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卓越享受了十来分钟的阳光照拂,争分夺秒地跟这座楼宇附近的林木及其中的鸟蚁虫蝇,进行了一番和谐适意的精神感应后,宗熙兴带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郑锦回到了教务大楼。当然,郑锦的两个跟班,范旭和曹友彤也如影相随,一并跟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知镇不住卓越这个“顽劣”的学生,所以宗熙兴直接把对质场所移到了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于是,在时隔数周后,卓越再次见到了堪称严师楷模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刀子嘴他是有亲耳聆听,深切感受过的,其说起话来可谓犀利得令人胆颤心惊。不过,观其言行和风评,卓越知道,虽然他的耿直和严苛使得他的人缘并不是太好,但卓越相信他心中自有一把尺,行事决定极其严谨,绝不会像宗熙兴那样偏听偏信,不全面了解就凭个人喜好,擅断是非。
因此种种,卓越对这位教导主任以理服人的作风很是佩服。可惜,宗熙兴常常以教导主任为榜样,希望凝塑一身铮铮风骨,却是私下里收受了郑锦不少好处,至于教导主任那些明辨是非、公平公正、慎行裁决等优点全没有学到半分,只是自作聪明地以自己拘泥死板的秉性往榜样靠拢,骨子里的狭隘和贪婪终究无法通过后天改变,落得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丑态,偏偏愚昧不自知,一味怨天尤人,势必难成大器。
“郑锦,你说说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摘下厚厚的老花镜,半边头发已经沾了霜雪的教导主任从一份书面报告里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主任。”在老师面前向来就会装得非常乖顺听话的郑锦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便开始讲述起他最近被整的经历。
“这事情要从上个星期四开始说起。”怎么看怎么像木乃伊的郑锦瞟了卓越一眼,藏在绷带下的深眸里,射出了锋芒毕露的恨意。
“上个星期四,我和同学去校外逛街回来,经过一家奶茶店门口时,被一位同学撞到了。当时,那位同学手里滚烫的奶茶一下子全部倾倒在我身上,于是,我很生气,要对方赔一件衣服。主任,你不知道,那件衣服是我自己打工所得,花了几百块钱买的。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拿自己赚来的钱买衣服,所以我很珍惜它。哪知道,这位同学蛮横无理,竟然赖我自己走路不小心,于是我们就闹了起来……这些,范旭和曹友彤都可以做证的。”
木乃伊说到这里,装出一副痛心疾首兼忿忿不平的样子,然后,宗熙兴适时地接过话头,帮忙解释起郑锦的情况来。
“主任,郑锦同学家境不错,不过他并没有缺钱了就跟家里伸手要生活费,他自己在校外有兼职。”
看着郑锦精彩的表演,再加上宗熙兴那完全与事实不符的帮腔,卓越脸上满带讥讽。
教导主任并不看宗熙兴,只是静静地聆听着,目光却是停在郑锦身上,或者是看看在郑锦身后低垂着头的范旭和曹友彤。听了一句,他就抬了抬手,将宗熙兴的补充说明打断,示意郑锦继续说下去。
“那位同学就是今年从加拿大卑诗大学的交换生卫羽柏,这点,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们发生争执的时候,卓越出现了。他不由分说,一上前就踹了我们三人一脚,之后还威胁趁早退学,要不然他要给我后果自负。”
宗熙兴嘴唇嚅动,正要出声表示一下愤慨,教导主任突然睛珠子一转,这极具威慑力的一瞥,顿时将宗熙兴已经送上喉头的话全部逼回了肚子里。
目光重新锁定郑锦,教导主任还是轻轻一摆手,郑锦就像一个乐团里的乐师,收到了指挥棒传递来的信息,继续他的悲情控诉。
“卓越同学的威胁,我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想,大家都是学生,再怎么样都不至于做一些太过分的事出来。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两天,我和同学外出时,被一帮社会青年给堵住了。他们一开始还没怎么动手,只是对我发出一些口头警告。令我想不通的是,他们对我发出的警告内容,跟卓越同学当初所说的如出一辙。他们要我退学,要不然,以后见一次打一次!我实在是想不通,于是我问他们,他们只说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要收拾我!”
“我相信,这个社会还是讲法制的,所以我并没有屈服。前天晚上,晚自习后,我和同学去校外吃烧烤。在我们吃到一半时,之前几次三番威胁过我的几个混混来了。他们来了没多久,就故意找茬,假装从我们身边经过,被我们的椅子绊到,然后就对我大打出手,结果,因为我的缘故,还连累了我这两个要好的同学也挨了打……事情就是这样的。”
终于,郑锦讲完了所谓的“被虐经历”。当然其中掺杂了不少在卓越看来,明显不符实情的杜撰情节。比如他上个星期四亲历的那一幕,卓越绝不苟同于郑锦所谓的狗屁理由。要是他会去勤工俭学,天上肯定会掉馅饼。至于后面那些说他被人警告被人打,卓越无法求证,但不管怎么样,在卓越看来,像郑锦这样的家伙,被打也是活该,全然不值得同情。卓越只是最近忙于赛车,没时间理会他,要不然他就自己出手整治了。
“卓越,对此你有什么想法?”教导主任听完后,稍事沉吟,深沉宁静的目光移往卓越,以那公事公办的语气发问,不带任何情绪。
“我只能说,从上周四开始,我就请了假,一直在练车,他的不幸遭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那群混混要他退学,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曾经听说,郑锦同学有一个表哥,在S市当黑社会老大,很巧的是,我在一个月前还被人莫名其妙地追砍过,后来警察抓住了凶手,据查是他表哥的手下。这点主任可以去警察局求证的,那两人应该还关着。”卓越一脸淡然地侃侃而谈,却是有理有据,直接点明了郑锦与黑蛟的关系,令本来作为主控方的郑锦一时陷入不利局势。
“你胡说!”郑锦当即矢口否认道。
“你敢说江成不是你表哥?要不要我去户籍管理处调份详细的报告回来?”见郑锦跳起否认,卓越根本不容他撇清这层关系,高声质问道,顿了一顿,卓越面带不屑地扫了郑锦一眼,调转目光,望着教导主任一脸振振有词道,“主任,据我认识的警察朋友透露,郑锦同学的恶棍表哥在上周一死了,所以我个人认为,这完全有可能是一些黑帮分子的报复行为。”
“你血口喷人!我表哥是我表哥,我是我,我一直团结同学,甚至从来都没打过一次架……”说到这里,郑锦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舌头打结,后面的话哑然续不下去了。
卓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天赐良机,眼角从郑锦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上带过,面带笑意地对教导主任说道:“主任,容我跟您报告一件事。刚刚我过来的路上,看到这位郑锦同学,因为一个女生跟人打了场架。这事你可以问我们的班主任,他刚刚才去了保安室。”
下一瞬,现场众人的目光一时全部聚焦在宗熙兴身上。
心中狠狠骂了郑锦一顿白痴,宗熙兴满脸郁闷地垂下眼皮,盖住了那双总跟光明正大搭不上边的三角眼,沉沉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