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等待香港:香港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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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艺术教育in Hong Kong

李安二号

好几次参加由艺术发展局艺术教育小组召开的会议,空气中总是不停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泡泡:艺术教育家、教学艺术家、教学艺术、艺术教学、艺术教育、艺术家……所欠的,似乎是把所有名词还原基本的一个问号:什么是“艺术”?

如果从课程发展议会艺术教育改革咨询文件的定义来看,“艺术”就是视觉艺术、音乐、舞蹈、戏剧、多媒体,和正在进化中的崭新形式(other emerging art forms)。若是我用自己的方式来理解这个定义,那就是:“艺术”等于“形式”。

所以,“艺术教育”就是“形式教育”。这个解释,想必不会被课程发展议会接受,因为没有人会不同意(起码在表面上),艺术教育的终极目标是心灵教育——有了“灵气”,一个人才会有生命力——而单纯的“形式教育”则是往相反的方向发展。但纵使在教育改革咨询文件中列明了“艺术教育”的明确学习目标,如“培养创意想象力、评赏能力、发展创作的技能与过程、认识艺术的情境”等,它却始终没有把关键性的谜团(底)解开:(到底)什么是艺术?

事实上香港不是没有“艺术教育”的空间,港大、中大、演艺、浸会等学院每年均有这个科目的毕业生,然而,他们有如在大海中撒下一匙羹的糖,没可能发挥影响力。因此,我认为面对眼前社会上的短视和功利,“艺术教育”很难不会成为新兴的机会主义——像,学习“电影”只是为了成为“李安二号”,拍出另一部《卧虎藏龙》。

艺术这盘生意

香港不是没有把歌唱得很好听的天王、天后、歌星和新秀;香港也不是没有把戏演得连康城(戛纳)、柏林影展都要把荣誉大奖颁给他们的演员,电影导演如吴宇森及王家卫均蜚声国际;舞蹈和文学方面,暂时落后于台湾和大陆,因为他们有(拿诺贝尔的)高行健与林怀民;画家、雕塑家、音乐家、录像艺术与装置艺术家则仍未有那“把香港带上世界级水平”的名字;还有戏剧导演,也好像没几个是“修成正果”的……如果上面就是香港的“艺术(家)成绩表”,你认为它向我们呈现了什么?带给我们什么启示?

也许,你会在第一时间反问,谁需要这种成绩表?或这些标准跟艺术有何关系?是的,它们之间可以并不存在必然的或直接的关系,但是你又不能说它们完全各自独立——在香港,“艺术”与任何的生意经一样,如果要得到认可,就要交出一盘数字,好让大家清楚参详其成本和效益是否成正比,以及这些“结果”又可令多少人受惠——在眼睛和口头上。

只有被肉眼看得见——或让其他感官受惠——的艺术形式才会被大众称为“艺术”,亦只有一些能够在特定场合内进行的艺术活动,才会被我们叫做“有份参与”。换句话说,“艺术”必须是有形的、带有服务性质的,而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它甚至“应该是”有利可图的——所以,王家卫的电影到底带出了多少有关艺术的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推翻了“拍‘艺术片’不会名成利就”的定律,大家便认定他果然是“艺术家”。

一场游戏,一场梦

只有被肉眼看得见的艺术才叫“艺术”——那,怎样的“艺术”才会被我们愿意看见?答案可以简单得很:成功的。而“成功”对于绝大部分的香港人来说,就是“商业上的先拔头筹,名利上的节节领先”。

这就难怪许多被家长送去学八级钢琴和苦练芭蕾舞的小孩会觉得参加课外活动与返学考试是没有多大分别的——都是必须通过竞争来肯定自己的“游戏”。我的意思是,有几个小孩会在苦学之后不想表现自己?而当社会上的人仍普遍认为只有“成功者”才能当上“主角”,或倒过来看,唯有当上“主角”才叫“成功”的话,“艺术”便变成了一条向上爬的梯阶——有目的地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放开怀抱,追求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过程”。

“艺术”绝对可以使人变得肤浅、虚荣:“戏剧”教给我们如何以千变万化的手段来控制别人的情绪;“舞蹈”教给我们怎样扭曲身体来征服观众;“美术”教给我们为装饰而装饰的技法;“装置”和“录像”教给我们最平庸的东西一样可以被诠释为尖锐、先锋——只因它们是目前最新兴的“艺术形式”。当然,它也可以令一个人变成一个神——自我极度膨胀,直至眼睛耳朵及心灵都失去功能;或使一个人变成器具——是大提琴在拉他,not the other way round。

夸张——或不切实际地推祟艺术在“教育”上的作用,而不去提出对于“艺术”的思考——特别是以香港文化作为范畴——我认为这注定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也是艺术教育

我的朋友胡恩威某日说了一句戏语(也是气话):“香港男人只有两个偶像,若是做不成岳不群,就立志成为韦小宝。”可见金庸的影响力有多大!虽然胡并未在指出谁是香港男人的意识形态之父后,继续把香港女人的精神之母也说出来,我倒是心里有数:男人以追逐名利来肯定自身的价值;女人呢?当然是“爱情”了。由琼瑶到亦舒,由台湾、香港至大陆,再由张小娴到深雪到卫慧,我们可以看见华裔现代女性不断在一个回旋处打转——先“爱”自己?还是牺牲自己去“爱”(男)人?(主要是不去计较他的经济状况。)

金庸的“成功”,是让“小男人”在明知成为大男人无望后,抓住另一个原来更加有利的位置——本领高强如岳不群,最后还不是身败名裂?反而浑浑噩噩、毫无大志的韦小宝到处逢凶化吉,皆因他有一双岳不群没有——亦不屑拥有的“聪明屁股”(smart ass)。

没有了“韦小宝”,香港将有无数“机灵鬼”、“世界仔”如无主孤魂。感谢金庸及两岸三地的娱乐圈,现在每两年便让他们有机会在大银幕与小荧幕上与自己的“肉身”相认一次,怪不得《鹿鼎记》会是重拍次数最多的“武侠小说”。

至于深雪与张小娴等,笔下似乎只让一种“女性”出头,那就是被有钱男主角以“爱情”来“解放”的美丽女主角。而今日我们大谈“艺术教育”,却当上述一直喂饲我们的文化不是“艺术”,不是“教育”。

2001年4月2日-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