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蓝
我的父亲是个农民,尽管父亲不会耕种田地。
父亲年轻的时候因为父母早逝,年幼的他在两个哥哥的抚养下,长到16岁。父亲出生在北方,典型的一个北方汉子。因为父母都不在世了,而哥哥渐渐都已经有了家室,父亲觉得不便在哥哥家再待下去,于是只身一人开始四处飘荡。
几经辗转,父亲来到了江南水秀的一个小镇上。在这里父亲结交了一些朋友,正是因为这些朋友,从而帮了父亲不小的忙。因为从小没有一个完整的家,父亲没有识几个字。但是父亲的脑瓜却非常灵活,别人教他的活他只要做一次就可以独立完成了。因为是流落而来,没有一个可以安身栖息之地,父亲就在一个遗弃的老屋里垫上一点破旧的棉絮就是他的窝了。
有了这个窝,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就是寻找活干,以维持生计。
在这个小乡镇,除了贫瘠的田地,余下的就是白花花的流水和参差不齐的树丫了。干什么才能养活自己呢?种田地?父亲没有一分地,因为是外来人口。想植树吗?父亲没有技术。于是,父亲就给别人打小工,看煤窑,拉石渣,帮忙种水稻。因为父亲从来没有下过田种过稻子的经验,所以每次下田帮别人施肥,打药,只要一上岸,父亲的一双腿都会被药水腐蚀的大面积往下掉皮。可是,为了有口饭吃,再苦再累父亲只能忍着。邻居好心的老奶奶看了,会在她儿子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打几个鸡蛋给父亲吃。没娘的孩子是孤独的,也是让人心疼的。父亲却很争气,从没被人责骂过。就这样,父亲渐渐在这个小镇安下了身。
给别人打小工,始终是没有出头之日的。父亲想到了学一技之长。
学什么呢?反正没有家,父亲又开始选择四处飘荡。后来在外打工的时候父亲在车上认识了一位同是北方的老乡。他知道父亲的经历后,便问父亲愿不愿意学植树造林?父亲可是对这一窍不通。于是,在这位好心的老乡帮助下,父亲开始接触和木材有关的知识。别人在如火如荼的谈判每立方交易价格的时候,父亲还只是在摸索着每种木材适合什么买主,什么木材是派什么用途。但是,凭借父亲那聪明的头脑,很快,父亲已经在这行学到了他应掌握的知识。那位老乡带着父亲不停地走南闯北,希望以此锻炼父亲的交际能力和处世能力。有了知识和经验,父亲慢慢地开始学习造林的技术。
在外呆了许久,父亲想到的还是回到当初的那个落脚点,也就是后来认识我母亲的这个小镇。他的到来,让乡里的人刮目相看。因为当初父亲离开这个小乡的时候还是衣不遮体、胡子邋遢,连脚指头都露在外面的那个穷汉子。可是,眼前的他却踌躇满志,希望在这能有人支持他,让他开垦出属于他的一片天空。这个时候,有人建议给父亲介绍个对象,有了家,那父亲也好全心地干事情。这本来对父亲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可是,拿什么成家呢?自己没有一间像样的屋子,也没有积蓄,哪个姑娘会和自己结婚呢?但是在父亲的心里,他已经物色到了一个姑娘,那便是我的母亲。可是,年轻漂亮的母亲一看见父亲就极其的反感。任凭外公怎么规劝她也不答应。在媒人的撮合和指点下,父亲没事的时候就成天跑到外公门前的菜地里去观察事情的进展,看外公是否做通了母亲的工作。母亲拧着,外公就出手打母亲。母亲就质问外公,他拿什么结婚?那时父亲一穷二白的,什么家当都没有,这是母亲担心的原因之一。更何况父亲是外地来这的,没有一个安稳的落脚点,也的确为难了我的母亲。可外公却振振有辞地对母亲说,人要把眼光看远点,他虽然现在是很穷,但是从他的面相我看得出,他日后肯定有出息的,会让你跟着吃香喝辣的。父亲看见外公极力推荐他做自己的女婿,甭提心里多高兴。可就是苦了母亲,挨了外公不少的训,也少不了外公无情的打。但外公却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母亲日后着想。
婚后,母亲辛辛苦苦地操持这个不知道能否称其为家的“家”。那是那位好心的媒人自家腾出的一间低小潮湿的小房,只能容放一张床。外公给母亲陪嫁的是一担挑篓,就是乡下用来装稻谷之类的器皿算是嫁妆了。父亲呢?他用身上仅有的钱给母亲扯了一身黑灯绒的衣裤,算是给母亲的新嫁衣。日子就这样过下来。
父亲开始没日没夜的在外奔波,落下母亲一人在家种着田地。时隔一段日子,父亲才回来看望一下母亲。就是回到家,父亲也搭不上手为母亲分担一点农活,因为父亲不会种地。按乡下的习俗,不会种地的人呆在乡下那干什么呢?即便这样,母亲将农活一把揽下,好让父亲用心做他的事情。有了母亲的支持,父亲更加的勤奋。后来,有了我们姐妹仨的相继到来,给这个贫寒的家更增添了不少的难处。因为父亲所转手的木材根本没赚到钱,而跟林业站商量好开垦的山场上所栽的小树苗还得用钱不断的培植呢。所以经济一度的拮据。几个孩子的嗷嗷待哺,让父母亲十分的揪心。母亲生我们姐妹三个连只鸡都没吃到,更别说什么补品了。还是外婆不时地从家里拿点大米呀,粗粮呀来救济她的大女儿。母亲还是在怀我的时候,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就去找父亲。在一家破旧的小旅社找到父亲时,看见父亲黑瘦的面庞和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母亲掉头就走。母亲说她是不愿看到自己的丈夫流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家里有母亲的辛勤耕作,父亲在外不停地努力,日子也渐渐地好起来。
待我们姐妹都到了上学年龄的时候,父亲却毫不含糊地给我们报名,有时间还送我们去学校。给我记忆最深刻的是,父亲从县里出差回来,就会给我们带好吃的,还给我买很漂亮的书包。有次,我们姐妹和母亲都已经睡了,半夜父亲回来叫醒我们让我们起来。父亲像变魔术般打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帕,我们睁开惺忪的双眼问父亲干吗呀?父亲说快起来吃冰棍,否则要化完了。天呐,竟然在这半夜父亲赶回来就是为了给我们送冰棍吃。我们一骨碌的爬起来,父亲看见我们那谗样满足地笑了。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亲从县里回来给我带回一个乳白色带暗扣的仿皮书包。我爱不释手,根本不愿意将它当作书包用,就是挂在家里欣赏也觉得满足了。父亲渐渐的对我们好起来,让我不再认为自己是捡来的。因为小时候我不听话,父亲就说你再闹赶天亮就把你送你母亲那。我说我母亲不是在这里吗,还送哪个母亲那呀?每当这时父亲咧着嘴巴笑说,送你亲生母亲那去呀,你是我捡来的女儿呀!虽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还是被吓得直哭。直到后来长大明白事理了才知道,那是父亲在逗我开心呢!
当我们都长大成人,已经开始自己的路途的时候,父亲病倒了。
那是1998年吧。我们都不在家,父亲突然感觉胸口很疼,呼吸也困难。崴在床上,脸色苍白。母亲吓得没了主意,在姨的帮助下母亲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姐姐连夜包车赶回老家,将父亲接到所在的城市住院。一查看是胸膜炎,有积水,需要做手术。家里少不了人,母亲赶回家看家,而两个姐姐担当起照看父亲的任务。那时,姐姐刚刚踏入社会,也不会照顾人。只知道将生的食物煮熟了就送给父亲吃。听说大姐姐有次送给父亲的鸡汤,父亲吃了就问姐,这是什么鸡呀怎么一股怪味?姐姐一看,原来是鸡胗里还留有鸡食的残留物没清理干净,让父亲好一阵的恶心。因为要将肺里所积的水给抽出来,动手术很疼,于是,父亲便有了一丝的烦躁。术后,父亲一个人想出去走走。就在医院外的马路上,父亲手上的一颗戒指(是父亲在上海的老友送给父亲的)以及口袋里仅有的几百元钱全被人给抢走。因为才手术不久,父亲没有力气去追,便便宜了那个贼。也不知道那时父亲为何没求助他人报警,或许,那时即便报了警也无济于事,人早就逃之夭夭了。为此,父亲一度很是低落。姐姐也想着给他再买一枚戒指,可是父亲推辞不肯要,姐姐只好作罢。所幸的是,父亲在医院住了二十几天逐渐恢复了健康,可以回家了。前前后后我一点也不知晓,父母不让姐姐告诉我,因为那时我刚刚毕业去另外一个城市,父母怕我担心所以隐瞒了我。因此,我觉得我很愧对父亲,在他生病的时候,他疼爱的幺女却不在他的身边,没有为他做一点做女儿应该做的事情。
父亲渐渐地老了,但是父亲的一生却很荣耀。
他得到不少的获奖证书,有优秀共产党员,有先进个人等光荣称号。父亲说那是他人生的一笔财富,比金子更有价值。我赞成父亲的话语。父亲一生付出的,是配得上这些称号的。父亲担任村长一职以来,为乡亲们解决了行走难——数次上市交通局反映情况以求局里拨款兴建这带给乡亲们几十年不便的旮旯路;解决了生活难——深入到村里各家各户,满足申报低保的困难户,父亲就将他们记载下来将他们上报给上一级审批。不仅如此,在自己带头垫资的情况下兴修了村里的自来水,实际的解决那些身体不便出门担水的人的困难。自己的林场需要护林人员,父亲就安排家庭困难的人去值守,给他们盖住房还发给工资。就是被人盗走了不少的木材,父亲也不拿那些护林人员兴师问罪。我们不理解父亲这种做法,他就说能帮别人的时候就帮,不要太斤斤计较。父亲的口碑很好,只要我们现在一回家,村里的人见了都客客气气的,对父亲也尊重有加。不管风里雨里,白天还是黑夜,父亲习惯了。习惯了操劳,习惯了奔波。父亲好像就是那上满油的发动机,有使不完的动力!
父亲就要60岁了。可父亲却还在忙碌着。我们让他歇歇,可父亲说人要忙才好,那样才充实。我们也都以父亲为骄傲,的确,父亲也确是我们做女儿的骄傲啊!他的言行,他的为人,无一不在教导我们这些孩子要做一个踏实、本分的人。
父亲,我好想把您塑造得更加完美。可是,夹杂不纯的东西在里面那好像不是我可敬的父亲。女儿我只想用朴实、平淡的话语写下这些,来表达我对您的爱。我知道您还有好多值得我去铭记的去学习的,可是我没能一一地道来。但是,您在我心里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好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父亲,在您60岁的那天,我准备了却我的一个心愿,那就是给您买个戒指。和那丢失的戒指一模一样,带有“福”字样的戒指。没有其他,我只是希望我的父亲能健康长寿,永远是女儿心中的骄傲,是女儿心中的那道暖阳,是女儿一生实实在在贴心的牵挂……
父亲,我心中永远的爱!
父亲的一生,是清贫的、劳苦的。长大了的孩子多想给他带去一份安慰。在孩子的眼里,父亲永远是孩子心中的骄傲,是最完美无缺的好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怀念,却不只是怀念!那些曾经最最疼爱我们的人,正因为曾经疼爱而使我们如今这般地想念甚至怨恨他们,他们已吝啬得不肯再去爱我们了,只留给我们无限的惆怅与怀念……当我们只能透过冰冷的墓碑去凝视他们的时候,已经留不下任何眼泪,沉默唯有沉默,聆听只有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