就是来给你作先锋的,誓重效当年父辈虎威戡乱平贼。鹤山,你尽可只管军令,不管人情!”

“好好好!”施世骠连说了三个好字。

原来,这蓝廷珍便是前南澳总兵蓝理之子。其父蓝理于三十八年前作为施琅的账下先锋跟随施琅兵攻台湾,就是在攻打澎湖牛心湾时,主帅施琅的指挥船不慎搁浅暗礁被敌所围,施琅出舱视情却被敌主将刘国轩射中左目,一时血流如注,昏倒在甲板上。蓝理在别船上忽见施琅中箭,遂奋不顾身驱划小船急速赶来,他赤裸着上体、圆睁环眼立在船头,手持那神鬼生畏的双刀力劈了数十个也是驾着小船围来的郑氏兵将,杀开一条血路后他迅速攀上了指挥船,将施琅转安然移到了自己的船上,救了施琅一命。不料,当蓝理再度转身迎战时,突见一弹飞来掠过了蓝理的腹部顿时使蓝理腹破肠出、鲜血淋漓,蓝理中弹大吼了一声,掬肠入腹再战,直吓得那郑兵凫水遁去。虎父无犬子。这蓝廷珍亦是作战勇猛且颇具智谋的将才,蓝廷珍的按时到来,施世骠犹感如山增岩,如虎添翼。

蓝廷珍又与林亮、董芳等寒暄了一番,然后齐步入大帐。施世骠威然坐定帅位,蓝廷珍亦居中右侧坐下,众将领随即肃立两旁。刚才还沉浸在叙旧拉常、欢言笑语的将帅们立时又面呈一派大战前的箫杀与紧张。施世骠向蓝廷珍望了望,胸有成竹地振声说道:“此战为戡乱统一之战。吾皇现正在紫禁城内等着我们的凯旋,台湾岛上的汉、番民众也正翘首着我们的到来。诚然,刀兵又现、烽火又起实非我等心愿,然叛贼穷凶,独立海外,裂我疆土,平之必然!战者,国之政治也。现我水陆大军齐集澎湖,想贼人必也有备,贼必以为我还会如三十八年前那样就近去攻打鹿耳门和安平港而会向鹿耳门、安平施以重兵御防。兵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耳。我思,贼势尽在府城,与鹿耳门和安平互为犄角,台南几是沦为贼穴,其势大有备不说,但就此线进兵显会徒伤将士和无辜民众,非我宗旨。斩首惩恶方是我求。况且目下情形与那三十八年前有所不同,前是郑氏见大势已去遂意在以战求和,而今贼人是孤注一掷难说狗急跳墙作困兽之斗或是屠戮无辜平民。荆璞,子恭,众将领,我反复权衡熟思过,我今日意剑走偏锋,以护民、斩恶、收岛为宗旨,主力可尽借风迂回台岛北鄙淡水登陆,台北地方多属番境,贼势薄弱,兵不血刃便可登岸,然后我可由北向南长驱府城。为今日之计,若不直捣贼人巢穴,先歼其渠魁,溃其心腹,断不能涣其党羽,安抚民心。尔等意下如何?”

“高屋建瓴,此计甚奇!而我之见,可交一偏师于我,先假势佯攻安平港,摆出全师要从安平攻入的态势吸引贼人,乱其部署。但待军门突袭府城后,我再挥兵实取安平和顺取鹿耳门。军门以为如何?”蓝廷珍思忖片刻献策道。

“哈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正待欲说,不想荆璞也成竹在胸,英雄所见略同。然,然,然也,你我两路人马一阴一阳,然后合阴归阳,齐会府城。好,就这样打!想那一般乌合无术之众可能挡否?”施世骠掀髯豪然说道。

“二位总爷大计雄略可谓胸中一盘棋,使台岛的经纬尽跃然纸上,我等只管冲锋陷阵就是了!”林亮由衷赞道。

“好,本军门正要你去冲锋陷阵呢。林亮听令!”

“末将林亮听令!”林亮单腿而跪大声应道。

“我命你为先锋,率战船一百、将士八千,立刻兴师直发淡水,我领大军于后跟进,保持联络。”

“末将接令!”林亮感激地看着恩师,施世骠此时也向林亮投来了信任的目光。

“荆璞,好哇!若真的朔古沿今算起来,你我这是第七次经略台湾了。这一略是隋将陈棱;二略是元将张浩;三略是明太监郑和;四略是明总兵俞咨皋;五略是郑成功;六略就是你父和我父,这些前辈为华厦的一统被千古传唱、永载史册。你我不奢求铭记,只期望奏凯朝廷就不枉此生、不负民托了。众将们,兵贵神速,时不我待,那我等就府城再叙吧!”施世骠大将情怀油然、情有不舍地对蓝廷珍和众将说道。

蓝廷珍按剑站起,将双手紧紧地握住施世骠的手感概地说道:“鹤山,路上务要保重,我们府城再叙!”

牛心湾的海面一时千帆舞动,惊起了一群正在贪婪觅食的海鸥,天空的迷雾和阴霾忽而纷纷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