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世界最具影响性的文坛巨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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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鲁迅(5)

那时候中国一天比一天黑暗,特务们到处在抓反对袁世凯的人,街上贴着“莫谈国事”的标语。鲁迅憎恨这种黑暗,但没有力量驱逐它,并且也不相信此时中国那些变幻莫测的新派政治力量能驱除它了。

在死寂的忧闷中,他把书籍当成精神的避难所。于是,如痴如狂地看书、抄书、买书。买的书如果有残缺,就设法补抄或补绘遗失的插图。

1912年到1913年,他读的书范围极广,包括诗歌、杂著、画谱、杂记、丛书、牍、史书、汇刊等等。

后来,提倡新式教育的蔡元培被迫辞职,他更是感到在旧思想传统盘根错节的中国社会,提倡一点新东西,太艰难了。

这时,一个叫人吃惊的消息传来,他在家乡的好友范爱农被旧派人物排挤失业,生活窘困,竟不幸落水身亡了。因为鲁迅深知他是游泳的好手,所以决不相信他是失足而亡,而认定他是自杀,是被黑暗的社会吞噬了。他悲愤极了,提笔写了《哀范君三章》。

他陷入了更深的忧郁、苦闷之中,为了不使生命虚度,就把业余的所有时间都用来辑录和校勘古书。每天夜晚,伴着昏黄的灯光,不停地抄写着、校勘着,为自己建造一座高墙,同这个令人失望和厌恶的社会隔离开,以换得内心的安宁。

他又开始钻研佛经和抄写古碑。从1914年4月中旬起,鲁迅一本接一本地阅读佛学书籍,还常常与住在绍兴的周作人互相交流。甚至为了庆祝母亲60寿辰,还捐资银元60元刻印《百喻经》上下卷40部。

1915年到1916年,他继续批阅佛经之外,又研读造像、画像、拓本、墓志、壁画、金石、瓦当文字等。

正当他经历着一生中最寂寞的这一段时间时,中国大地上一种新的东西正在萌动。陈独秀主编的《青年》杂志于1915年创刊,1916年改名为《新青年》,开始提倡文学革命。

鲁迅静观着,而且是带着怀疑的眼光静观着。

他每期都要阅读,还在1917年,给周作人寄去了10期。自己曾经呐喊过变革,但是没有用;现在别人又在呼喊了,会不会同自己一样呢?

但从这一年夏天起,他购买碑帖画册的数量减少了,一些外国书籍大量地出现在他的案头,他对鼓动自由与反抗的外国文学的兴趣复活了。

而这都在喻示着,一颗不平凡的心灵即将在沉默中爆发!

7.控诉吃人的社会

曾几何时,屋里昏黄的灯下留有鲁迅勤奋耕坛的身影,那是他正在描写古老的碑帖。

长夜就此逝去,他感到生命也慢慢地消逝了,一种在混沌的人世找不到出路的难耐的寂寞攫住了他。

有一天,他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钱玄同来了,一坐就坐到三更半夜。鲁迅称这位同学为“爬翁”,因为他们一起在东京听章太炎讲课时,钱玄同很不安静,喜欢在席地上爬来爬去。钱玄同则因鲁迅不修边幅,喜欢凝神冷坐,给他起了个绰号“猫头鹰”。

他们之间的友谊很深,是那种可以倾心谈笑的老朋友。钱玄同留日回国后,在浙江、北京等地从事教育工作,不久就到北京大学任教授,又兼任《新青年》的编辑。

这天晚上,他将手提的大皮夹放在破桌子上,脱下长衫,在鲁迅对面坐下,翻看他的那些古碑的抄本,发出质问道:

“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抄它是什么意思呢?……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鲁迅明白他的意思了,钱玄同正在和陈独秀办着《新青年》,需要寻求支持的力量,希望鲁迅也能参加到他们的战斗行列中去。

可是鲁迅心底是有疑虑的,他很恳切地告诉钱玄同: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的,并不感到将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鲁迅想得总是那么深沉,在这个传统、腐朽的国家里,把人们关在密不通风的铁屋子里,想把酣睡的人们唤醒,是那么容易的吗?就算是唤醒了,也不一定能打破这铁屋子,获得生的希望。那么,清醒地意识到行将死亡,会更痛苦。

然而钱玄同想得似乎比鲁迅要乐观一些,他说: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子的希望。”

他的这种乐观情绪感染了鲁迅,因为事实上他从来没放弃过自己的希望,尽管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现在他想,或许《新青年》就是这样的希望,于是他答应了写稿子,并加入这个编辑部一起商量工作。

那时候正是白话文学刚刚提倡,胡适和陈独秀等人希望以此来拯救中国人的精神,但是封建守旧势力是强大的,文言文和白话文正在对垒中。

鲁迅开始酝酿自己的小说了!

他小的时候在读《二十四章图》和《鉴略》的时候,就对里面很多令人恐怖的记载惊讶,结果这些东西却被一直当做是合乎道德和礼法的。后来看了《资治通鉴》等大量正史和野史,里面有不少“易子而食”、“食肉寝皮”的描写。他在反复的思考中发现:“中国人简直是食人民族”!于是,他要用笔控诉这个吃人的罪恶的封建制度!

这时,他的那个发了疯的姨表兄弟阮久孙的影子又在他眼前晃动起来。阮久孙本在山西一带做小官,但后来得了“迫害狂”症,总觉得一些外商、同僚们要谋杀他,这实际上是一个在封建势利场上快要被别人吞掉的牺牲品。

其实,在鲁迅身边,除了阮久孙这样被迫害而疯的人之外,还有着不少的叛逆者。比如他年轻时的老师、革命家章太炎,当他因《苏报》案入狱,刑满释放后,赴东京流亡时,就自称“疯癫”、有神经病。

鲁迅怜悯无辜的被迫害者,也更尊敬勇猛的叛逆者。被迫害发了疯的狂人,以及自称是“疯癫”的叛逆者,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在他胸中开始融到了一起。

1918年4月,他写成了白话短篇小说《狂人日记》,笔下的主人公狂人形象,既显示出封建制度对人残暴的迫害,又展开了不屈的抗争,并且紧紧地扣住了“吃人”的主题。

1918年5月,刊载《狂人日记》的《新青年》第4卷第5号出版了,中国新文学的第一篇作品以一种惊雷骇电般的激情横空出世,沉痛地控诉了封建制度的“吃人”历史,这是一篇对封建主义充满正气和勇敢的宣战书。

除此之外,鲁迅还发表了一批祈祷,如《梦》、《爱之刘》、《桃花》,抒发了他对新的理想的追求,与诅咒和诬蔑新诗创作的国粹派针锋相对。

在《狂人日记》之后,鲁迅一发不可收拾,陆续创作了不少小说,还写了很多论文和杂感。

这年冬天,他又创作了小说《孔乙己》并发表于次年4月的《新青年》评上。孔乙己是个没有考上秀才的读书人,在以传播孔孟之道为主要内容的封建教育的长期毒害下,他养成了好喝懒做和自视高人一等的坏思想。但他的社会地位和思想却使他无以为生,越过越穷,甚至沦为窃贼,但他仍然忘不掉自己的身份,不肯脱下那件又脏又破的长衫。

小说以鲁镇的咸亨酒店为背景,每当满脸皱纹里夹着伤痕的孔乙己出现在门口,便引起一阵阵哄笑的声音,原来是喝酒的客人们嘲笑他又去偷窃了。孔乙己涨红了脸,绽出了额上的青筋,竭力争辩着,说自己是个清白的人。

最后是他偷了丁举人的东西,被这个孔乙己羡慕的、受封建文化熏陶出来的人打断了腿,终于无法生存而死掉了。

1919年,伟大的“五四”学生爱国运动爆发了,就在这个月的《新青年》上,李大钊发表了俄国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产生了巨大影响。同期上,鲁迅发表了著名的小说《药》和4篇《随感录》,深刻地总结了以往的民主革命的历史教训。

从第4篇小说《明天》开始,他不仅在《新青年》上发表东西,还扩展到了《新潮》、《展报》等许多报刊,又写了很多小说,包括《故乡》和《阿Q正传》等。

1913年,他把自己的十几篇小说,编成集子,题名《呐喊》,在9月份出版。这一声宏亮的“呐喊”是“五四”新文学第一个丰硕的成果,立刻引起了文艺界和青年的激动和重视。

这个时期,他还写了很多随感录,这后来成了杂文这一文学样式的发端。

1921年,鲁迅写成了自己最著名的小说《阿Q正传》,更完整地描写了辛亥革命时期的现实人生。

《阿Q正传》是在1921年12月的《晨报副刊》上开始连载的。当时《晨报副刊》刚增添了“开心话”这个栏目,每周见报一次,登载轻松活泼的文章。

正在编辑《晨报副刊》的孙伏园来找鲁迅约稿,要他给“开心话”写点东西。于是,《阿Q正传》就在这个栏目中跟读者见面了。

阿Q这个形象,多少年以来就在鲁迅心里跃动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写,这下子好了,当天晚上他就顺利地写成了《第一章序》,为了配合“开心话”栏目,还故意加上一些诙谐讽刺的话语。但是最后还是因为内容过于严肃,从第二章起就被移到了“新文艺”这个栏目。

阿Q是个生活在江南小村镇里的贫苦农民,相当奇特和滑稽。他在被侮辱和迫害的生活中,养成了十分怯懦的习性,却又常常表现出一种荒唐怪诞的“精神胜利法”。这种富有喜剧性的矛盾和纠葛,在鲁迅笔下俯拾即是。

鲁迅通过《阿Q正传》和其他的一些短篇小说,将中国的新文学创作与20世纪世界文学的进步潮流连结起来了。全世界的读者了解中国的新文学创作,是从了解鲁迅开始的。

“五四”以后,鲁迅先后在北京的8所学校兼课,时间长达6年之久,其中主要是在北京大学、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和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一直到1926年离开北京。在大学里他开始系统地研究和讲授中国小说史。

鲁迅讲的中国小说史,是“五四”以后涌现出来的新事物,他是第一个从事这方面工作的。

他讲课的时候,掌握了丰富的史料,治学严谨,眼光敏锐,语言风趣,所以很受同学欢迎。每逢他上课,教室里总是挤满了人,连许多不是学文学的学生也来听他的课。

他的课充满了青春的热情和蓬勃的朝气,教室里本来是两个人的座位,这时却挤坐着三四个人,还有很多人站在门边、走道,或者坐在窗台上。人数虽然多,但整个教室却保持着一种严肃的静穆,学生们都被他精彩的讲解吸引得忘了自己了。

他和学生平等相处,从不随便责备人。

鲁迅对待青年学生非常好,有的时候好得都过分了。

有一次,一个北大学生来到鲁迅寓所,往床上一坐,脱下鞋来,让鲁迅替他拿去修理。鲁迅立即照办了。鞋修好了,这个学生不仅没有道谢,反而埋怨修得太慢了。

后来,有人问鲁迅有没有这件事。他回答说:“有这回事,这就是进化论的影响,进化论牵制过我……现在不再给人去补鞋子了,不过我还是要多做些事情。”

鲁迅和他过去的学生孙伏园外出旅行时,常常是先生给学生打铺盖。孙伏园把这类事情比作耶稣给门徒洗脚,表现了对后来者的仁厚虔诚之心。

作为老师,他在学术方面的成就是巨大的,这个时期他根据讲稿写成了《中国小说史略》,在中国现代学术史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另外,还翻译了大量的外国优秀作品。

鲁迅于20年代初期,先后创作了一些刊物和团体,但由于各种原因,结果都不甚理想,令他伤心的是有的他培育过的青年后来却在他困苦的时候落井下石,真是人事沧桑,变幻莫测,令人心痛!

但最叫鲁迅悲痛的是,这种莫测之变,竟发生在家庭之内,兄弟之间,这给他的打击十分严重。

从前,鲁迅的悲哀和寂寞,都是来自个人和社会环境的,现在却来自最亲近的人,几十年长相守的手足,原来一直并肩战斗的“友侣”,这才是最令人痛惜和伤心的!

鲁迅和他的二弟周作人,年龄差不多,从童年的时候一直到“五四”时期,都走着差不多的人生道路。他们都去上新学堂,都到日本留学,都面对着相同的历史任务,而且在日本时期奠定了相当一致的思想基础。他们都热爱文艺,有着共同的反封建、要求个性解放和改造社会的理想。

这些使他们在留日和“五四”时期,能够并肩战斗,成为当时文坛上耀眼的“双子星座”。也正因此,作为哥哥的鲁迅一直很关心周作人的成长,无微不至地帮助他。

周作人,号起孟,从日本回来后,一直在绍兴教书。1917年在鲁迅和许寿裳的推荐下,由鲁迅汇寄路费,来到北京大学成为特聘教授。

一开始几年,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已经从少年时的相依为命,青年时的共宿共读,发展到在学术上相互切磋,在事业上携手前进的阶段。

他们共同反对封建思想、文化,提倡新文化、新文学。“周氏兄弟”,同为《新青年》的重要撰稿人,是五四文坛上的两颗明星。

在鲁迅居住北京期间,他和弟弟信件往返频繁,共有260多封;鲁迅还经常给他邮寄书刊,可见他对二弟如何关怀。周作人初到北大任教时,总是先写好讲稿,让鲁迅修改,有时鲁迅还给他誊写。自从周作人带着妻子羽太信子回到中国后,鲁迅一直负担他们全家生活的费用,还经常汇款到东京,接济羽太家的老人,资助她弟妹读书。

1919年,为了全家人能定居北京,实现早年曾经许诺的三兄弟共同生活,永不分家的宿愿,鲁迅多方奔走,花了4000元买下并修理了八道湾的房子。这些钱除了有卖掉绍兴故宅所得,还用去了鲁迅多年的积蓄,甚至向银行贷了款。

鲁迅之所以不惜花费巨款,买了这个院子,是因为房间多,空地大,适宜儿童活动和玩耍。这时他自己并没有子女,倒是两个弟弟有子女,而周作人已有一子两女。房子都修好了,周作人才带着妻子、儿女和妻舅一批人,从日本游玩完毕回到了北京,这一家人就这样独占了后院整幢房子。

1919年11月,搬入八道湾以后,为了全家和睦,鲁迅把自己的薪水都交给羽太信子支配。那时他们兄弟两人的收入,每月约有600元。但羽太信子挥金如土,雇了许多的男女佣人,什么东西都要去日本商店买,大小病都要请日本医生。所以月月亏空,总需要鲁迅到处借钱,而周作人却不闻不问。

有一次鲁迅借到钱,连忙坐黄包车拿回家,却看见医生的汽车从家里开出去,他不免感慨地说:

“我用黄包车运来,怎敌得过用汽车带走呢?”

鲁迅待人热忱、诚恳,但遇有不合理的事,也还是要提出来的,就不免要触犯羽太信子,这也就招来了周作人的不满,因此就受到许多折磨和打击。

鲁迅非常爱孩子。他买糖果给周作人的小孩吃,羽太信子不让他们接受,而让扔掉这些糖。鲁迅还听到她对孩子的斥责:

“你们不要到大爹的房里去,让他冷清煞!”

孩子们是天真的,不明白什么叫“让他冷清煞”,还是要偷着到大爹的房里去。这仿佛又成了鲁迅的罪过。后来鲁迅对增田涉谈到这些往事,说到糖果被扔掉时,十分感慨地说:

“好像穷人买来的东西也是脏的。”

这使听讲者不由想起鲁迅常说的“寂寞”这个词的深沉含义。

在和周作人夫妇的相处中,他大度、无私,却得到了相反的回报,这令人心寒。1923年7月24日开始,鲁迅和周作人一家分开吃饭。又过了5天之后,周作人捧着一封写好的信,走到前院鲁迅的屋里,要求从此跟他断绝往来。鲁迅让他当面作出解释,可是他回过头去,慌慌张张地走了,以后就始终避不见面。